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沙场君莫笑虐心故事(故事人前盛宠新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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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月黑风高夜,我坐在宫墙上,看着不远处的施夷光在给夫差戴绿帽。

毕竟深宫寂寞,如施夷光这般的美人儿总是不堪寂寞的,一个男人总归不够,看着碗里的还得想着锅里的。

范蠡是什么人,是容貌秀美的翩翩君子,智谋卓绝,性子又温柔可人。

施夷光不介意身份地位,宁可去选温柔的君子,也不会去要美丽的蠢人。

于是我看得最多的便是她如何在这两个男人间面不改色地周旋。

范蠡同勾践归国后,时常乔装来吴宫私会西施,交换完情报再顺便偷个情。

此刻她正同范蠡执手相望,互诉衷肠,我自觉他俩偷情未必不是一桩好戏,看得正入戏,不妨有人在下面拽了拽我的裙摆。

我漫不经心地回头,正对上一双笑眼,方才暗骂的蠢人正在墙下抬头看着我,神色慵懒而散漫,葱白玉指执着我的裙摆笑道:“爱妃半夜一人观星未免太过寂寞了,寡人上来陪你。”

我永远不知道夫差这蠢人半夜抽风能干出什么事来。

他前日让施夷光跳了一夜的舞,今夜更深露重要爬宫墙同我观星。

远处两人脉脉含情,脸已经要凑到了一处,夫差好面子,想必不会愿意上来见到这一幕。

于是在夫差想要翻上来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装作受惊直挺挺摔了下去。

夫差这蠢人果然没用,未接得住我,反被我砸得栽了下去。

我从夫差身上故作慌乱地爬起来,夫差也正扶着腰欲起身,却被我猛地一把又按回地上,大声嚎道:“王上!你有个三长两短妾该怎么办啊!”

声音之大惊飞了树上休憩的乌鸦,也定然惊动了墙外一对偷情的鸳鸯。

夫差那夜没能陪我看星星,我砸伤了他的腰,让他躺了一个月的床未能上朝。

2

夫差这人,简单点概括,便是个好色的蠢人。

年轻时风流事儿不少,如今当了吴王,也是成日泡在美人堆里。

他当年败了越国后未曾赶尽杀绝,反倒留了越王勾践一条性命,以至于勾践于吴国忍辱完回越国后,誓要打败吴国一雪前耻,还听从范蠡之言献给了夫差两位越国美人,借此来惑他的心,亡他的国。

这两位美人正是我同施夷光。

他不杀勾践是为蠢,留下我同施夷光是为贪。

依施夷光所说,夫差这蠢人没什么脑子,长着再好的皮囊也是浪费,早晚会成为亡国之君。

夫差年岁渐长,再加上平日纵情声色,他这腰兴许本就不太好,如今整日倚在施夷光的怀里撒着娇,含着一双盈盈美目让施夷光给他揉着腰。

夫差盛宠施夷光,这是整个吴宫都知道的事儿。

自从那夜我砸了夫差后,夫差总归有了阴影,连日未曾传召我。

他不见我,我安分了些日子后便也去见了他。

那会殿中有美人在跳舞,夫差就穿着一件里衣,露出白皙胸膛,墨发披散逶迤了一地,满脸享受地枕着施夷光的腿,闭着眼似乎已然睡着。

施夷光见我这么个接盘的,便也极为干脆地带着一众舞姬退了出去。

夫差温柔乡里沉浸得久了,连枕着的人换成了我都不知道,只翻了个身顺势搂住我的腰,轻轻嗅了嗅:“今儿个熏的什么香,可真好闻。”

我没有理会他,只兀自伸手替他一遍遍顺着长发,直至他睁开惺忪的眸子,就这般对上我的眼,当即一个跟头差点又要从我腿上摔下去,被我眼疾手快一把给捞住。

“王上,腰还疼么?”我尽量放柔了声音垂眸看着他。

夫差这人向来待美人温柔,亦向来满嘴甜言蜜语,哪怕怂了,在见到我后也很快调整了状态,秀眉轻蹙,双眸霎时含了雾气,半带埋怨地捶了我一下:“你这女人忒没良心,砸伤了寡人,都不来瞧上一眼。”

“妾自知有罪,又见王上养伤这段时日,日日召妹妹服侍,便不敢来此碍王上的眼。”我眯眼冲着他笑。

他听得此话蓦然撑起半边身子,抬手轻轻掰过我的下巴,美目微凝含了笑:“怎生这般说?爱妃当知道,寡人虽万花丛中过,却向来只钟情于爱妃一人。”

