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写到自己写《史记》的目的在于:“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句话被后来多次引用,并借此来阐述《史记》一书的价值高深。那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最近重读《中国史学史》的秦汉部分,才对这三句话有了更全面的认识。我就结合自己的见解,将之写下来。
一,究天人之际:探索合理的天人观天人关系,是中国古人在思想领域进行探索的一个问题。这里的“天”并非是大自然的意思,因此这里的天人关系也并非是人和自然的关系。商朝时期,“天”也就是“帝”,是世界万物的主宰。因此,这里的天带有一定的神秘色彩,它具有神秘的力量。天的意志被称为“天意”,天的行为法则被称为“天道”、“天理”。
三代时期,中国人认为天帝主宰万物,因此有了祭祀、占卜等迷信活动,由此也出现了“泄露天机”等词汇。从周代以来,民本思想崛起,中国的主流思想从“尊天事鬼”变成了“尊天事人”,民本思潮出现。到了春秋时期,先进的思想家不太重视对“天道”的探究,而是重点探究人类和社会。子产说:“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
龟兆原意为占卜时龟甲受炙灼所呈现的坼裂之纹.
春秋战国时期的哲学家们并非否定天命,而是不去探究。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也就是承认天命、天道的存在。战国时期,阴阳五行学说兴起,天命学说又开始被重视起来。就连从不说天命的儒家也开始说天命,如荀子就提出“制天命而用之”,也就是强调国君要利用天命为自己服务。荀子的学说实际上就开启了新儒学的先河。
董仲舒
汉朝时期,儒家开始大量吸收其他学派的学生,其中就包括阴阳学派的“君权神授”“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等。董仲舒就是这一种学说的继承人,他的《春秋繁露》也就是让天命为君权服务。司马迁生活在这个时代,自然也会受到这种思想的影响。司马迁作为太史,具有记载历史、观测天象的职责,因而探究天人关系也是司马迁的一大目标。
司马迁的天人观主要反应在《天官书》一文中,该文记载了当时的天文学知识,也在探究天人之间的关系。司马迁未能摆脱占星术的影响,他认为天上和人间的确有对应的关系,并且认为天有法则,也就是“天命”,他说“夫天运,三十岁一小变,百年中变,五百年载大变……为国者比贵三五。上下各千岁,然后天人之际续备”,这无疑是继承孟子“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的天命观。
但是,司马迁作为一个史学家,他的严谨态度又使得不能完全相信所谓的天命,甚至某些时候也对天命表示怀疑。他讽刺秦皇汉武的求仙问药、封禅祭祀,反对将人间的兴亡都归因于天,例如在《项羽本纪》中,他对项羽的“天亡我,非用兵之罪”评价到“岂不谬哉”。这样说明,司马迁虽然承认天命,认为天人之间有联系,但是也反对过分强调天意。他的思想还保存着春秋战国时期的思想思想那种较为朴素的精神。
二,通古今之变:探究历史变化发展的规律司马迁写的《史记》,是中国现存最早的通史。司马迁之所以要写通史,就是为了探究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以及人在历史发展的面前应该如何面对。在此之前,各大学派都在提出自己的看法。
比较保守的儒家认为“天不变道亦不变”,认为越古老的时代越美好,产生“复古”的思想。道家也不同样怀念过去“小国寡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的原始社会。法家则相反,认为社会的发展是不断变化的,人应该主动变法以适应变化,商鞅曾说“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从战国后期开始,儒家的荀子也接受了因时而变的思想。
儒家美化的禅让制
司马迁生活在三代到秦汉的大变革完成时期,能够更清晰、全面地认识之间的发生的变化。例如贵族体制瓦解瓦解,官僚政治兴起;分封制被郡县制逐渐取代;礼治被法治取代等。为了突出时代的变化,司马迁写下了“十表”,其中《十二诸侯年表》主要表现春秋时期“周室衰微,诸侯专政”“五霸更盛衰”。《六国年表》表达从大分裂到大一统的变化;《秦楚之际月表》表现秦朝灭亡到汉朝兴起的过渡;《汉兴以来诸侯年表》表现汉朝“诸侯废立分削”,中央集权加强的变化。
司马迁提出了“承弊通变”的命题,也就是有了社会出现了弊病,才会引起变化。因此,他认为主动的变革就是试图除去过去的弊政。他肯定法家的变法图行为,对商鞅和吴起的变法做了较为积极的评价。他认为秦朝灭亡,汉朝兴起就是因为秦朝的弊病太深,需要汉朝来调节改变,所谓“故汉兴,承弊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也”。
司马迁还提出了一个“见盛观衰”的法则,也就是一个事务发展到顶峰的时候,其弊端也开始显露出来,从而逐渐衰落。在《平准书》中,他记载了汉朝“无为而治”带来的繁荣,但是也看到了背后的危机,提出“物盛而衰,固其变也”。此后,汉武帝上台,推行了“独尊儒术”,开始实行大作为,改变了过去的弊端。但是司马迁同样看到了汉武帝时期出现种种弊端。
司马迁对每个时代的兴衰之因做出了解释,给人以垂训思想。当然,司马迁处于西汉时代,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治一乱的循环历史观之中。他说“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一质一文,始终之变也”。
三,成一家之言:综合百家思想
我们对“一家之言”感觉有点误解,因为经常有人评价我的文章“只是一家之言”。其实“一家之言”并非是自己的学问、意见。这里的“一家”和“百家”相对。春秋战国时期,中国出现了百家争鸣,各派思想家相互争论,难分高下。到了秦汉时期,由于国家走向大一统,思想文化也出现了合流的局面,人们将大一统称为“一”,这里的“成一家之言”就是要让文化符合大一统的趋势,融合百家。
东汉太学讲学画砖像
战国到西汉,百家思想的河流是非常明显的,代表人就是荀子和董仲舒。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曾经写下了《论六家要旨》,对各家思想进行综合的评价,并且指出“天下一致而百虑,殊途而同归”。司马迁继承了父亲的思想,对各家思想都综合评价,吸收各家之长,融为一体,“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他读书的范围很广,不仅涉及史书,还涉及五经、天文、地理、医学、占卜等,这使得他有“博古通今”的实力。他还游历全国,收集了大量的资料,倾听各个阶层的声音,扩宽了自己的眼界。
在《史记》中,司马迁为大儒列传,写下了《儒林列传》《孔子世家》《孟子荀卿列传》等,表达了自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钦佩之情。同时也为墨家、法家、阴阳家、兵家、文学家等列传。司马迁的“成一家之言”和汉武帝的“独尊儒术,罢黜百家”都为试图统一百家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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