新时代的北京如何书写,这是当下北京文艺工作者们所面临的一大课题。
今天的北京早已不是胡同杂院儿大栅栏那么简单,北京人也早已不张嘴“吃了嘛”,闭嘴“里格楞”。作为一座国际大都市,作为中国的文化中心,在当今的时代里,北京象征着怎样的一种人文精神,它具有怎样的艺术品格和审美意象?如何在继承的基础上,用新的视角、新的理念、新的心态、新的手法去展现一个既具有深厚文化传统又具有开拓精神的城市,这无时无刻地考验着热爱这座城市的每一位文艺工作者。
9月21日,第七届北京十月文学月重点项目活动之一“新时代、新北京、新文学”高峰论坛举办,几位青年作家通过自身的创作经历表达了他们的看法。
对北京越熟悉,反而就越难以描述
在论坛上,90后作家李唐分享了他的创作故事。1992年出生的李唐,高中写诗,大学开始小说创作。出版有小说集《菜市场里的老虎》《我们终将被遗忘》,长篇小说《身外之海》《月球房地产推销员》等,曾获十月文学奖、“紫金·人民文学之星”小说奖。
北京这座城市,对于李唐来说是熟悉又陌生的,从出生到至今他一直在北京生活,学习、工作,外地朋友第一次来北京,都会让他为他们提供一些吃喝玩乐的建议,而“陌生”则是因为太过熟悉,没有了距离感。
他之前读过老舍先生的传记,老舍1924年去伦敦任教,在英国当了5年讲师,在这期间接连写了《老张的哲学》《赵子曰》《二马》等京味文学作品。“远离家乡,使得老舍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获得外部的视角,虽然身体远离北京,但精神上却更加完整了。也就是说,老舍先生获得了一种崭新的‘视野’,因而写出了最动人和崭新的北京经验。”李唐称,他自己由于缺少另外一种视野,在之前很多年的写作中,其实并没有多少北京元素或地域特色。他当时的想法是,希望写一种超越地域色彩的、可以连接人类普遍经验的文学。
李唐还坦言,他并不是排斥写北京,只是还没有找到书写的切入点。“当你跟一个东西越近,越熟悉,反而就越难以描述。就像盯着看一个汉字,它会越来越陌生,北京对我就是如此。”在李唐看来,写作者都知道书写北京之难,原因在于北京是一个历史时空叠加的城市,北京城可能并不只有一座,而是有许多座,它们相互叠加在一起,构成了如今北京的样貌。
我们是什么样子,它就会是什么样子
2019年,李唐第一次尝试北京题材的写作。他写了一个设定在民国时期的小长篇叫《上京》,促使他写这部小说的原始冲动,就在于他认识到了这种时空的叠加。那是一次很小的契机,他家住劲松,他无意中得知过去那里叫架松,因为民国以前那里有数棵巨松长得太高就倒了下来,人们用很多木架将松树托起,成了当时一景,此地就称为架松。解放后,则取用毛主席诗词里“劲松”一词改了名。
“这是我生活了将近20年的地方,惭愧的是我那时才得知一些它的前世今生。于是我开始阅读过去北京的一些资料,产生了写作的萌芽。”李唐称,他将小说设定在1918年五四运动前夕,离他写作的2019年正好100年。
他当时想,那也是一个激烈变动的年代,国家和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道路,一切都是不确定的。那时的人会怎么做,他们想些什么?如果用我们现在的视野和经验去书写会有什么效果?因为他很少见到用现代经验去书写过去北京的作品,他把它当成与自己一直生活的城市的一次对话。同时这对他也是尝试与挑战,它很可能是失败的,但是它让他获得了不同的视野,就已经是最大的意义。
在李唐看来,城市是一个伟大的“人造空间”,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汇聚到这里,每个人都为它添砖加瓦,我们是什么样子,它就会是什么样子。如果说乡村的山川河流是亘古不变的,那么城市的特点就是流动与变化。
因此,城市的精神永远是创造与探索,探索未知与不可能,以及多元文化的融合,封闭永远不会产生好的文学。“我虽然仍然生活在北京,暂时没有换个地方的打算,但我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吸取新的经验和知识,在未来或许能够获得一个书写这座城市更崭新的视野。”
概念化、标语口号式的书写,并不是对一个时代的敬意
高峰论坛上,比李唐大10岁的80后女作家马小淘谈起新时代、新北京、新文学时表示,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生机勃勃的时代。作为写作者,我们作品所呈现的不同角度,不同生命维度,共同绘制出的时代画卷,才会元气盎然,色彩斑斓,信息量充沛。概念化、标语口号式的书写,其实并不是对一个时代的敬意。
“在宏大叙事里,最重要的可能还是每一个微观的个体生命。尤其在我们的作品里,这个风云际会的时代,还是需要通过一个个朴实、真切、烟火、世俗、让读者牵肠挂肚的文学人物,来构建,来解析。”马小淘记得在网上看到一句玩笑——“蜘蛛侠打击反派时随手举起扔向坏人的车,这车还是我欠着10年贷款新买的。”在马小淘看来,英雄蜘蛛侠和碰巧车被扔向坏人的普通人,都有很多可写的地方。
今年2月北京冬奥会开幕式上小小的圣火感动了马小淘,将传统中熊熊燃烧的奥运之火,幻化成灵动的小火苗。张艺谋接受采访时候说,这样“更温暖、更从容、更简约”。“中国人和全世界人一样,那么真诚、那么善良、那么爱美、那么浪漫。”马小淘认为,这个瑰丽丰富的时代,可能也要作家们点燃小小的火苗。史书记载的都是王侯将相的功名荣辱,而文学记录下人民的、北京的、中国的、世界的、在任何时代都可以共情的真诚善良和美丽浪漫。
同为80后的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院副研究员、北京文联签约评论家徐刚再对新北京与新文学现象进行了梳理与总结,在他来看,80年代时,传统京味文学所体现出来的京韵京腔等地域文化和地方风俗,与同时代的天津的津味文学、武汉的汉味文学、苏州的苏味及湖南的湘味文学形成了同时空不同地域文化间的文学书写景观。
随着这些年北京城市面积不断扩大,外来人口不断涌入成为新市民,书写新北京的作家早已甩掉了历史的包袱,不再是过去津津乐道的胡同、四合院,他们笔下的北京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每天都在变化。他们不断呈现了北京文学的丰富性、多样性和多元性,同时这是一种新的文学现象,需要不断地去摸索,去创作。
中国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书记处书记李敬泽认为,新时代新北京新文学要有一个新的态度和新的方法。当下互联网社交媒体时代,作家不应该仅仅是一个躺在茧房里、在舒适区玩弄着自己的文字、情绪与个人喜好的肉虫,而是要化蛹为蝶,飞向真正的大自然和更为广阔的田野,不能放弃一代又一代作家和诗人所坚守的梦想和志向。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恩杰
编辑/崔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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