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知衡

不仅如此,在对隋末窦建德等农民军的描述中,更是动辄以“猬毛而奋”“磨牙摇毒”“孽气腥焰”等词加以贬抑。赵翼曾指出,“欧公本纪书法,凡反逆者,虽遣其将拒战,亦必书逆首姓名,不书贼将也”。以至于如《旧唐书·玄宗本纪》记载“南阳太守鲁炅与贼将武令珣战于滍水上,官军大败,为贼所虏,进寇我南阳”,《新唐书》则称“鲁炅与安禄山战于滍水,败绩”,安禄山反而变成了叛军的指挥官。实为“春秋”之误。

据统计,《新唐书》共用韩愈文16篇、柳宗元文10篇。本来《新唐书》运用“春秋笔法”无可厚非,但其为人诟病的莫过于在新书中过于贯彻追求形式,“削笔”过度,导致史实不明。

比如对于唐绍、封常清、高仙芝等人结局,《新唐书》不论其功罪,仅以“伏诛”二字论之。观旧书,可知封常清临刑时曾有遗表,且全文记录,结尾曰:“臣今将死抗表,陛下或以臣失律之后,诳妄为辞;陛下或以臣欲尽所忠,肝胆见察。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则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若使殁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戈铤。生死酬恩,不任感激,臣常清无任永辞圣代悲恋之至。”表明心迹,尽显悲壮,《新唐书》只节选一二,全无震撼。

什么是一部独立撰写的史书(哪些该留哪些该改)(1)

新书“削笔”最被诟病的,还有出于排佛考虑删去了《旧唐书》中的六名僧人:一行、玄奘、神秀、慧能、普寂、义福。吕思勉曾言及:“玄奘入方技,故不甚安。《新书》竟删其传,亦失之阙略也。”旧书把玄奘放在《方技传》已经不大合适了,新书竟然直接删了!表达了对这一行为的震惊。赵翼更是早早就指出:“至僧玄奘,为有唐一代佛教之大宗,此岂得无传?⋯⋯余尝谓《新唐书》一部独缺两僧,一高行之玄奘,一邪倖之怀义(素),究属史家缺事也。”

《旧唐书》所载诏令文章过繁,《新唐书》删削本来是情理之中,但连狄仁杰《谏造大像疏》、陆贽《代德宗罪己诏》等影响力极大的内容都一刀切,未免有些草率。《新唐书》这种“该留不留”的行为,赵翼在《郂余丛考》中有一段颇为准确的总结:“今即以本纪观之,《旧书》于太宗为秦王时,降薛仁杲,破宋金刚,走刘武周,擒窦建德,降王世充,败刘黑闼,皆详叙其武功,正见太宗年少英武,算无遗策。《新书》乃各以数语括之,虽本纪体贵简严,然登极后命将出师,皆有主帅任其功罪,自可于各列传见之,未登极以前身为总帅,不详叙于纪内,将叙于何处耶?前史于汉高成皋、广武之战,光武昆阳、邯郸之战,未尝不详叙也。”简单来说就是,作为新书,太宗登基之后的功绩归于将帅附在列传也就罢了,还是秦王时候的叱咤风云你不给记在本纪里,准备写哪呢?人家汉高祖成皋、广武之战,光武帝昆阳、邯郸之战,可都是一五一十给留着呢。这还不算,《旧唐书·太宗本纪》对于唐统一过程中的关键之战——洛阳之战的描写,从围困、移营、分兵,路线、人物、事件皆有详叙,到了《新唐书·太宗本纪》,仅见:“七月,讨王世充,败之于北邙。”没了。怪不得马永卿编《元城语录》打比方,说《汉书》记卓文君私奔有500多字,要让《新唐书》写,就只有“少尝窃卓氏以逃”七个字了。实在是语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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