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中时间地点人物与事件均为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杰哥,你也折我。”欧阳丹青站起来。

“喝了吧,这么些年,哥哥们没怎么照顾你,净是你帮我们了,说一个谢字都太薄。”冷军望着欧阳丹青说。

欧阳丹青举杯一口闷了,又给自己倒满一杯:“哥,这杯酒,我敬你们的。喝了这杯酒,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欧阳丹青神情暗了下来,家里已经帮他办好留学护照,过几天他就要去美国。

“丹青,在外头好好读书,我们离得远,也照顾不上你。念完了赶紧回来,还有这么些哥哥们在家惦记着你。”钟饶红一直把欧阳丹青当弟弟看,突然说要走,眼睛潮了。

“嫂子,你放心,我一定回来,也就几年的事。”

“别听她的,男人就该四处闯闯,在外头混得好就在那儿安家,回头给我领个老外弟妹回来。”冷军说。

“老大、子建哥,你们性子烈,我放心不下。杰哥,我没在的时候,你一定替我看着点儿。”

“丹青,你放心吧。”张杰说。

“大嫂是个好人,哥,你要照顾好她。”欧阳丹青对冷军说。冷军拍拍欧阳丹青肩膀,钟饶红在边上眼圈通红。

众人沉默地喝酒吃菜,真情的年代,他们就这样各奔东西。

北风浩荡地刮,一个老人从夜色中一路走来,衣衫褴褛,佝偻的背上压个沉重肮脏的尿素袋。垃圾桶揭开,老人一双乌黑的手在里面翻翻拣拣。一个饭盒掏出来,饭盒里还有些剩菜剩饭,老人靠墙蹲下用手抓着吃。冷军透过玻璃,沉默地看着那个老人,是萧南的母亲。冷军第一次看见萧南母亲,是在法院。

萧南逃亡后两个月,法院公审一批犯人,那天冷军带着钟饶红去看了,里面有冷军认识的混混儿。被告席上一排穿黄马甲的犯人,杨阳、王露也在中间。杨阳一副元帅阅兵的样子,冲着旁听席的熟面孔微笑点头;王露脸色平静,一双大眼睛已没有以前的光泽,目光触上旁听席里一位老人,王露泪水滚落。

“妈!”王露喊。

“闺女,你受委屈了啊!我们萧家造的孽,怎么能让你来还?”老人俯到栏杆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去牵王露的手,庭警一把拦住。

“妈,你回去吧,不要担心我。”才两个月没见,萧南母亲好像老了十岁,一条伤腿愈发瘸了。王露心如刀割,她不知道以后老人该如何生活。

老人曾经去过看守所,看守所在城外十里,老人瘸着腿一路问过去,几碗王露爱吃的菜在竹篮里用棉垫捂着。

管教干部说:“今天不是探望时间。”

老人说:“同志啊,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你就让我见闺女一眼吧,看一眼我就走。”

管教干部说:“探望时间再来吧。”

老人说:“你行行好,替我把这些东西给我闺女吧。”

管教干部说:“这违反纪律。”

从看守所出来,老人拖着一条伤腿往回赶。风在田野里打着旋,卷起枯叶稻草,天际夜色渐浓,吞没老人踽踽背影。乡间地头漆黑一片,老人渐渐走迷了方向。竹篮还在臂弯里挎着,伸手进去铝饭盒还有余温,老人从早上出来到现在滴米未进,又饿又冷,老人还是没有打开饭盒。一条水沟在夜色里闪着微弱的白光,看上去就像一条平坦的路,老人一脚踩上去,水寒刺骨地没到腰间。老人扒着田埂上的荒草土坷,田野里回响着一声声:“萧南……萧南……”远处村庄灯火零星,狗吠声声。

萧南妈被救回去后大病一场,原来灰白的头发已是满头银丝,如果不是下角街一帮少年照料,老人也许已经入土。

审判长一声棰响,杨阳六年劳改,王露三年。

萧南妈软倒在地,趴在地上咚咚磕头:“青天大老爷啊,王露冤枉的啊!冤枉的啊!你们为什么要关好人!?她是个好人呐……好人……我儿子作的孽,为什么要让她来还啊!你们抓我吧,我替他们坐班房!你们抓我吧!”哭喊声撕心裂肺,庭警围了上去。

“妈!你不要这样!我没事的。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照顾自己,等着我出来,要等着我出来啊……”王露抓着栏杆声声哭喊,法警使劲儿掰她的手腕。

