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桑养蚕
作者 | 国承善
桑蚕生产历史悠久,它可以追溯到夏代,最初是从桑树害虫中选育的野蚕,创造了养蚕技术,商代设有女蚕(专门养蚕的人)为典蚕之官,秦汉时期,对野蚕仍继续采集使用,到了魏晋南北朝时选种、制种技术已经有了很大进步。
蚕的种类有柞蚕、椿蚕、蓖麻蚕、菠萝蚕、桑蚕等,品质最好的最数桑蚕(家蚕),其茧形大、表面洁白,产丝多等优点,深受人们喜爱,菠萝蚕,专吃菠萝叶,东北地区露天饲养,管理上较方便,到了大蚕期,只要手拿燎壶灌蚂蚁窝,肩扛鸟枪打鸟就行,它会自找食吃,不用饲喂,不用上簇,但所产茧小而黄,遇上不良气候如刮风、下雨等恶劣天气将会大量减产。
蚕丝是上好的丝绸原料,远销海外,蚕农大都穿不起。有关蚕的成语有,蚕食琼吞,蚕头燕尾、蚕丝牛毛、蚕绩蟹匡、蚕丛鸟道等。宋张俞《蚕妇》:“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满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短短四句话诠释了养蚕的艰辛。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桑蚕生产在临朐占据着重要地位,那时叫小茧,并在冶源建立了缫丝厂,盛行一时,上方下来蚕种,经村里下拨到户,年年富余,因房屋太窄,外加桑叶不足,多数养蚕户受到制约。生产队里有专门负责砍桑的人,因山区都是高杆桑,大多都在堰头地边,需身体灵活能上树的才能胜任,笨手笨脚是不行的。大蚕期需桑较多,人力不够用,队长派我去,并专门给了我一把桑斧,从此我便跟着大人学着砍桑。砍桑也是一门技术活,要分得清哪是死眼,哪是活眼,实生桑需修一年砍一年,嫁接过来的小树要多留活眼,向外放树,老树要合理疏除空间,增加光照,会砍的越砍树越旺,技术不好的,砍成堕落头,树势会越来越弱,甚至萎缩而死。
小时候我喜欢养蚕,每当吃老食的时候,一天喂六次,晚上需加上一顿桑,母亲都是半夜起来瞒着我的头顶点上煤油灯,我只要听见动静就会立即起来帮忙,旧时没专门蚕室,吃住都在一个屋里。从蚕蚁到二眠(三龄)用工较少,需采摘上部发黄略带点绿色的嫩叶,一天一大把就足够了,不用占整功夫,刚收的蚕蚁,需用剪子将桑叶剪成宽约两毫米左右的长条,然后从中间截上几截,均匀地洒在蚕蚁上面,二眠饷食(退了皮的蚕喂的头一顿桑)后,第一次饲喂方块叶,之后就可以饲喂整叶了,四龄蚕响食之后,就开始砍桑了,只要上坡捎点就行,庄农日用杂字上有这么一句:“行说立了夏,家家把苗剜。带着打桑斧,梯兀扛在肩,捎桑把蚕喂,省把功夫耽。”
最占功夫的是四眠饷食之后,也就是五龄蚕,耗时耗力最大,别看只有七天左右的时间,从第三天开始,什么活也别干专门伺候蚕宝宝,四眠从起蚕开始直到老熟的饲喂量将占全龄饲喂的百分之八十,产量高低就决定在五龄的饲喂上,一至四龄是高产的基础,五龄是高产的关键,因此要做到良桑饱食,长大身体,才能顺利结茧,有道是吃不上那些桑,换不回那些茧,砍回来的桑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扒桑(摘桑),即把小青条从大枝子上掰下来,洒上点石灰水即可饲喂,这四天都在紧张地忙碌着,有时饭也没空吃,五天过后就要适时观察蚕的用桑量,五龄蚕的减食和止桑、老熟,往往骤然到来,蚕老一时,麦熟一晌,这是养蚕人凭多年的实践总结的经验,有时人上了坡,也得快速赶回来簇蚕,一旦簇晚了,蚕就到处乱吐丝,造成减产,因此要适时上簇,做到不老不少。一般春蚕用桑量一千三百斤左右,即每产一斤茧需用十三斤桑叶,夏蚕九百六十斤左右,早秋大约一千一百斤。
