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蝴蝶的人:蝴蝶消失了,我们的生命也会随之消失

“又有人死了。”助手站在科歇尔面前搓着手说,“已经是第十个了,死神近来好像对偶数很感兴趣,冥府要招佣人还是死神要研究数学。”对死亡习以为常的助手,还是忍不住了。

“死神嘲笑我们。”科歇尔摊开两手说,“我们把人治死了。”

“李斯特不可能错。”

蝴蝶老了会变成什么(痴迷蝴蝶的人蝴蝶消失了)(1)

(瑞士首都伯尔尼,图片来自网络)

“不是死神错了,就是我错了。”

“这可是李斯特教授开创的手术。”

“总得有人错。”科歇尔站起来,宽大的白大褂像邋遢的家庭主妇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的睡衣,年轻医生的一身活力都被遮盖了。“先去查房,看看死神是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游荡。”

科歇尔向门外走去,助手连忙跟了出去,生怕错过了任何学习的机会,学习重要,跟对人更重要。

病房里还剩三个病人,这是死神试做减法的结果,本来有四个,死神为了验证偶数减去一是否是奇数,所以就像小孩子拿走一根小棒一样,悄无声息的让一个病人躺着离开了病房。

“朋友们,有什么不舒服吗?”科歇尔问道,嘴角的微笑就像西湖边柳树枝上的春风,让人舒服。“真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都是我的错。”

“你没有错,呼吸弄顺畅了。”一个53岁的男病人说:“可是我的声音却有点怪怪的,就像牛奶加了沙子,更像路边粗糙的小石子在铁管里滚来滚去,自己听着都难受,我的身体又出错了。”

“我的呼吸也顺畅,声音也没事。”一个22岁的小伙子说,“只是......只是,我发现头发少了好多,只怕出院了,没有姑娘看上我。”

蝴蝶老了会变成什么(痴迷蝴蝶的人蝴蝶消失了)(2)

(瑞士风光,图片来自网络)

其他两个病人哄笑起来,他们觉得小伙子多虑了,掉头发是很正常的事,没有头发,老婆就抓不着小辫子,这可是好事。可是,科歇尔不这样认为,他觉得一定有问题。

“好好休息。”科歇尔安慰他说,“不要惊扰了头发生长,等你出院了,姑娘会来门口等你。”

小伙子羞涩的笑了一下,就像深冬里路边半开的一朵小野菊花。

“谢谢医生关心。”一个留着一撮小胡子的病人说,“我很好,我想应该出院了,家里的大床可不能让老婆独自霸占着。”

大家笑了起来,笑声像一群受惊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到窗外的天空,两只路过的燕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莫名其妙,只好落在窗外的树枝上,歪着脑袋静听房里的动静。

“我想你很快就能回家了。”科歇尔说,“再观察两天。”

小胡子闪着一双小老鼠似的眼睛,对着科歇尔咧嘴一笑说:“让老婆再寂寞几天。”

回到办公室,就像战败归来的将军。科歇尔觉得对不住病人,手术给他们带来了痛苦,还让他们赔上了生命。

在助手眼里,科歇尔就像一只雄狮,做起事来毫不犹疑,自信满满。可是,遇到挫折总是自己一个人扛起,暗自神伤,活脱脱一只郁郁寡欢的雄狮。

“手术是完美的。”助手把两手抱在胸前,就像给自己心里的自信加固似的说,“都很彻底,没什么问题。”

“问题就出在我身上。”科歇尔看着手里的报告说,“病人把生命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现在出问题了,我得负责,要给病人一个说法。”

“我还是认为手术没有问题。”助手抱在胸前的手更用力的抱着,就像要把自己抱起来一样。“这可是李斯特教授开创的手术。”

蝴蝶老了会变成什么(痴迷蝴蝶的人蝴蝶消失了)(3)

(外科医生李斯特雕像,图片来自网络)

“先不说手术的事了。”科歇尔站起来说,“准备一下,我们去随访。”

