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中午,我一直把辟谷念成“屁股”,但是手机输入法纠正我说,要念成bì gǔ。我查了《现代汉语词典》没有收这个词。我不知道,辟谷为什么非得念得那样,是不是避免和“屁股”谐音?避免让这个仙气飘飘的字眼,沾染腌臜气。
让我重新学习这个词,源于一家称“喝风辟谷”能治病的西安公司进入当地政府的补贴名单,引发了很大争议。曲江新区管理委员会网站回复称,喝风辟谷申领的项目为“能耗补贴”。而公司一位辟谷导师称:52天未吃饭。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真是“降能耗”啊。
虽然,公司的广告里用红色字体写着:我们不承诺任何效果,但是还是晒出学员们各种现身说法:有人暴瘦50斤,有人治疗高血压、糖尿病,有人治好了脱发,有人夫妻生活更和谐……
我小时候,正值全国气功热。有一位女邻居就是这样的“气迷心”,沉湎于各种功法、辟谷的修行。有时她练一种香功,按师傅的说法,练了这种功法之后就能周体散发出异香,她就会非常炫耀地跑到我们这些孩子面前,让我们闻一闻她身上的香味。然而,我只闻到她身上蜂花洗发水的味道。
后来,她又迷上过一段时间的辟谷,并且绘声绘色地向我们这些孩子“科普”:身体里,特别是肠子里面,被各种毒素淤结,辟谷之后,就会把肠子洗得干干净净,并且拿出了一段内部生了黄锈的水管子给我们演示。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学化学,如果我那时候学过,我就会对她说:“阿姨,你往水管子里面倒一点稀硫酸,就可以除掉铁锈了,不用辟谷。”我觉得,她说不定也会信这种“科学养生法”。因为我之后看到她听了“补钙”的科普之后,将鸡蛋壳敲进炒饭里“补钙”。
反正,最终邻居阿姨没有通过辟谷升仙、羽化,甚至都没有在她身上见证辟谷本该有的减肥的作用。
在中国历史上,庄子是一个有趣的人,他明明在吹牛,但是总有神奇的文学力量、美学上的克里斯玛,让你放下智商,被他讲的故事所折服:从不知道几千里大的“北冥之鱼”到几十年不换刀片的屠宰工庖丁,都是如此。牛为什么可以吹得这么美?
庄子还讲过一个“藐姑射神人”的故事,他“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他“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这个神人就成为了中国辟谷的文化的源头,肌肤若冰雪的神人,当然不能像凡夫俗子那样吃火锅、啃馒头、吃馄饨,这难免要产生食物渣滓,难免要去五谷轮回的地方,自然就不神仙。
所以,必须要“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才显示仙气。这个美学命题就在中国历史上流传了下来。吐纳、导引、服气、打坐、辟谷、服饵……这些词是很美的,让人脑补出重峦叠嶂、仙气氤氲中一群人白衣飘飘,罗袜生尘。只是人还是要吃饭的,这就打破了很多美好的假想。
我也曾想象传说中的“仙丹”“神药”是多么好吃,直到我看到一则古籍里的故事。
黄精是一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神药”,可以“宽中益气,使五脏调良,肌肉充盛,骨髓坚强,其力倍增,多年不老,颜色鲜明,发白更黑,齿落更生”。甚至汉代张华《博物志》直接说:“太阳之草日黄精,饵之可以长生。”据陶弘景写的《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记载:说一个叫张礼正的道士,在汉末时服黄精,一直活到北魏时期,仍然“颜色丁壮”。
还有一则小故事。古代一个家僮偷偷吃了黄精之后,身轻如燕,一下子就飞到高高的树梢上,任凭别人怎么叫,他都不肯下树来,主人急了,就在树下煮了一大锅猪肉,一直煮到水开肉烂、香气四溢。树上那个有半仙之体的家僮,再也忍不住口水,咣当一下落到了地上。可见,什么仙丹、神药都抵不过一口热气腾腾的猪肉。
11月5日,有网友在少林寺方丈释永信的微博下面“求开示”:“9岁小孩一个月发烧一次呢?近两三年,法会,供养,念佛,放生,忏悔等等善法都有功德回向!还要怎么做才能使小孩业障消除,福慧增长呢?”释永信回了他6个字:“好好看病就行。”这个回答让人莞尔一笑。
传统文化博大精深,但不必装神弄鬼、自欺欺人。作为成年人,你得分得清:什么是辟谷,什么是节食、减肥?什么是讲故事,什么是谈科学?否则,活该交智商税。比如,西安这家“喝风辟谷”公司,还在贩卖20多年前著名的“气功学”作家柯云路的《破译疾病的密码》《走出心灵的地狱》,这绿油油的韭菜真是“春风吹又生”啊!我那位邻居阿姨一定会很感动。
猪肉那么香,你为什么要辟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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