夫差也是这般同施夷光说的,不仅说他只爱施夷光一个,他还同施夷光说我生性凶悍,同他八字犯冲。

男人的嘴一向不太可信。

他为了表明他对我的真心,凑过来便想亲我,我便也迎合着他,伸手揽住他盈盈可握的纤腰,而后使劲掐了一把。

这个吻到底没能吻下去,夫差疼得往后蹦了开,扶着他的腰指着我手颤了又颤,在他还未说什么时,我却是歪头道:“王上这腰好像也没伤着哪,能蹦能跳,便莫要腻着西施妹妹装可怜了。”

3

夫差总是背地里骂我悍妇,长舌得很。

倒也没旁的,无非是他同我一处时总会有些血光之灾。

初入宫时,我在池边喂鱼,夫差将我当作普通宫女,瞧了我半边侧脸便上前搂着我的腰想轻薄我,被我一把掀进了池子。

待献舞后我同施夷光封妃,夫差建了馆娃宫,整日饮酒作乐,而我舞剑时剑不甚滑出,剑柄正砸中了夫差的额头。

第一次侍寝,我手劲太大,又挠了他一后背血印子。

如今被我砸了腰也是他命中该承的劫数。

他这人好色且风流,因着我姑且算是个美人,他虽然畏我,却总舍不得处置了我。

他偏宠施夷光,平日想起我时才会抽出一日来战战兢兢地同我月下花前。

夫差罢朝满一月后,伍子胥来抓他上朝。

那会馆娃宫歌舞喧嚣,夫差就着施夷光的手喝了口酒,眉目惫懒间只道:“寡人伤还未好。”

我进殿时,伍子胥跪在那先是大骂施夷光祸国,又让夫差将越国余孽尽数杀了,举兵彻底灭了越国。

夫差对着自己的臣子自然是另一番面孔,神色隐有不耐。

而我先于他们之前开了口:“王上有仁心,曾留勾践于吴国为奴,不忍妄加杀戮,伍相国当年为报家仇,带吴兵攻楚国,将楚王鞭尸三百才得以消怨,如今王上同越国亦有仇怨,可相国是相国的仇,王上是王上的仇,如何去报旁人自不必置喙。”

我将一番歪理说得掷地有声,直至站在夫差下首,却蓦地被夫差拉进怀里,他丝毫不顾及还有旁人在,点了点我的鼻子,笑问:“越国的美人都如爱妃这般伶牙俐齿么?”

伍子胥便在此刻蓦地跪了下来,问夫差道:“越国本就是潜在的隐患,勾践复国之心未死,王上不杀勾践,再如是昏聩下去,必当亡国!”

夫差这会儿才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他半眯着眸子看着下方跪着的人,蓦然冷笑出声:“相国这话重了,越国已成寡人手下败将,又怎能亡了寡人的国?”

伍子胥到底斥了声美色误国,挥袖离去,而夫差这会儿才朝我看了过来,同我道:“你说,你会不会误了寡人的国?”

一旁的施夷光已然慌乱间跪下了,毕竟夫差再蠢,他也都是吴国的王,生杀予夺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彼时殿内旁人已然退下,我自不管施夷光如何朝着我使眼色,只兀自攀上夫差的身子,手缠着他的发绕着圈,同他对视:“美人能倾城也能倾国,若不付出点代价又怎能得到呢?”

夫差似乎被我这句话宽慰了,自顾不上施夷光,一把搂过我的腰将我抱起就进了内殿,他自做着他的昏君,将我扔上了榻,而后也没干别的,就只是合衣躺在一处。

“王上怎么不脱衣服?”我伸手覆上他的胸膛。

他眸中无奈更甚,苦笑道:“怕爱妃又挠寡人。”

殿中有沉香袅袅,他继而抓住我不甚安分的手,将我整个人拉扯进怀里,声线也低柔了些许:“郑旦,寡人不会动越国,也不会去动勾践,只不过你得安分些,莫再让寡人受那些个皮肉苦了。”