助手准备去了,科歇尔看着窗外,窗外群山起伏,就像一群大象随意卧着,很久以后,海明威写了一篇叫《白象似的群山》的小说。两只黄色的蝴蝶从窗口飞过,好像要验证胡适的新诗似的,一只突然向高空飞去,一只独自在窗前来回飞着,过了一会,另一只飞回来了,嬉戏了一会儿,落在了窗台上,大方的让科歇尔看个够。他想,得查出原因,肯定是我们错了。

“走吧。”助手回来了。

蝴蝶老了会变成什么(痴迷蝴蝶的人蝴蝶消失了)(4)

(甲状腺手术)

他们走出了医院,空气很好,风像顽皮的小孩子,不停的抚摸他们的脸,掀起他们的衣服,甚至跑到他们的衣袖和裤管里捣乱。

康复的病人大多相似,未愈的病人却各有不同,掉头发的,声音嘶哑的,手足抽搐的,痛苦死亡的……各种情况都有。在一个多月的随访中,科歇尔走访了100位病人,他越来越感觉到,手术出问题了。

翻阅着随访记录,在他眼里,每一页记录就是一张病人痛苦无助的脸。这时,两只黄蝴蝶在他脑海里出现,它们煽动翅膀,在他脑海里来回飞着。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窗口出现的黄蝴蝶就像养家了的宠物,一直在他脑海里进进出出的,甚至还出现在梦里。

“蝴蝶,蝴蝶。”科歇尔连忙放下手中的资料站了起来,“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科歇尔匆匆走出办公室去找助手,他再次想起死去的病人。未死的病人可以暂时不管,就像小水坑中的鱼,既然无生命之忧,就让他慢慢的活着。可是,死去病人让科歇尔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这些病人都没有了像蝴蝶一样的甲状腺。

飞进黄四娘家的蝴蝶杜甫注意到了,人体里的蝴蝶连李斯特都没有在意,现在科歇尔才发现,这无声无息的蝴蝶藏着一个大秘密。

“蝴蝶,蝴蝶。”科歇尔像发现新大陆的麦哲伦,激动地说,“秘密就在这里。”

“什么蝴蝶?”助手就像刚被老师摇醒的学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手术。”科歇尔挥动着手里的资料说,“我得马上给病人做手术,李斯特的手术需要改一下。”

“李斯特错了吗?”助手吃惊的把眼睛睁大成了字母“O”,说,“难道......”

“李斯特没错。”科歇尔的脸像波浪过去后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严肃的说,“是我疏忽了,没有注意到甲状腺,这只小蝴蝶,不能把它斩尽杀绝,给它生路我们才有活路。”

“甲状腺不能切除?”

蝴蝶老了会变成什么(痴迷蝴蝶的人蝴蝶消失了)(5)

(红蝴蝶,图片来自网络)

“不能完全切除。”

“李斯特可没说过。”

“死去的病人都是甲状腺完全切除的。”

“李斯特错了?”

“先不讨论对错,我得通过手术来证明我的推测。”

助手看着科歇尔的眼睛,眼睛像中国唐诗里的水塘,清澈、清凉而深邃,似乎隐藏无穷的想法和智慧。他开始越来越敬佩自己的老师了。

1872年,科歇尔给一位病人成功地做了甲状腺次全切除手术,按照自己的想法,刻意留下一部分甲状腺组织,就像切除蝴蝶的身体而保留了翅膀,让它可以继续随风摆动。

戴望舒说:“我用残损的手掌,摸索这广大的土地。”科歇尔却要让这残损的甲状腺组织继续保持甲状腺功能。

连续做完300列手术,看着健康生活的病人,科歇尔像《孔雀东南飞》里的磐石,坚定的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科歇尔给甲状腺肿病人带来了春天。

病人的春天到了,科歇尔的新观点却像突然闯入客厅的猫,“喵”的一声,引来一群高谈阔论者的注意,却没有人在意。

科歇尔保持沉默,像胡同深处的一株玉兰,耐心的等待春风的到来。

[科歇尔简介] 埃米尔·特奥多尔·科歇尔(1841年8月25日-1917年7月27日),1841年8月25日出生,瑞士科学家。曾在苏黎世、柏林、伦敦与维也纳接受教育或进行研究,在1865年得到博士学位。1909年,因为对甲状腺的治疗、生理学与病理学研究而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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