日用杂字有云:“蚕盛多打箔,苇席需要宽。老眠要做茧,簇子用密苫,”过去都是借着自己的房屋饲喂,由于面积太小,半张蚕种就把整个空间沾满了,打上铺只能低着头,炕上也就巧好能坐起来,头几乎顶着杆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将会持续半个月,及至摘了茧,卸掉箔铺,习惯性地还要低着头顺和一两天。那年月几乎家家户户都要饲喂,吃老食的时候往往就这几天,上簇时只要不是赶在一个时间,就相互帮忙,我小时腿脚好,专管搬运蚕沙(蚕粪),母亲和我二姑负责抬蚕,父亲专门给熟蚕上簇,那时还没有方格簇,种麦子多的山区多用蜈蚣簇或折簇,山区多使用伞形簇,就是用杆草(谷秸)绑成小把,中间一撑,形如伞状,我村靠近国营林场,届时砍些马尾松,枰柳树枝子以及不落叶的柞树枝子等,插在空间,以防歪斜,杆草下面,专门放蚕,并放入适量“沙漠”桑,也就是最后一顿,以防饥饿上山(上蔟)做成薄皮茧,上蔟之后,严禁震动,既要预防低温蚕不行苕,又要防止老鼠吃蚕,待到三天过后,所有蚕都拿卧(做成茧)了就安全了,上簇五天,大部分已经化蛹,就可以摘茧了。一张蚕种饲喂好了产茧一般在一百斤左右,黄斑茧、薄皮茧、双宫茧、柴印茧、畸形茧、烂茧等要分级销售。上好的茧一斤二百五十个左右,个别小的需三百个。
老辈人养蚕论阴阳,很多叫法要改口,比如:老鼠需叫“蛇耗子”,蚂蚁要叫“高腿子”,蚕移动时,不能说爬,要叫“行”,除沙扩铺时拿蚕不能叫抓蚕,要说“抬蚕”,桑叶吃净了不能叫吃完了,要说“吃满”了,对它本身要称“蚕媚、蚕宝宝”等。个别不懂行的小孩,冒失失地跑进屋里,看见大人正在喂蚕,就说你怎么喂了些虫子,说这话就会挨耳瓜子,足见老辈人对蚕是很器重的。
之所以叫他蚕宝宝,是蚕、茧它全身俱是宝,从一龄到五龄需要经过四眠,身体增长上百倍,每经过一眠,都要蜕一层皮,这蚕皮即能入药,其蚕粪(蚕沙)含丰富的叶绿素,土产门市都有收购,一般不舍得卖,多用来喂猪、喂羊,细小的蚕沙还能给小孩填枕头,也能用作肥料,出了蛾的茧蛾口,给过世的老人填上麸皮用来代替打狗饼子,好过“奈何桥”,蚕蛹含丰富的蛋白质,餐桌上深受喜爱,就是僵死的蚕也是一味中药,草药先生在给半身不遂的患者开药时,都离不开“僵蚕”,且价格昂贵,双宫茧(俩蚕做在一起的茧)也有用途,浙江桐乡制作的手工蚕丝被就是专门挑选的双宫茧,可见蚕的一生给人类作过巨大贡献,从字意上看,天虫即为蚕,有道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
蚕宝宝的特点就是,专吃桑叶,别无二食,这就给饲养上带来了困难,一旦桑叶缺口大了,是很着急的,幼龄期计划不出来,吃老食三天发现不够喂的,需要立即采购,十万火急,倘若无处采购,也只好忍痛割爱,与其长痛不如短痛,竖了箔的也大有人在,有时见到被遗弃了的蚕宝宝在玉米地里,摇晃着身躯啃玉米叶,就像人饿急了吃树叶一样,简直不忍直视,桑叶才是蚕儿唯一的食粮,像这样的蚕到老不能“善终。”
某年出去买桑,队长领着翻过岭去淄博地区,挨村打捞,及至出去了十八里路,来到了名为“沙帽”的村庄,那里的桑树长势十分茂盛,全在麦地里,当确定没打农药外,不管贵贱,马上定下,人家砍得快,没让我们等太长时间就砍来了,叫砍“吊枝子”,速度相当快。桑砍回来迅速剥去大枝与长条,摁在系框里,一担八十斤左右,我们顶着夏日的酷暑,来到家立即分拨到户,买回来的桑称为“金叶”,但不能立即喂蚕,需待凉透了之后,才能用,若着急洒了水,马上就形成厚而黑的“铁叶”,一旦喂上,就会中毒。那时的桑叶十分金贵,落地踩上泥的桑叶都要洗洗饲喂,以前曾流传着一句话叫一斧子一个鳞刀鱼,刘家董庄张乐茂曾扛着桑枝子去换鱼,走到蔡家董庄南河崖就被喂蚕的把桑买去了。