君王的情爱不可信,但君王的承诺向来一言九鼎。

夫差偏宠施夷光,同施夷光一起时,爱兴歌舞,爱饮酒,当着众宫人的面总爱拉扯着施夷光说些不着调的荤话。

他与我一处时只爱同我独处,单单只是抱在一处,抑或是像那夜无人时陪我坐宫墙上看看星星。

于是世人只知施夷光,便也这般无视了郑旦,就连今日伍子胥一字一句所骂的也不过是西施祸国而已。

4

当夜夫差是同我睡一处了的。

伍子胥也在那晚收买了宫人试图趁夫差不备将施夷光给拖到无人处生生勒死,施夷光来吴国前已然训练过,身手说不上好,但还是可以自保的。

我第二日见到施夷光的时候,她正坐着给自己的脖子上药,脖子上一道红色勒痕。

玉般的美人,平添一道伤痕到底惹眼了些,我上前将她手中药膏接过替她涂着脖子,而施夷光死里逃生一番终究受了惊吓,眼睛亦是红了。

“你今日别上妆,穿素寡点,去夫差那哭上一场,能把他心给哭软。”我深知夫差的尿性,亦不会忘了借这桩事去离间夫差与伍子胥。

施夷光却是蓦地抓住我的手,清丽面容笑得甚为凄婉:“姐姐,你说我们会不会在吴国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想想当年你来吴国时所求的事儿,吴国倾覆,你的夙愿便能得偿了。”我看着施夷光,揉了揉她的发。

故国固然重要,但勾践决然不会让我们两个女子借着大义以命去搏。

毕竟吴宫繁华过眼,心生迷障指不定便能安然做着这笼中雀将灭吴之事给弃于脑后。

他必先许诺我们此生难求之事,才得以放心让我们入吴宫去做越国的探子。

“姐姐求的是什么?”施夷光蓦然问道。

她既然问我,我也并不吝啬地说了:“求的是旧日情郎,昔年我那情郎啊抛下我,我求而不得多年,自然得在吴国覆灭后用权势欺压他,让他自此只能有我一个人。”

这世上痴男怨女多一个不多,少一个自然也不少。

施夷光期期艾艾地指着自己脖子上的勒痕去找夫差哭诉。

夫差见美人落泪,心甚疼,当即召了伍子胥又是罚俸又是警告,甚至扬言若施夷光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便让伍子胥抵了他这条命。

夫差这事儿闹得极大,于是不出数日,吴国上下都觉得夫差疯了。

伍子胥为了吴国要将那祸国的女人先斩后奏,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毕竟施夷光为越国人,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察觉出勾践使的是美人计。

可夫差却为了一个越国女子对伍子胥施以惩戒。

伍子胥是吴国相国,朝野重臣,辅佐两代君王,朝中威望自不必多说。

这无疑闹成了笑话。

夫差作为这笑话的主角,温柔乡里待够了,终于上了朝。

明知伍子胥要他将越国斩草除根,夫差却漫不经心地同众朝臣说,要去攻打齐国。

夫差此生不过两个乐趣,好色且好战,前者荒淫,后者全凭他一腔蛮劲,也管不上国力是否充沛,军粮是否充足,想到了便要不管不顾地去打。

夫差不顾满朝怨声载道,就这么敲定了出兵齐国这事儿。

他在朝中闹得甚凶,转而下了朝又是一副荒淫无度的模样。

我得知他要去打齐国,他召我陪他亦是被我给借病给推拒了。

于是他深更半夜陪着施夷光睡下后,复又起身翻进我的寝殿之中。

人前盛宠新妃,冷落我的帝王,半夜却总遛进寝殿要我侍寝

那时烛光已熄,我从榻上起身囫囵间便瞧见一个窈窕影子,月光似练,夫差自窗外跨进来时恰与我对上了眼。

窗外树影斑驳,而夫差半边面容陷在树影中,另外半边又浸在月光里,黑色瞳仁定定瞧着我,唯独那唇在暗夜里红得鲜艳欲滴。

他只穿了里衣,衣袍下摆下恰是一双玉白的腿,夫差就在窗边晃着他的腿,歪头笑看着我,继而道:“爱妃,把寡人给抱下来。”

世人皆是俗人,都觉得我同施夷光能靠着美色去误夫差的国,又怎知我们会不会因为夫差的美貌反误了越国?

他坐在窗边,足尖晃一晃便能点地,反倒让我抱他下来。

我自然不会轻易就如他愿,只环胸看着他:“王上是这吴国的王,怎生临幸个女人都要偷偷摸摸地翻窗?”

“那是寡人懂情趣。”他说着便也不由抱怨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枝梨花就这么朝我砸了来,声音也隐隐带了嗔,“寡人半夜给你翻窗送花,让你过来抱下本王怎么了?”

