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歆之死(华歆是君子还是小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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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世说新语》,遇到华歆,很是纠结。

书中连载了他四则轶事,都不长,姑且录于下:

第一则:“华歆遇子弟甚整,虽闲室之内,严若朝典。陈元方兄弟恣柔爱之道。而二门之里,两不失雍熙之轨焉。

第二则:“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第三则:“王朗每以识度推华歆。歆蜡日尝集子侄燕饮,王亦学之。有人向张华说此事,张曰:‘王之学华,皆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远。’”

第四则:“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有一人欲依附,歆辄难之。朗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贼追至,王欲舍所携人。歆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也?’遂携拯如初。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

为了弄清华歆的底细,翻阅资料,获得基本情况如下:

华歆,字子鱼,山东人,三国时的名士重臣。先是汉末董卓乱政时,他看不惯,称病不仕,并暗地里劝袁术讨董,但没有结果。接着是孙策占领江东,赏其才干,敬为上宾。后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要他到许昌为官,而时为江东一把手的孙权不让走,华歆说服孙权而去。再接着是华歆为曹操及其儿子曹丕效劳至病退。

说他是名士,除了《世说新语》中几则轶事外,《三国志》中还有一件,他离开江东去许昌赴任时,朋友和同事很多人送给钱物,他先是来者不拒,暗中做了标记,在临行之日,又当着这些人的面说,本来我是两袖清风离开,挺好,现在你们要让我带这么多好东西,一则毁了我的清廉名声,二则路途上又增加了被劫被杀的危险,所以,你们还是收回吧。于是大家在收回礼物的同时,都很佩服他高尚的品德。

说他是重臣,他一生中,审时度势,反董卓,投孙策,再效忠于曹魏,可谓顺时而为。并且在历史巨变的重大时刻,帮助曹家废汉建魏,有着开国之功。后又在曹丕儿子曹叡即位攻打蜀汉时,及时上书止战,提出“修文德”的休养生息政策,应该说又是治世之能臣。

以上信息,全来自于《三国志》等所谓的正史,也全是正面光鲜的华歆。

但是,历史留下他光彩一面的同时,一些野史小说戏曲中的华歆却还有着另一幅面孔。除《世说新语》中他与管宁相比,他更热于功名外,还有《三国演义》把他写成了一个附炎趋势的政客小人。

正在为东吴出力的他,当曹操诏他当官时,先是花言巧语骗过孙权,说是要当东吴的和平使者,到许昌替孙权做事,可他投曹之后,却当了讨伐东吴的军师,耍两面派,算是个世利小人。再比如京剧的《白逼宫》和《受禅台》两个剧目中,华歆是个白脸,被刻画成了助曹废汉立魏的奸臣形象。

那么,关于华歆别孙投曹和助曹废汉立魏这两件事,在《三国志》所谓的正史中,又是如何写的呢?

《三国志》记载:华歆别孙权时,孙权要留,而“歆谓权曰:‘将军奉王命,始交好曹公,分义未固,使仆得为将军效心,岂不有益乎?今空留仆,是为养无用之物,非将军之良计也。’权悦,乃遣歆。”然后他投曹之后,“太祖征孙权,表歆为军师。”这两段文字,没有写更多的细节和关联。看似春秋笔法,简而实,可这里的简是不是作者故意要隐去什么呢?不得而知。

另一件事,废汉建魏,《三国志》更是隐去了华歆是否参与了“逼宫”事件,只是说在魏文帝即位,授职之时,他“不进爵”,问他什么原因,他说,他“曾臣汉朝,心虽悦喜,义形其色,亦惧陛下实应且憎。”这话细品,作者可能是想通过华歆之语,说出华歆的两难之情,从而表达他既交新朋友,不忘老朋友的高尚品格。但结合野史小说戏曲,华歆这话说得有点当婊子立牌坊的味道。

