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司徒予可

老家没啥水果出名,不比福建,靠南临海,气候更温热些,比如枇杷、柚子、荔枝的味道就颇佳。一到夏天,福州街头满是芒果,一不小心,一个带着红晕的芒果即从天而降。还有龙眼,常掉落一地,路人都懒得捡,倒便宜了鸟雀,上下翻飞忙着啄食。

老家水果不稀奇,全是寻常之物。比如杨梅,虽酸甜可人,可惜个不大,好在核小。父亲年少时肚子常饿,一旦上杨梅树定要吃顿饱,除了青的不吃。如果夏天在街上碰到有人叫卖野生猕猴桃,万勿擦肩而过。自然长熟的猕猴桃,可遇不可求,那种果肉吸溜入口后柔滑甜爽的感觉,你会觉得夏天再热都值得。

老家枇杷个小,核还大,肉薄味酸,少人问津,加糖腌制后却别有风味。还有柚子,皮厚到疑心里面根本未长果肉,瓣小就算了,还苦酸并重。好多人家将柚子去肉留皮,用空心柚子壳来裹存茶叶,挂于房梁之下。据说用此法储存的茶叶颇有药效,倒是物尽其用。这两种水果在家乡栽种少,偶见于院头墙角。听说现在别乡久远之人,反而爱吃这种味道,说酸得有滋味,地道、开胃。我估摸着,应是思乡大于思甜,味道已不重要。

老家西瓜却是值得称道,个不大,四五斤一个,可能因长在红土壤,加上水质好,西瓜甜味纯正且瓤上常带霜。

从前买瓜,有种挑瓜方法约定俗成。若买者疑瓜不好,卖者则会在瓜皮上开个三角小口,以拔出一小截为红瓤作证,既可一斑窥全豹,又无须切开整个西瓜。瓜红则上秤付钱,一手交钱一手交瓜。不红也互不争执,大可扬长而去。

从前椪柑在老家大量种植,还办过几届椪柑节,不知为何这几年慢慢少人种植。记得1990年夏,班主任宋老师带全班同学去水口乡搞社会实践,专门到一椪柑基地参观,那时的椪柑真好吃,个大皮薄,果肉金黄,多汁味甜。现在想来,宋老师当年意气风发,颇想干一番事业,周末他倡导大家轮流去县敬老院义务劳动,与安义县一中文科班搞共建等,可惜壮志未酬,他是在我们高考后不久离世的。日子好快,故人故去都三十多年了。

清甜爽口水果(来自白云深处的味道)(1)

有一种水果,长在老高的树上,街市上一扎一扎码在竹篮里卖,可一块钱一扎又买不起,树高得人又摘不到,真是让人白咽口水。

这水果长得奇巧,老家管叫鸡脚拐,可能以形取名,学名我叫不上来,果肉甚甜,长成一节一节的,曲里拐弯,连接处尽是籽,不能吃。一根鸡脚拐拿在手上,可细嚼慢咽,不懂的人,远看还以为你在啃一根树枝。有一年到南京出差,在玄武湖入口处见到鸡脚拐,让人惊喜,只是果枝高高在上,只能望其止馋。一想,时间可谓匆匆,这眼前事又成了经年往事。

老家柿子树不多,以前奶奶家菜地里有一株,偷摘一个回家,暗自咬下,满嘴苦涩不说,口腔瞬间被点了穴位一样动弹不得,真是心急吃不了生柿子。

有一种枣,个小耐咀嚼,晒成干更好吃,肉紧实甜香味重。外婆将枣子煮熟后放盘箕中晾晒,可没几天枣儿只剩下一半,外婆说是被鸟吃了。我们四兄妹就是那馋嘴的鸟。

雷瓜我爱吃,特别是瓜屁股处长得像个肚脐眼的那种,会很甜。我吃雷瓜,洗净就啃,不削皮更不去籽。一般人吃前都去皮除籽,一片片切着吃,如此文雅吃法,会让雷瓜的魅力少了一半。兴许当年雷瓜在农科所种了不少,使我对雷瓜情有独钟。当年下乡知识青年有几十号人,水果当然不能乱吃,不能占公家便宜,但有些被鸟啄食过的,大家还是可以分而食之。我那时三四岁,逢人便叔叔阿姨叫个不停,人又胖乎乎,自是得到他们的喜欢,可没少吃过他们给的东西,尽管他们为争工分,为争当兵名额,为看电影争一条板凳,或为替某个阿姨争提水桶常暗自较劲甚至摩拳擦掌,对我总是关爱有加。我想,如今这些叔叔阿姨也都七十上下年纪,他们有的还远在上海,断是忘不了农科所西瓜、雷瓜和梨子的味道。

说到梨,家乡有种土梨,个不大,黄皮,皮薄肉细,只要咬上一口,口中似盛满了糖水。此梨拿在手中就香气扑鼻,名叫棠梨,又唤香梨。

另有种石梨,常栽在菜地旁,无人打理,梨子长出就可去摘,可是心急火燎摘下,迫不及待未洗就吃,那牙不好的人便会后悔不迭,这梨的果肉又硬又实,好不容易啃下来一点也是渣多汁少,果然叫作石梨。可儿时,哪怕有那么一点甜,也是舍不得扔掉。

还有种梨,不好吃且不论,却成了骂人之语。此种梨,外形光鲜,一副诱人垂涎三尺的样子,但一咬,比石梨还难啃,又硬又涩。此梨,叫秋白梨,我一直听成秋白狸,狐狸的狸,因为在家乡话中,倘若说一个女子好看不好吃,肚子里无货,便称作“秋白梨”,应跟绣花枕头的意思差不多。

有种李子,色香味形俱佳,咬下满嘴血红,名朱砂李,上个世纪曾吃过。

家乡水果让人惊艳不多,中规中矩,好在它味道正,不争奇斗艳,更少歪瓜裂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果亦然。对大自然不必过分苛求,比如雨水多时,水果自是不会太甜。比如施肥过多,或许叶绿果大,颜值高,果肉却寡淡无味。前段得知今年一至五月,家乡小城水质综合指数在全省100个县中排名第一,我才对家乡水果味道之好恍然大悟。

水果,乃水之果。好水果,是人与自然的握手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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