我到底被他撩拨得心痒难耐,起身将梨花花枝插进瓶中,继而上前搂着夫差的腰将他给抱了下来,他便是在这时俯身在我额头印了个吻。

夫差身量虽高,但挺瘦的,我轻而易举便将人抱了起来,自觉他日日春宵亏空了身体,本想将他抱上榻,他却蓦地同我道:“寡人明日出征,今日来同爱妃告个别。”

我听得这句话,心下一空,双手也不客气地松了下来,夫差便这么摔了下去,他这时候终于想起来拉上我这么个垫背的,拽着我的领子迫使我同他一起摔了下去。

“狼心狗肺的女人,你男人是这么摔的么?”他这会到底骂出了口。

而我这会儿才想起来同他算账,伸手毫不犹豫拽着他的衣领:“脑子里除了女人之外就知道好勇斗狠,你又不是没打过仗,不知道战场凶险会有性命之虞么?”

我语气颇凶,早把什么尊卑之分抛在脑后,而他听得我这些话后骤然笑开,双眸亦弯成了一轮新月,他道:“总归寡人成了个笑话了,他们紧咬着越国不放,寡人偏生要同他们唱反调去对付齐国。”

“要是真死战场上,爱妃夙愿可偿不也挺好的?”

夫差将生死说得轻易,他这人看着荒唐,其实聪明得很。

他知道我同施夷光的全部算计,也知道勾践复国的野心。

他到了什么地步该走哪步棋都算好了,生死荣辱并不重要,他求的是骂名,求的是万人唾弃,他想做亡国君主,也想让吴国尽数覆灭在自己手里。

我听不得他将生死说得如此轻易,尚不及他反应,便掐着他下巴狠狠吻了他,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也意外地顺从,在唇齿交缠时还不忘将我散落的碎发别至耳后。

等我自觉将他吻得清醒了,才喘着气问他:“你知道我来吴国前同勾践求的是什么吗?”

夫差没想到我问的是这个,看着我笑意更深了,他问:“什么?”

“若越国亡了吴国,勾践就得把你赠给我。”我死死盯着他。

而他亦如我所料般,有一瞬讶然,惯常的假笑终究再也维持不住,眼眶渐渐泛了红,神色亦愈发柔和起来,他说:“你怎生跟我一样傻?”

“招惹了我,你就别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道理。”我靠在他身上,声音轻如呓语。

谁说故国与挚爱只能选择一个的?

我若是吴国人,我自当爱他敬他,可我是越国人,不必敬他,那便只能亡了他的国,得到他的人。

5

我初见夫差时是在越国。

那时我不知道夫差是吴国的公子,据后来当上吴王的夫差所言,是上一任吴王阖闾想要同越国开战,才让他去一趟越国查探国情的。

夫差少年时已然荒唐得不成样子,他一入越国,旁的地方没去,倒是晃荡进了歌舞坊。

一身玄衣的公子哥,提着剑挑开帘子,扬言要见见这妓馆的绝色。

公子哥钱多还好骗,他自己便是个绝色佳人,朱唇贝齿,眼含桃花,随意往哪一站皆如玉树孤松。

因而我也分不清他是来嫖女人的还是让女人来嫖他的。

他也甚会自夸,朝雅间一坐,由美人伺候着喝着上好的酒,衣袍已然被扯得半开,风流多情的浪荡子执着美人的手说他要找比他还要好看的美人。

他后来便将我给包了下来。

公子哥永远都是一副温柔含笑的模样,风流得很,喜欢同我说情话,同我调笑,手也不时会刮过我的面颊耳畔。

可他眸子太黑了,黑得近乎空寂。

毕竟是欢场上待久的,逢场作戏,真情假意我总还辨得明白。

于是他在越国的那些日子沉迷酒色,我也毫不客气地骗光了他的银子。

我本以为他玩够了也该回去了,然而他却并不想走。

他没了钱,不能从正门进歌舞坊,便夜夜爬窗户来找我。

公子哥说他是吴国的商人,自觉越国美人众多,待在越国便不想走了,偏生遇到我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总想着要我对他负责。

他永远都不明白自己生的究竟是怎样一副勾人模样,是他自荐枕席,也是他先勾引的我,我本也不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有一夜下了雨,他从窗外爬进来的时候身上全都湿透了,就隔着幽暗烛火这般可怜巴巴地瞅着我。