至此,越对华歆做深入的探究,他似乎越变得扑朔迷离了。

其实,看看时代背景,想想人性,把正史与野史小说戏曲结合起来读,华歆也不难理解。只是让常以二元论评人的中国人难下结论而已。

中国评人之法很多,但总体上是二元论的,就是非好即坏。这个人是个好人,那他做的事情就应该都是好的,反之亦然,一般不会出现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复杂人性。如果被判定为一个好人后,即使他做了坏事,人们一般会找出各种理由为他辩护。翻翻历史,为让一个好人更好,不惜对其污点进得加工美化的事情,中国人做了很多。所以,我们看到的中国圣人,都象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一样,这个传统一直至今不能克除。比如孔子、诸葛亮、关羽等等。

关于华歆的事情,正史是把他要写成一个时势英雄的形象,是一味地按好人的标准写的,即使是他做了弃刘投曹和废汉立魏等有违正统意识的事,写史者也尽量的淡化或者美化。而野史小说戏曲则更着重了历史的许多细节,而这些细节可能正反映了历史的真实和人性的多维性。

事实上,我们也不难想象,在那样一个动乱的年代里,一个人必须随着时势变化要做出自己的选择,而这些的选择,最终都要经过历史的拷问,而拷问者角度的不同,就会有不同的评价,反映在当事人身上,就会出现前后不一的复杂的人生人性。

从《世说新语》的几则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华歆这样几个品质性格。一,他是个生活非常严谨的人,由于他“闲室之内,严若朝典。”二,他是个善良且敢于担当的人,由于他能在最危险之时,在别人只求自保的情况下,说出了“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也?”的话,并对求救者“遂携拯如初。”三,他是个很有文化修养的人,由于他在这方面有很多粉丝,且即使铁杆粉丝王郞,大家也认为只能学得他的皮毛而已。四,他是个热衷功名的人,由于他与管宁相比,见金心动,见冕而趋。这已足够反映出华歆人性的复杂了。

华歆的这些品质性格在那动乱的时代里,又会做出怎样的人生选择呢?这些选择又会让人如何评价呢?

首先,在汉末那样一个动乱时代里,每一个象华歆那样既看重自己名誉又爱功名的人,每一次抉择都是非常艰难的。一方面时势在不断发生着变化,你必须要选择;另一方面,你选择了旧势力弱势力,可显忠贞不二的老臣之心,因此符合中国人传统的维护正统的观念,但却会失去建功立业的机会。怎么办呢?从历史真实看,华歆是选择了顺时而动,选择了功名。但是,这就难免被一味忠义者所不齿。所以,《三国志》中华歆那段“不受爵”的话,虽然有些拗口,但也真实反映了华歆人生抉择中的痛苦心情。

事实上,人性是复杂的,特别是在动乱的历史背景下的人性,用传统的二元法是无法把握其真实的。人的一生中,由于受形势、环境、学识、心情的影响,可能会做出许多无法简单地用好和坏来评价的事情。同时,由于人性的复杂和大家认识的不同,当评价这个人的一生时,也同样是复杂的,同样不可能用简单的好与坏来评价。如果真要用二元论去评出好坏来,那就会象我们看到的华歆一样,会出现完全相反的两个面目。

说到评人之法,我突然想起一个元代的历史故事。

据说元代的两位大儒许衡与刘因,作为汉臣,面对蒙古族当政的诏书,一个应诏出仕,一个不肯出仕。有人问愿意出仕的许衡:“公一聘而起,无乃速乎?”许衡回答说,“不如此,则道不行”。又有人问不愿出仕的刘因,刘因回答说:“不如此,则道不尊”。

孰对孰错呢?

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在风云变化的世事面前,往往会更加复杂,即使所谓的大儒,也有着不同的选择,这可能才正是历史的真实,人性的真实。

华歆之死(华歆是君子还是小人)(2)

华歆之死(华歆是君子还是小人)(3)

【作者简介】赵呆子,原名张国昌,登封人,1970年生,1993年毕业于郑州大学中文系。长期致力嵩山文化研究,主编《嵩山古诗词》,华夏文明探源工程《大嵩山》撰稿人之一,公开发表有关嵩山文化论文数十篇,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数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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