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怒骂”如意儿
第七十二回,一日,月娘打点出西门庆许多衣服,汗衫、小衣,教如意儿做,又教她同韩嫂儿浆洗,就在李瓶儿那边晒晾。不想金莲这边春梅也洗衣裳搥裙子,使秋菊问如意儿借棒槌。这如意儿正与迎春搥衣,不与他。那秋菊使性子决烈的走来对春梅说:“平白教我借,他又不与。迎春倒说拿去,如意儿拦住了不肯。”春梅便道:“耶嚛,耶嚛!这怎的这等生分,大白日里借不出个干灯盏来?”
这潘金莲正在房中炕上裹脚,忽然听见,便问:“怎么的?”这春梅便把借棒槌如意儿不与来一节说了。只这妇人因怀着旧时仇恨,寻了不着这个由头儿,便骂道:“贼淫妇,怎的不与?他是丫头,你自家问他要去。不与,骂那淫妇,不妨事!”这春梅还是年壮,一冲性子,不由的激犯,一阵风走来李瓶儿那边,说道:“那个是世人也怎的,要棒槌儿使使不与他!如今这屋里又钻出个当家人来了?”如意儿道:“耶嚛,耶嚛!这里放着棒槌,拿去使不是?谁在这里把住,就怒说起来。……”不想潘金莲随即就跟了来,便骂道:“你这个老婆,不要说嘴!死了你家主子,如今这屋里就是你。你爹身上衣服,不着你恁个人儿拴束,谁应的上他那心!俺这些老婆死绝了,教你替他浆洗衣服?你死拿这个法儿降伏俺们,我好耐惊耐怕儿!”如意儿道:“五娘怎的这说话!大娘不吩咐,俺们好意掉揽替爹整理也怎的!”
金莲道:“贼歪剌骨雌汉的淫妇!还漒说什么嘴!半夜替爹递茶儿扶被儿是谁来?讨披袄儿穿是谁来?你背地干的那茧儿,你说我不知道!偷就偷出肚子来,我也不怕!”如意道:“正景有孩子还死了哩,俺们到的那些儿!”这金莲不听便罢,听了心头火起,粉面通红,走向前一把手,把老婆头发扯住,只用手抠他腹。这金莲就被韩嫂儿向前劝开了,骂道:“没廉耻的淫妇,嘲汉的淫妇!俺们这里还闲的声唤,你来雌汉子肏!你在这屋里是什么人儿?你就是来旺儿媳妇子从新又出世来了,我也不怕你!”那如意儿一壁哭着,一壁挽头发,说道:“俺们后来,也不知什么来旺儿媳妇子,只知在爹家做奶子。”金莲道:“你做奶子,行你那奶子的事,怎的在屋里狐假虎威成起精儿来!老娘成年拿雁,教你弄鬼儿去了?”
平心而论,潘金莲骂得在理。如意儿因为自己与西门庆有了一腿,便不知自己姓什么了。朝野中此类人等,或许不在少数。
兰陵笑笑生的“感慨”
第七十二回,西门庆离家半个月回来,晚夕来到潘金莲房间,二人行完房,西门庆要下床溺尿,妇人还不放,说道:“我的亲亲,你有多少尿?溺在奴口里,替你咽了罢!省的冷呵呵的热身子你又下去,冻着倒值了多的。”这西门庆听了,越发欢喜无已。
在此,作者的感慨道:
看官听说:大抵妾妇之道,蛊惑其夫,无所不至。虽屈身忍辱,殆不为耻。若夫正室之妻,光明正大,岂肯为此!是夜,西门庆与妇人尽力盘桓。
我在想,此时的兰陵笑笑生,脸上是何表情?心里是何想的?
他此时的这番感慨,令人想到了官场的某些副职,或下属。
这或也是《金瓶梅》的一个“伟大”处。
潘金莲的“情话”与“怨语”
第七十二回,西门庆与潘金莲睡下后,问道:“我的儿,我不在家,你想我不曾?”妇人道:“你去了这半个来月,奴那刻儿放下心来?晚间夜又长,独自一个又睡不着。随问怎的暖床暖铺,只是害冷,伸着腿儿触冷伸不开。手中丫的酸了。数着日子儿白盼不到,枕边眼泪不知流够多少!落后春梅小肉儿他见我短叹长吁,晚间斗着我下棋,坐到起更时分,俺娘儿两个一炕儿通厮脚儿睡。我的哥哥,奴心便是如此,不知你的心儿如何?”