我到底忍不住,在解下他衣袍,替他擦着头发时就这么坐在他身上吻了下去。

后来春宵一度风流快活也不外如是。

我是歌舞坊的主人,也是越国难得的美人,亦是越国皇族安插在坊间的暗探。

注定了一辈子都没办法自由。

我只是同他说了我不能赎身跟他私奔,他便也不想回吴国了,嬉笑着要我养着他一辈子。

那时色欲充了脑,虽还未曾交付真心,我却也真动过这么个心思。

直到越国王室传了密令让我杀一个人。

那人是越国的一个武将,我提前把公子哥给支了出去,继而将武将给拉进自己的屋子里。

一招偷袭不成反被那武将反剪了双手。

公子哥却站在楼下朝窗户里扔石子,武将未来得及同我行不轨之事便开了窗。

那夜的月色甚圆,我远远望过去,窗下的公子哥轻袍缓带,眼睛比天上的星还要亮,他手里提着盏兔子灯笼,却没有再爬窗进来,就只是仰着头似乎想要招手让我下去,却在看到开窗的武将以及床上衣衫不整被反绑着的我时愣住了。

然后倏忽间地上只余一盏灯笼,公子哥已然没了影。

正当我以为同我露水情缘的公子哥将我丢下了之后,武将也关了窗遮住外面仅有的光亮,扯着我的头发就想要亲我。

然而我这次的任务却也成功了,武将的后心在此时被一把剑直直捅穿,然那武将武功甚好,在反应过来时却也反手用短刃刺向身后。

在血液喷溅,尸身倒地的同时,我只能瞧见公子哥染了血的面容,若烈焰红花般在我心头轰然炸开,继而他捂着腰侧伤处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满目戾气猝然柔和了下来。

他将尸体踹到了一边,上前解开我手上的绳子,轻轻环住了我,拍了拍我的后肩:“郑旦,别怕了,以后我在,谁敢欺负你我就杀了谁。”

公子哥善伪装,笑眼眯起来时像只狐狸,明明为我受了伤,却并不在意,反是搂着我许下这么个空口承诺。

哪怕我如何提醒自己公子哥是个情场高手,风流浪子,在那一刻我却总还觉得,他是喜欢我的。

公子哥在越国待了一年,这一年里说着爱我的是他,满腔情意皆付与我的是他,一句话未留将我抛下的依然是他。

在我看来这公子哥啊是个顶着画皮的妖怪,引着我上了床还不够,非要将我的精气榨干了,魂魄打散了才肯罢休。

直至后来越国打了败仗,勾践入吴宫为奴三年,誓要一雪前耻灭了吴国,范蠡亦打算派我和施夷光去吴宫去祸乱夫差的国。

我被范蠡从越国歌舞坊捞了出来,安上苎萝村浣纱女这么个身份后,也见了夫差的画像,便顺势让范蠡替勾践允了我一桩事。

我同他要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没什么稀奇的,同天下大多男人一个弊病,多情花心,自私自利,海誓山盟转眼成空。

然而我爱他,真心实意,百折不悔。

我同范蠡说:“我旁的不要,功成身退以后我只要夫差一人。”

6

夫差自从同我重逢后,未曾装作不认识我,他认得干脆,负心汉的身份坐实了,再加上他偏宠施夷光,我心中有气,自然让夫差吃了不少皮肉苦。

夫差这一走,吴宫的歌舞喧嚣声停了,倒也着实清净了不少。

平日里我听老宫娥讲一些吴宫旧事,也大抵知晓夫差这人啊,在他爹吴王阖闾还在位时吃过不少苦头。

他出生时便被吴国的巫师断定吴国的气运会终结在他手上。

夫差的出生从来不是被任何人所期盼的。

哪怕他没有因为这条预言丢了性命,却也被它束缚了半辈子,被轻易拿捏生死,被打压被欺辱,甚至从来都不被阖闾所喜欢。

阖闾属意的继承人也决然不会是夫差。

然而谁都不知道夫差究竟是如何当上吴王的,这其中血腥风雨亦只有夫差知晓。

夫差这人性子其实执拗得很。

他虽不信天命,但若王室真将他逼急了,哪怕天命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也会为了把老祖宗气活过来让吴国真的亡在他手上。

他这一去便是两年。

夫差在艾陵之战歼灭十万齐军,似乎是觉得打着没什么意思,再又一次北伐攻齐后到底还是退了兵。

等到吴宫中歌舞声乍又响起时,我才隐约知晓夫差这是回来了。

我没去寻他,他回来的第一日便去了馆娃宫。

直至深更半夜歌舞声骤歇,他才避开一众耳目来到我的殿中。

他也不说话,就是在我将今日新摘的梨花插进瓶中时蓦地从身后搂住我的腰。

他将头搁在我肩上蹭了半晌,见我不欲搭理他,到底不轻不重咬了一口我的脖子,道:“爱妃,想寡人了么?”