“我操你们的妈!放开她!”杨阳被几名法警摁在墙上,使劲儿挣扎。

因为扰乱法庭秩序,杨阳被加刑一年。

王露劳改后,萧南母亲流落无依,卖香烟、茶叶蛋的小摊子被纠察队没收几次后,老人白天到菜场拣烂菜叶子,回去用白水煮着吃,晚上就出来翻垃圾桶。

“身上带了多少钱?”冷军问草包。

“几千块总是有。”草包说。

“给我。”

冷军拿钱下楼。

“等等。”冷军紧走几步追上老人。

“你是谁?”老人眼睛浑浊,脸上皱纹密布。

“我是萧南的朋友,这些钱您拿着。”冷军把一沓钱塞到老人手里。

“你是个好孩子,我不能拿你的钱。”

“拿着吧,这是我还萧南的钱。”

第二天冷军出现在下角街,下角街一帮少年低着头躲开。冷军在萧南家的弄口租了个小店铺,摆上冰箱、烟酒、杂货、电话,替萧南妈开了家小店。

“萧南这孩子一辈子做错事,总算交了你这样一个好朋友。”老人掀起蓝围裙擦拭着眼角。“这是我呼机号码,以后要进货就打给我。”冷军说。

欧阳丹青是元旦后走的,没赶上过年。上车前欧阳丹青抱着冷军和骆子建:“哥,我不在的日子,有啥事都忍着点儿,想着点儿嫂子。”冷军拍拍欧阳丹青后背:“行!以后谁打我左脸,我把右脸也伸给他。”红旗车往省城方向疾驰而去,喷出团团气雾,后窗上欧阳丹青一张回望的脸。欧阳丹青不知道,他走后不久,冷军刀锋过处,两具尸体扑落尘埃,冷军、骆子建亡命天涯,走上赵德民和萧南的老路。多年后欧阳丹青说:“冷军、骆子建是两个生错时代的侠,他们不能跟随社会一起转型,只能注定消亡。”

日子看着闲,却一天紧一天,转眼就是大年夜。冷军在家里吃完年夜饭,被钟饶红打电话喊出来。街上孩子捂着耳朵放二踢脚,围成一圈点火莲花,空气里弥漫着鞭炮烟火的硝烟味,闻着喜庆。

“大冷天的,出来干吗?”冷军跺着脚抽烟,哈出来团团白雾。

“没啥事,在家闷,不可以出来走走啊。”钟饶红围着大红围巾,戴顶白线帽。

“我给你打的毛衣怎么不穿?”钟饶红学会打毛线后,给冷军织了件花里胡哨的毛衣。

“穿上我怕蜜蜂蜇我。我们往哪儿走?”

“去下角街。”

“去那儿干吗?”

“看看萧南妈去,一个人孤零零的,真可怜。”钟饶红在法院见过萧南母亲后,时常会拖上冷军去看看老人。

“你还真他妈善良。”

“你不善良还给人家钱?还给人家开店?”钟饶红一瞪眼。

中秋、除夕这样的节日,是孤身人的毒药。

城市鞭炮声声,万家团聚,孤灯下老人呆坐发愣,一桌菜已经冰凉,门突然被拍响。

“大妈,给您拜个早年!祝您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钟饶红敲开门就作揖,身后站着冷军。老人又惊又喜,让两人进屋,转身用红纸包两个红包:“这是大妈给你们的压岁钱,保佑你们平平安安的。你看菜都凉了,我给你们下饺子去。”

饺子热气腾腾地端上来,屋里多了人,就有了几分过年的气氛,灯似乎也更亮了。饺子是白菜肉馅,菜多肉少,入口清爽,冷军、钟饶红吃得很欢。老人先是笑吟吟地看着两个年轻人,一会儿就开始抹眼泪:“萧南也爱吃这种饺子。”冷军低头不语。

“王露这孩子在班房里不知道是怎么过年的,会不会有饺子吃。”老人说。

“大妈,您放心,里面过年啥都有,元宵节我替你看她去。”钟饶红眼眶湿了,耳边又响起王露在审判庭上的声声哭喊。

王露服刑的农场就在隔壁市,乘客车当天可以来回,元宵那天钟饶红赖着冷军陪她去农场看王露。铁栏杆那头,王露坐得木然,脸色憔悴枯黄,眼睛长时间盯着一点看,只有说到萧南,生命和活力才又回到这个女人身上。王露问:“萧南没事吧?”钟饶红看看冷军,冷军说:“没事。”王露问:“他会回来的吧?”冷军说:“会回来的。”王露说:“是啊,他会回来的,我说过要给他生个儿子,可我还没有怀上。”冷军低头抽烟,钟饶红别过头去抹眼泪。

回到城里天已擦黑,一盏盏灯就那样亮了起来。河两岸行人如织摩肩接踵,是市里组织的元宵烟火表演。钟饶红尖叫着在河堤上挤出一个位置,树树银花在空中绽放,明灭着恋人的脸。

“冷军。”

“嗯。”

“王露真可怜,你说哪天我要那样了,你回不回来带我走?”

