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看到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你听过最有水平的“骂人”是什么?
有人说,那必定是钱钟书的“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
有人说,木心的“有些人的脸,丑得像一桩冤案”才是犀利至极。
也有人说,要论讽刺之辛辣,还得是诗圣杜甫的“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其实不难看出,最有水平的,还得是文化人的“骂”。
他们往往不带一个脏字,却能够一针见血,怼得人哑口无言,既不失风度,又出了气。
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诗经》中,也有这样一首诗,将“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用到了极致,还曾被选入语文课本。
那就是《魏风·硕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
三岁贯女,莫我肯德。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
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
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
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这首诗初读起来可能有些奇怪,因为它骂的对象,竟然是一只老鼠。
诗中所提到的“黍、麦、苗”都是泛指粮食的意思。
“三岁”意为“多年”,“女”通“汝”,是“你”的意思。
全诗都是对于大老鼠的控诉。
大老鼠呀大老鼠,不要偷吃我的粮食。
多年来辛苦把你养活,你却全然不顾。
我发誓从此要远离你,去往安居乐业的净土。
大老鼠呀大老鼠,不要偷吃我的粮食。
多年来辛苦吧你养活,你却毫不感激。
我发誓从此要远离你,去往劳动所得都归自己的净土。
大老鼠呀大老鼠,不要偷吃我的粮食。
多年来辛苦把你养活,披星戴月无人问津。
我发誓从此要远离你,去往理想中的桃源,从此远离叹息与忧愁。
读来像歌,却是一首充满血与泪的悲歌。
大老鼠真的有这么可恨吗?
值得农民们如此气愤地讨伐它。
《毛诗序》中曾评:《硕鼠》,刺重敛也。国人刺其君重敛,蚕食于民,不修其政,若大鼠也。
原来,大老鼠非大老鼠,而是活生生的人。
再具体化一点,就是两个字——贪官。
一声声叠呼硕鼠,道出了他们心中最深的愤恨哀怨。
在我国漫长的封建统治岁月里,赋税一直是压在百姓身上的一座大山。
遇到轻徭役赋税的朝代,还能够有一丝喘息的空间,若遇乱世暴君,则是苦不堪言。
《硕鼠》中这种以物喻人的手法,被称为“比”。
《诗经》中,常用“赋比兴”三种表现手法。
“赋”意为平铺直叙,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比”则是以物喻人,简单来说便是运用“比喻”修辞;
“兴”是以其他事物为开端,再引起所要歌咏的内容。
通常情况下,一首诗中,我们能看到几种手法同时使用。
而像《硕鼠》这样纯用比体的,在现存的305篇《诗经》中,只占有三篇。
剩下两篇分别是《周南·蟊斯》与《豳风·鸱鸮》,有趣的是在《豳风·鸱鸮》中,也以鸟类比喻,表达了受压迫人民的愤恨。
与《硕鼠》名字十分相近的《鄘风·相鼠》,虽不如《硕鼠》这般深刻,也同样辛辣地讽刺了这一现象。
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黑暗现实的不满,滋生了无数抗争的悲歌,不断在历史的洪流中回响。
白居易笔下“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卖炭老翁,杜甫笔下的“三吏三别”,都叫人读之心惊。
但《硕鼠》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所表达的不是一种消极的忍耐,而是积极的反抗。
他们敢于发声,以硕鼠来比喻贪得无厌的统治者,更表达了心中对于理想生活的向往——要创造一个幸福美好的新世界。
即使眼前是一片苟且,但心中永远装着诗和远方。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那个美好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但这丝毫不妨碍我们从中获得一种鼓舞的力量,五千年过去,如今的我们过上了先民理想中的生活。
这与我们薪火相传的气节与理想,是有着很大关系的。
这也许就是《诗经》的魅力所在。
无论是歌颂美好的爱情,描摹平凡的生活,亦或是愤恨的咒骂,我们都能从中感受到蓬勃的生机。
他们的嬉笑怒骂,理想追求,与现在的我们其实没什么不同。
不外乎“生活”二字。
而生活,是不可能永远阳春白雪的。
有摩擦,有争吵,有气愤,也有咒骂。
我们需要痛快直白的表达,却不能因此丢掉自身的素质与修养。
不如就学学这首《硕鼠》吧,一针见血往往比激烈的言语,更具有杀伤力。
诗友们,你们认为骂人最有水平的一首诗是什么呢?
【版权声明】本文由诗词世界原创发布。作者:胡子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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