外面下着小雨,檐下宫灯轻晃,暖光倾泻而下,我低头看着他覆在我腰间的手,到底没忍住轻轻勾了勾他的指尖:“一走便是两年,竟还舍得回来。”

7

其实夫差回来后跟以前也依旧没什么区别。

吴国在一步步地往下垮,吴王又一日日地沉溺声色。

而夫差在朝中又偏信太宰伯嚭,从不愿听伍子胥的谏言。

谁忠谁奸夫差心里其实都知晓,他也曾同我说过,伍子胥太过倔了,他恨不得罢了伍子胥的官让他另寻新主。

伍子胥一心想除掉勾践,也一向认为施夷光祸国。

当年吴王阖闾就是死于越国人之手,因而伍子胥也一直规劝夫差报仇。

君臣不睦的引线终究在施夷光那日跳响屐舞时爆发。

施夷光踏着木屐,裙边系着铃铛,迎着前来上奏的伍相国那冷厉的目光,笑得一派妩媚,直至一舞作罢,正欲退下却被夫差不由分说拉进怀里。

夫差近乎挑衅地朝着伍子胥看去,君臣二人终究吵了些什么已然无人在意,直至最后伍子胥眼见夫差昏聩,到底叹了声吴国基业将尽溃于夫差之手,便拔了夫差腰间佩剑自刎在殿前。

夫差那日来找我的时候整个人却异常平静。

庭前有莹白梨花簌簌落下,他直愣愣站了许久,直至夜色渐深,我怕他受凉将他给拉扯进了殿中。

他便在这时蓦地俯身抱住了我,整个人轻颤着,将头埋在我颈边,良久才沙哑着开口道:“郑旦,先生死了。”

旧日伍子胥曾是夫差的老师,也是伍子胥替夫差争来的这王位。

他尾音带着颤,还像个孩子般,说出的话隐隐含了委屈之意:“我同他说那些话只是想气他,想要他别再劝我了,还想让他知道他这半辈子都搭在一个混账身上,想让他早点去别国另谋出路,可他却死了。”

我想说不是他的错,然而夫差身上所背的罪累累成山,他做着他的昏君,早已无法独善其身。

夫差也没说旁的,就只是同伍子胥说,当年阖闾同越国交战时,所中的致命暗箭本就是他放的,是他杀了自己的生父又嫁祸给越国。

伍子胥始终在让夫差为他曾经的旧主复仇,殊不知杀了阖闾的并非越国,正是夫差。

有些事儿荒唐到一定程度,却也难作假。

夫差给了伍子胥离开越国的机会,伍子胥没走反倒当着夫差的面自尽。

那么多年的君臣积怨,失望有之,报复亦有之。

那夜我哄着夫差睡下,转而想去将殿门关上,他却又蓦地睁开眼,从被中伸出手拽住我的袍袖。

他不让我离开他一步。

我只能作罢,继而同他躺至一处,他睁眼看着殿外的月亮,良久才闭目,长叹一声:“我年幼时并不相信吴国气运会终结在我手里,然而当年那句预言,却让我幼时在吴宫的日子生不如死。”

“我母妃一次次地想掐死我,于是我将她推下了水井,吴宫宫人也可以随意打骂折辱我,他们后来便也都被我填了池。”

“我后来耍了些手段让阖闾想起来有我这么个儿子,他是个合格的君王,把我牵扯进公子山同公子波储位之争中,利用我去牵制他们,让我日日皆难安宁。”

“待将我的价值发挥到最大,他以防后患甚至让他属意的继承人公子山在他死后让我殉葬,我便又杀了我那两个哥哥,最后在战场上杀了阖闾。”

“郑旦,只因为一个预言,所有人都想让我死,我可以轻易就被侮辱被践踏,一生命运从不由主,我从生下来那日就成了罪人。”

“所有人都在阻止我去碰这权柄,我却偏要去沾,他们既然信天命,我便让天命成真,让他们守护百年的吴国基业毁于一旦。”

“先生不一样,他是唯一愿意助我的人,是他教我诗书,教我权斗,也是他让我去争去抢。”

“到头来,先生不信命,我却由不得自己不去信了。”

他说到这,声音到底带了丝哽意,宫人早就已经被我屏退,殿中只余暗语絮絮,一个君王说着那些不可告人的宫廷往事,也毫不遮掩地将毁掉国祚的痴念尽数诉诸于口。

我同他贴在一处,与他额头相抵,用再轻柔不过的声音宽慰他:“不要哭,真到无可挽回的那天,总归我还是在的。”

他摩挲着我的面颊,蓦然凑近吻了下来。

那吻里还混着他的泪,却是苦涩得很,这会他还不忘逼问我:“这吴王我不做了,我没了权势,你会不会不要我?”