“你就没句好话。”

“带不带嘛!”

“带!上哪都带着你,把你扎皮带上!”

河风硬朗地吹,钟饶红缩着脖子往冷军怀里拱。冷军望一眼怀中的女人,自十七岁认识钟饶红,转眼已经过去多少年,自己再怎么飞,却始终有根看不见的线牵在心里,线的那一头,就抓在这个宽容豁达的女人手里。

铁桥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兴衰荣辱,目睹了无数人的青春岁月,离合悲欢。从冷军记事起,那座铁桥就一直存在,横亘在南方小城的河流上,静默无声,地老天荒。冷军靠在桥栏上抽烟,钟饶红偎在男人怀里望着河水掩映万家灯火。自行车从身边骑过,桥板便微微地震动。

“冷军,你爱我吗?”钟饶红仰头望着冷军,面如春花,目若秋水。

“你今天发春了?”

“操!那就是不爱了!”钟饶红眼瞪得溜圆。

身边一群群年轻女人经过,走到冷军身边大都放慢脚步,目光甜腻地贴过来。张杰名言:“男人当流氓是为了适应社会,女人装流氓就是改造社会。”冷军成名以后,往上贴的女人乌泱乌泱的,冷军不喜欢女人装流氓,张杰说:“军哥为嫂子守身如玉。”现在冷军是本市红旗飘飘的人物,美女爱英雄,没什么奇怪的,可钟饶红受不了这刺激。一个女人抖着大胸经过,目光热辣辣地落在冷军脸上。

“军哥,一个人啊?带我去看电影。”女人停在冷军身边扭着腰往上贴,没注意到冷军身边目光熊熊的钟饶红。

钟饶红一个箭步上去,揪住女人满头大波浪卷,劈脸几巴掌。女人一愣,反应过来后一声凄厉的哀嚎,扑住钟饶红就开始挠。冷军看不下去,上去一把拖开两个女人,人群簇拥过来。

“看什么!回家看你们妈去!”钟饶红一脚踩出去没踏中对手肚子,冲人群狮吼。有不服的挤进来要发作,被冷军目光砸得一哆嗦。

“冷军!你让不让我打她!”钟饶红喘着粗气往前挣。

“还不走!”冷军拖着钟饶红对那倒霉女人说。

“冷军!你是个王八蛋!王八蛋!”看着对手湮没在人群里,钟饶红歇斯底里。

“行了,都散了吧。”冷军冲人群一挥手,人群慢慢散去。钟饶红趴在栏杆上抽泣。

“今天吃火药了?”冷军皮着脸去勾钟饶红下巴。

“滚开!王八蛋!你说,你爱不爱我!”钟饶红不依不饶。

“操!老子非要把爱挂嘴边才叫爱是吧!”

“你倒是没挂嘴上!你拿什么证明你爱我!”

“你要怎么证明?”

“你跳下去!”钟饶红一指桥下。

说完这句话钟饶红就把肠子悔青了,冷军在她面前瞬间消失。一条矫健的身影从铁桥上跃下,划过几十米的高度,落入黑夜的河水中。路人齐声惊呼,当初修筑铁桥的时候,桥底遗落下很多巨大的石块和露着钢筋的水泥,此时正暗礁一样静静耸立在水下。

冷军跃出栏杆的刹那,钟饶红心底倏忽裂出一个黑洞,将她一直往下吸。铁桥上的玉兰花灯柱映着水面圈圈涟漪,钟饶红趴在栏杆上声嘶力竭地哭喊冷军,路人已经疾步奔向河边的埠头,准备下水救人。冷军哗一声从十几米外冒出水面,河边的群众一阵欢呼,看着这个疯狂的青年从容游向岸边,爬上埠头。钟饶红扑上去紧紧搂住。

“冷军!你是王八蛋!王八蛋……你还真跳!”

“不是你让我跳的?”冷军抹一把脸上的水,身子被冷风一吹,打个寒战。

“我错了……”钟饶红趴在冷军胸口,泪水涟涟。

“错哪了?”