要养蚕,需栽桑,1990年我从嵩山带来实生桑葚,晒干后育苗,来年便开始栽植,到了第三年在董庄养蚕,饲养了一夹(零点二五张),下一年又喂了半张,营子、龙岗我都去拿过蚕种,新品种“轻松x明月”,个大眠齐,产量高,并自制了方盒、蚕架,购买了方格簇,从育苗到嫁接,包括砍桑、孵蚕全是我一人操作,由于桑叶不够,就去刘家庄买桑,那时在陈家河有“共育”室,屋内全部消毒,温度适宜,闲杂人禁止入内,蚕种催好青之后,拿来家用鸡毛翎子(最好是白色的鹅毛翎子)赶下来饲喂即可,春蚕阳历五月五号前后,即可孵蚕,此时早晚气温较低,须生炉子加温,孵蚕当天室内温度需达到28度左右,整个一龄期不低于25度,及至过了小满节气就不用炉子了。
桑树品种大致分为:湖桑、黄鲁桑、羊耳桑、鸡冠桑以及实生桑,小眠期用实生桑,吃老食时以鸡冠、羊耳为最佳,因它叶片厚,蚕吃了抗饥。桑树虽名字不好听,但全身是宝,桑葚、桑黄、桑卵、葚花、桑树根、桑白皮都能入药,过了霜降的桑叶即为霜桑叶,也可制成桑叶茶,2003年非典时,霜桑叶收到五角钱一斤,桑皮可以造纸,临朐县城西有个“万豪”纸业,所用的原料就是桑皮,仓库就设在“校场”,我去卖过三年桑皮,发现总是有好几辆拖拉机排号过磅。剥了皮的桑条以及桑棒可用来烤火,具有消炎镇痛作用,桑枝具有利水气、消浮肿、祛风通络的功效,有时在砍桑时不小心伤着手,他是不会发炎的,曾有人做过研究,发现用桑木烧的水泡茶饮,优于任何木柴,茶质清澈,味道浑厚,感觉水好像硬了许多,富含香气。某年大量收购螳螂子,这东西,荆条上最多,其次是棘针,但真正能入药的桑树上的最好,名曰:“桑螵蛸”,腐烂的桑树根,就会长出蘑菇,也叫桑WO,他是蘑菇中营养最高的。
蚕儿对药物的抵抗力很弱,特别是幼龄蚕,几乎所有药对它都有致命的伤害,一经发现身躯呈S形,翻滚吐水,成团成堆,脱肛等症状,即视为有机磷中毒,若立即使用阿托品解毒,轻则也将损失一半。头大,摇晃,即视为黄烟中毒,需用清水清洗,夏秋两季气温较高外加空气、桑叶污染都能使蚕得病,在养蚕前房屋要彻底消毒,蚕室、蚕具消毒剂有漂白粉、季安石灰浆、福尔马林、蚕病净(烟雾剂)、毒消散(熏烟剂),蚕体蚕座消毒剂有防病一号、蚕座净、蚕福安,蝇蛆防治剂有灭蚕蝇,细菌病防治剂有氯霉素、红霉素等等,看似药品种类繁多,但在饲喂上由于受各种环境影响,有些病仍让你防不胜防,最常见的有白僵病、脓核病、曲霉病、空头病、败血病等,脓核病有较大的传染性,空头病周身透亮,看似熟蚕,实则不做茧,白僵病更是蚕的一大杀手,四眠响食若发现僵病要立即使用甲醛溶液,拌上草木灰,用细箩筛撒于蚕体之上,人要捂住口鼻,不一会儿两眼就睁不开,呛得直掉眼泪,别看蚕儿浑身摇晃,甲醛对它却丝毫无伤,这叫一物降一物。
有一种药对人畜安全,用在蚕身上却是致命的,它就是“灭害灵”,它的残效期为一年,某年龙岗街有一农户养的秋蚕,上蔟时习惯都是在箔上铺上凉席,结果簇上的蚕全都杠杠着头在底下不行苕,更甭说做茧了,查其原因,就是灭害灵作得怪,我喂的蚕也遇到过类似情况,好歹损失不大,仅靠着墙的不行,因为墙上打了药,还有就是靠近工厂的废气污染,它的直径是一千米,某年飞机打药,好几年都不见一个蚂蚱,所有户养的蚕都不同程度受到损害,有的全部绝产,后因果树的增加,打农药的多了,行情又不好,蚕农面临着双重危机,直到2006年基本就没人饲喂了,桑蚕生产由此画上了句号。
国承善,生于临朐嵩山,现居东城,从小喜欢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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