“王上这般娇贵,不仅得养着,还得捧回去供起来,日日夜夜的怜惜还来不及,必然得养一辈子。”我亲了亲他微红的眼。

他近乎执拗地又问了我一遍,在得到相同的回答后,他到底遂了我的愿,骤然笑了开来。

始终都是我误了。

原来美人如是含泪带笑,尽是令人这般神伤,恨不得剜心蚀骨也要对他好,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他。

8

伍子胥死后,夫差愈发荒唐了下去。

他盛宠施夷光,不过是捧杀而已。

一如他曾跟我说的那样,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宠的只有施夷光一人。

于是施夷光陷于漩涡之中难于脱身,而我则规避所有的风波安然度日。

但归咎到底,我同施夷光其实都是越国派来的探子,都是来亡他的国的人。

自从那夜以后,夫差甚少再来找我,他命人将伍子胥的眼睛挖下来挂在城门上,偏要让伍子胥看着他是怎么亡了吴国。

夫差如今最擅长人前虚与委蛇地演戏,面具戴久了,也很难再卸下来了。

世人骂他残暴不仁,逞凶斗勇,好色荒淫,他都一一接受了,有时候还会拿这些混话来同我调笑。

直至他带兵去赴黄池之会,越国趁机偷袭吴国,致使吴国元气大伤,夫差在盟会后同勾践求和,也因此施夷光也被各朝臣推往风口浪尖。

待在吴宫也有好些年了,我曾问过施夷光可有对夫差动心,她那双眼澄澈得过分,只是看着我道:“吴王的心并不在我这,时间长了,我总归看得出来,他这人是个软刀子,一身温柔蜜意皆为骇人毒药,指不定哪日我便能死在他手上。”

于是当所有人都在劝谏夫差处死施夷光的时候,夫差却动了处置我的心思。

我同施夷光皆为越国人,夫差却宁可死的人是我,借我的死将这事儿同朝臣糊弄过去,轻拿轻放保下一个能亡了他国的施夷光。

那天他将我召了去,四下无人,所有人都被他撤走了。

夫差说好久没瞧见我跳舞了,要我跳一曲给他看看。

他那日同往常本也没什么区别,一身玄黑常服,整个人依旧懒散,看着我时眸光依然温柔。

他说什么我向来都是依他的,一舞作罢,他唤我上来,让我坐在他身侧,还将手边的酒倒了一杯给我。

我未曾说话,迟迟未接。

夫差到底叹了口气,他便也将酒放在了一边,伸手搂住了我,俯身亲了亲我的鬓发,半晌才似追忆什么般缓缓开了口:“你知道当年在越国时,为何我偏生就选了你呢?”

我直愣愣看着他,同他对视片刻,终究嗤笑一声道:“吴国来的浪荡子,自然是瞧上了我的美色。”

于是夫差毫不犹豫地掐了我一把,骂我肤浅。

他骂完了却也有好一会没再言语,看了看手边那杯酒,双眸便复又沉寂下来,嘴边笑意却依然未退却半分,而后近乎怅然地道:“那时所有人都想我死,我入越国前阖闾甚至派了人想要让我死在赴越途中,我自觉活不下去,是真想过死的,于是在杀我的刺客被我杀了后,我便找了棵歪脖子树打算上吊。”

“你是我遇到的唯一一个想让我活着的人。”

似乎有些印象。

我当年因为出任务夜半路过郊外,见一个身影窈窕的少年人打算上吊。

夜色太深,少年人面上亦有血,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倒是歪脖子树旁横七竖八地躺了数具尸体。

我便将他用来上吊的白绫割了,而少年人也因此跌坐在地。

我在歌舞坊待多了,借着轮廓依稀见得少年人是个美人胚子,便起了劝说之心,同他坐在了一处。

我问他为何想死,少年人看着满地尸体,良久才说一人行路至郊外,遭歹人对他欲行不轨之事,他自觉清白遭辱,无脸苟活。

我瞧着那些已死的黑衣人,自觉少年人在胡诌,却也未曾戳破他,只是吓唬他道:“上吊之人死相难看,公子得思虑清楚。”