“哪都错了。”

“那赶紧回去反省,明天写份检查交给我。”冷军已经看见人群中穿得很土豪的周平。

周平这两年混得人模狗样,本市总共六家上规模的游戏厅,两家草包管理,其余四家就是周平的。福建人和本地混混儿合作开过几家大的,不是天天打架被砸就是被治安科查封。

“你回吧。”冷军对钟饶红说,浑身淌着水坐上周平的“大白鲨”。“大白鲨”是周平弄来的走私摩托车,长三米,欧美国家给元首外宾车队开道的警察骑的就是这个。

“还真是大哥啊,泡妞都泡出境界了。”周平一催油门,体积庞大的大白鲨啸过街头,行人侧目。

“泡个卵!都老夫老妻了,往宾馆开。”

冷军围着浴巾从蒸气缭绕的卫生间出来,一身精瘦的腱子肉,没有文身,一条刀疤从左肩拉到右腰。周平递一根中华,冷军点着深吸一口,躺椅子上斜眼看周平打大哥大。那时候大哥大还是个稀罕物件,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东西。

“我叫小鬼给你送套衣服过来。”冷军洗澡的时候,周平已经喊服务员把湿衣服拿去干洗。

“再带瓶白酒,买些吃的。”冷军和周平从小玩到大,不会和他客套。

冷军拿着遥控器来回换台,周平撑着大圆脑袋几次欲言又止。

“妈的,有屁就放!”冷军看着电视机说。

“军哥,咱合伙开个场子吧。”周平说的是赌场。

“你不是正开着。”

“那都小场子,偷偷摸摸的,赚不了多少。我和李有德聊过,想整个大的,就明着开,他保咱们没事。”李有德被黄瑞云提成刑警队副队长后如鱼得水,和社会上的人关系千丝万缕,他要靠混混儿破案、搂钱,混混儿要靠他保太平,李有德已形成黑势力保护伞的雏形。

“你又不是没钱,找我干啥。”冷军不愿和公安、官员打交道。草包说过,冷军太有原则,他会因这个成功,也会因这个没落。

周平瘪着张油脸闷头抽烟,他这几年虽然挣了些钱,也带了些小鬼,可他和冷军不一样,严格说他还是个生意人,道上人不动他是因为冷军。没有冷军在那镇着,这种偏门生意他一天也做不下去。

电话响,是骆子建回呼机,冷军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他,喊他来宾馆喝酒。一会儿有小混混儿送来一整套簇新行头。冷军穿戴整齐,神采奕奕。

“不错,挺会办事。”冷军拍下小鬼膀子,小混混儿激动得挺胸收腹。

“军哥,那我也走了。”周平说。

“赶着干什么去?”

“嘿嘿,我不就好点这个。”周平手指做个搓麻将的动作。

“你傻B啊,自己都吃这碗饭,还天天碰这个。”冷军已经听很多人说周平滥赌。后来周平输光千万身家,沦落到在缅甸赌场里混盒饭吃,死也不愿离开赌场。

周平带着手下走后不久,骆子建敲门进来。一段时间没见,骆子建黑了很多,却像打了鸡血,一双眼晶亮有神。

“当司机还真提神,什么时候我跟你跑几天车。”冷军上去一把搂住骆子建,冷军和骆子建是天生的兄弟,再长时间没见,两人一搂膀子,胸中热血沸腾,从前啸聚街头的岁月在心中一一闪过。

“挺好吧?”冷军抓着骆子建双肩问。

“挺好,从没这么好过。”开着卡车驰骋千里,骆子建从未感觉如此自由。

“坐下来,喝酒!”冷军咬开瓶盖,一瓶辣酒倒成两碗。两人碰下碗,灌下一大口。

“还和父母住?”

“嗯。”骆子建俩姐姐出嫁后,房子空出了一间。

“你什么时候结婚我送套房子给你。”

“不用,跑车来钱挺快,再一年我也能买了。”

“和夏晓岚怎么样了?”

“还那样,她家里不同意。”

“先弄个儿子出来,生米变熟饭,不同意也得同意。”

“你还不知道我?不到结婚那天我不会碰她。”

“你丫就是个死脑筋。”

“我看咱俩差不多。”

“你喝慢点!我操,就没了。这酒喝得不过瘾,走,出去喝。”

子夜的街道空旷寂静,冷军、骆子建勾肩搭背,走出一路曲线。街边阴影下,蹲着几个打劫的,衣领遮面,袖子直直的不能打弯。冷军、骆子建与几人擦身而过,一身大风大浪里练出的江湖气,几名劫道的被震慑,眼睁睁望着两人过去。

“妈的,那件皮衣真好!老大,怎么不抢他们?”

“你就是个傻屌!抢他们?我怕被他们抢了。”

货车驶过街道,路面微微震动,下夜班的年轻女工,骑着自行车一路唧唧喳喳谈论,间歇爆发笑声。冷军骆子建坐在路牙上抽烟,街对面几家发廊,暧昧地亮着粉红色灯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街上就有了这样的野鸡发廊。

“军哥,你心里有事。”

“子建,你说咱们以前打打杀杀都是为了什么?”