这番话,我想,任何一个男人听了,都会感动莫名。
西门庆道:“怪油嘴,这一家虽是有他们,谁不知我在你身上偏多。”
妇人道:“罢么,你还哄我哩!你那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心儿,你说我不知道!想着你和来旺儿媳妇子蜜调油也似的,把我来就不理了。落后李瓶儿生了孩子,见我如同乌眼鸡一般。今日都往那去了?剩的奴老实的还在。你就是那风里杨花,滚上滚下。如今又兴起那如意儿贼歪剌骨来了!他随问怎的,只是奶子。现放着他汉子是个活人妻。不争你要了他,到明日又教汉子好在门首放羊儿剌剌。你为官为宦,传出去什么好听?你看这贼淫妇,前日你去了,同春梅两个,为一个棒槌,和我两个大嚷大闹,通不让我一句儿哩!”
这番话,我想,任何一个男人听了,都会感到潘金莲是个“有血有肉、有怨有恨”的人。
应伯爵“活得通透”
第七十二回,因为西门庆恼了李桂姐(她本被西门庆“梳拢”了,却背着西门庆又接丁二官,西门庆为此大闹了一场,砸了丽春院,待原谅了她后,她又接了王三官),连带着也恼了李铭,便不再与他俩往来。李桂姐是妓女,铁打的勾栏流水的嫖客,自是不愁饭吃的,可是李铭是个小优,西门庆不再理他了,他便失去了一个金主。
这天,李铭带了份礼物来求应伯爵,希望他能在西门庆跟前说和说和,恢复来往。在应伯爵的说和下,西门庆也终于原谅了李铭。
此时,这伯爵便向李铭道:“如何?刚才不是我这般说着,他甚是恼你。他有钱的主儿,随他说几句罢了。常言嗔拳不打笑面,如今时年尚个奉承的,拿着大本钱做买卖,还放三分和气。你若撑硬船儿,谁理你?休说你们随机应变,全要似水儿活,才得赚出钱来。你若撞东墙,别人吃饭饱了,你还忍饿。你答应他几年,还不知他性儿?明日教你桂姐赶热脚儿来,两当一儿,就与三娘做生日,就与他赔个礼来儿,一天事都了了。”李铭道:“二爹说得是。小的到家,过去就对三妈说。”
这应伯爵,还真是活得通透。
有人说,“应伯爵”就是“应该白嚼”,其实,“应伯爵”绝不是“白嚼”。
西门庆与应伯爵“相互打趣”
第七十三回,孟玉楼过生日时,应伯爵特意过来,西门庆请他与吴大舅、温秀才等在西厢房内饮酒。待汤饭、点心、酒上来后,伯爵道:“也该进去与三嫂(孟玉楼)递杯酒儿才好,如何就吃酒?”西门庆道:“我儿,你有孝顺之心,往后边与三嫂磕个头儿就是了,说他怎的!”伯爵道:“不打紧,等我磕头去。着紧磕不成头,炕沿儿上见个意思儿出来就是了。”被西门庆向他头上尽力打了一下,骂道:“你这狗才,单管恁没大小!”伯爵道:“孩儿们若肯了,那个好意做大?”
此处的“炕沿儿上见个意思儿”,鄙人一时还不明就里,大概是语涉床笫吧。
潘金莲与孟玉楼“相互打趣”
第七十三回,孟玉楼过生日时,西门庆让小优儿唱了一套“忆吹箫”,惹得潘金莲不高兴。在场的大妗子(吴月娘的大嫂子)、杨姑娘(孟玉楼前夫的姑姑)等都不清楚潘金莲为什么不高兴,经过孟玉楼、吴月娘的一番解释后,杨姑娘才道:“我的姐姐(潘金莲),原来这等聪明!”孟玉楼在旁戏道:“姑奶奶,你不知,我三四胎儿只存了这个丫头子。这丫头子这般精灵儿古怪的,如今他大了,成了人儿,就不依我管教了。”金莲便向他打了一下,笑道:“你又做我的娘起来了!我好又来打上辈。”玉楼道:“你看恁惯的少条儿失教的,又来打上辈!”
在西门庆的众妻妾中,潘金莲与孟玉楼最为交厚。这自和孟玉楼的脾气秉性有关,也和孟玉楼的身份经历有关。吴月娘是长房,总是故作高深,潘金莲难以靠近。李娇儿妓女出身,财迷转向,与潘金莲不是一路人。孙雪娥丫鬟出身,为人粗俗浅薄,潘金莲极不待见。李瓶儿本与潘金莲关系极好,胜过孟玉楼,只因为生了官哥儿,赢得西门庆的格外宠爱,二人才由此交恶。孟玉楼则世事看透,心胸也宽,性情也好,不贪财,不势利,也算有品味,故很能和潘金莲合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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