他便也同我认真提了许多死法,自刎有之,投湖有之,服毒有之,甚至荒山野岭想要我帮把手掐死他。

这些都被我一一否决了,他于是踹了一脚路边石子问我究竟该如何。

我觉得少年人天真,轻易被我几句话便劝哄回来,我便道:“同我入城,寻间客栈好好睡上一觉,明日醒来,该忘的事便忘了,想杀你的人都报复回去,别想着死,死多不划算啊。”

我那夜丢给他一面帕子让他擦擦身上血污,也由得他拽着我的袖子入了城,直至他当真如我所说寻了间客栈住下才离开。

我却并不知道,我离开后那少年人偷偷跟了我一路,第二日便熟门熟路地进了歌舞坊,扬言要找这里最美的美人。

夫差神色依旧柔和,他同我说:“那时候啊,但凡有一人让我活着,我便还有余力去活。”

于是夫差当真活了下来,纠缠了我一年,却在一年后不辞而别。

他既然活着,他便不想让旁的人好过,他要回去夺权,还要让吴国毁在他的手里。

他知道此去生死难料,虽然喜欢我,却也不想拖累我一辈子,终究还是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直到我被送往吴国,他已然成了吴王,而他在吴宫中见到我的侧影,恍然觉得身处梦中,便也不由自主地抱了我。

我那时心中有气,便也毫不犹豫地将他给踹进了池子里。

“多年前你一句话都未留下便走了,现在你是不是也想什么承诺都不给便让我离开?”在他说完一切后我到底忍不住紧紧攥着他的衣领哭出了声。

他今日异常的有耐心,用他的袍袖给我抹着眼泪,轻轻哄了我许久:“这两国之争,你不该牵扯进来的,太危险了,越国哪日真要是攻进吴国都城,你同西施可能都没办法善终,红颜本为祸水,勾践决然不会让你们活着的,你今日必须得离开。”

“我若不走呢?”我恨声问他。

夫差眸色渐深:“把这酒给你灌下去,你倔不过我的。”

我的确倔不过他,思来想去,夫差也不过是个混账罢了,第一次抛下我,第二次又要送我走。

我便只能替他理了理被我抓皱的袍子,轻声说:“真到了那一日,你别想不开殉国,你不欠这个王室什么,是他们欠了你,活得好好的,每年到他们坟前膈应他们,也挺快意的。”

夫差点头。

“你到时候别忘了来找我,你要真敢做什么傻事,我便同你死一处。”我说完,自觉多年情意也早就掏给他看过了,也没必要再扯旁的了。

我也不再看他,只将那杯酒一口饮下。

那应当是假死之药,在我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仍旧攥着他垂落而下的一把青丝,他还不忘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那是我在吴宫最后一次见他。

世人都以为吴王宠妃郑旦死了,死后夫差也伤怀了数日,将她给葬在了黄茅山。

而夫差也趁此机会让我假死以摆脱越国的控制,我醒来时是在吴国的一处偏僻村落中,手里还攥着把被截断的青丝。

9

尾声。

后来的一些年,勾践数次征战,终于攻破了吴国国都姑苏。

夫差在国破后自尽,吴国气运也当真终结在夫差手上。

夫差给我留了不少的钱财,还留了一处院子。

我在这村中向来以寡妇自居,一待便待了许多年。

吴国国破的时候,我站在江边用夫差的一缕发给自己结了发。

而后收拾了细软便想去姑苏寻他。

所有人都说他死了,我始终不信,若见不到尸骨,我便不认。

我在赶夜路的时候恰巧在一株树边瞧见一个正抓着白绫的男人。

青丝垂落于脚踝,身影纤细,绝世风流。

然而他迟迟未把脖子伸进白绫中,就是踢着一旁的歪脖子树干耗着。

我心中悸动间站在他身后同他道:“上吊很难看的,给我滚过来。”

于是男人当真将白绫给弃了,回身一把抱住了我,语气却甚是漫不经心:“不死也行,但姑娘得养我一辈子。”

我走的那日,夫差在我耳边说的是必不相负,他要么不说,一旦说了定然会守诺。

于是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重头再来,夫差不再是吴王,他是来做我郑旦一人的夫君的。(原标题:《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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