“什么也不为。”

“是呀,什么也不为,就图个痛快。以前没有的现在都有,也不用成天打架了,可我老觉得缺了什么。”

“时代变了,现在大伙削尖了脑袋赚钱,出来混也是为了钱。”

“妈的,现在混混儿都成一种职业了。”

“你看对面,原来有这个吗?军哥,咱俩这样的已经跟不上时代了。”骆子建看着对面的发廊,一只野鸡正拉着个男人往里走。

“甭管在哪个时代,拳头硬就是道理。操他妈的,刚才进去的好像是你姐夫!”冷军想起骆子建中枪那天,婚礼上见过这人。

骆子建冲进发廊,一名壮汉迎上去,还没等出声已被一拳砸倒。骆子建飞身上了二楼,两排木板间挤出一条逼仄的通道,小木间里呼吸粗重、声音暧昧。门被踢开,长着小肚子的女人一声尖叫,骆子建貌似憨厚的大姐夫光着下身,手还在野鸡的奶袋上抓着,双腿中间的物件金刚怒目。野鸡连滚带爬跑下楼,楼上传来拳头鞋尖接触皮肉的声音和一个男人声声哀嚎。一楼看场的壮汉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有些发木的脑袋,从沙发底下抽出砍刀,冷军已经笑着站在楼梯口。壮汉一刀背劈过去,无言的结局,壮汉眼一花,被一拳封眼。壮汉蹲地上缓过神来,冷军还靠在楼梯口斜眼望着,表情似笑非笑。壮汉一刀斜劈,这回不是刀背,更是一个无言的结局,鼻子上被冷军一拳砸得五味杂陈鲜血长流,壮汉蹲地上仰着头止血。

“不来了?”冷军问。

“不来了。”

“那我们走了?”

“走吧……”

骆子建推着粗壮短黑的大姐夫进了小公园,一大片树林遮出静谧夜色。

“我大姐大着肚子在家,你就在外头干这个!今天不说清楚我打死你!”骆子建几脚把大姐夫踩翻。

骆子建大姐夫李刚连着三年评为劳模,家里喷着红字的脸盆、茶缸一大堆,婚前本来要升轧钢厂车间主任,后来被厂长小舅子给顶了。九三年起,全国经济体制改革,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国家主人工人阶级纷纷下岗。轧钢厂也在准备精简部分工人,已经是车间主任的厂长小舅子和李刚向来不对付,把李刚划进下岗花名册,就等着过几天开会宣布。李刚心里有事,在街上胡乱溜达,鬼使神差进了野鸡店。

“我不是人,你打死我吧!我在轧钢厂拼了十几年,他们说开就要开了我,以后我还怎么活!我怎么养老婆孩子!”李刚扯着头发,蹲地上嗷嗷地哭。冷军、骆子建默然。

“走吧,我请你喝酒。”冷军拍拍李刚肩膀。

冷军、骆子建陪李刚在夜摊上喝酒的时候,李有德来了。冷军两人刚才砸的野鸡店,就是李有德的产业之一。一辆吉普车停在摊边,李有德下车,穿件皮夹克,塞着手枪的小包在腋下夹着,像个生意人。升官后李有德很少再穿制服,只有小警察才天天穿制服。

“刚才你打人了?”李有德站到桌前,吉普车边几个便衣手扶着腰。冷军目光制止有点儿想动的骆子建。

“我自卫。”冷军悠悠抿一口酒。

“刚才你砸店了?”

“砸了。”

“你跟我走。”车边的便衣右手扶腰左手开门。

“你们回吧。”冷军拍下骆子建肩膀,转身进了吉普车。

“军哥。”骆子建喊一声。

冷军透过车窗冲骆子建挥挥手,身影渐渐模糊,吉普车红色的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车没有开回公安局,在一个夜宵摊停下,不远的路口三三两两聚着摩的、人力三轮车。

“下去喝一杯。”李有德说。

“什么意思?”冷军问。

“没什么意思。”

“我只和朋友喝酒。”冷军又记起骆子建淡金色的脸。

“那我们交个朋友。”

“没其他事我走了。”冷军开门下车。

“冷军,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李有德临走前说。公安身份对李有德来说只是工具,他对社会、官场的游戏规则了如指掌。冷军现在正红旗飘飘,如果能和他结盟,本市的地下秩序将间接由他掌控。只要是权力,不管是白是黑,都能给他带来好处,李有德想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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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世绘之血色记忆完整版(黑世绘之血色记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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