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之间,儿子长大了 儿子小东昨天好像还筒着鼻涕冲蚂蚁窝撒尿呢,怎么忽然之间,就这么亭亭地耸立在自己面前了长过耳垂的蓬松秀发轻轻一甩,闪出那清俊白皙的面容,那皓齿明眸、那闪着青春油光的眉毛也尽显难以言说的潇洒……,今天小编就来说说关于民间故事友谊和爱情?下面更多详细答案一起来看看吧!

民间故事友谊和爱情(经不起诱惑的爱情)

民间故事友谊和爱情

一、晃眼之间,儿子长大了

儿子小东昨天好像还筒着鼻涕冲蚂蚁窝撒尿呢,怎么忽然之间,就这么亭亭地耸立在自己面前了!长过耳垂的蓬松秀发轻轻一甩,闪出那清俊白皙的面容,那皓齿明眸、那闪着青春油光的眉毛也尽显难以言说的潇洒……

儿子的变化,让赵丙三在痴迷中吃惊。其实呢,做父母的总是犯一个自病不觉的错误:老觉得儿女长不大!

小东没有考上大学,这就减少了人生历程的一个环节。现在直接面对的问题就是工作和婚姻。小东不愿出门打工,身无长技打工自然辛苦。但凡能在家乡混碗饭吃,谁愿意出远门受苦受累呢!

赵丙三通过同学的关系给小东在乡供电所谋了个差事——维护线路、到村里收电费。活儿不累,时不时还能在村电工那儿吃点喝点。小东很满意,骑着摩托从村街上闪驰而过,灿烂的笑容就成了白镇一道好看的风景。

赵丙三要把小东这道好看的风景打造得更加完美——给儿子说上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人生没有比拥有一段完美的婚姻更可夸可荣可慰的事了!赵丙三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想的。

为儿子提亲的媒人用踏破门槛来比喻显得有点夸张,用应接不暇却是恰当不过的。提亲者有本村、外村的专业媒婆,也有远近亲戚、新朋故交。赵丙三在感谢诸位热心的同时,总是一句不变的话:儿子的终身大事,得由他自己做主!

其实儿子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只是还没有告诉赵丙三。那些媒人和亲朋故友还懵懂着在做无用功呢。

这天,赵丙三正在卖水泥,小东骑着摩托带回来一个姑娘。这不是小东第一次带姑娘回来,隔几天,他就带一个回来,在他睡觉的小屋里说半天的话,往往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又没了影儿。赵丙三和老婆精心准备的午饭也派不上用场,赵丙三就批评儿子慢待人家。小东反而说,以后不管他带谁回来都不要显得过分热情。赵丙三不知小东为什么这样说,他想的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家是不应该那样对待客人的!

这一次,小东与以往的态度截然不同。刚支好摩托车,就吩咐他爸他妈:“爸,你去割肉买烧鸡,到供销社买箱饮料,要‘杏仁露呀!妈,中午多炒几个菜,我从镇上买回一条草鱼,做个酸菜鱼。”小东兴冲冲地说。

赵丙三感觉蹊跷,扭头看,儿子和那姑娘已经进小屋里了,赵丙三只看到姑娘一个背影,那肩、胯、腰身的线条十分柔美。

小东对这个姑娘有意思了?可惜没看到姑娘的脸蛋。赵丙三心里高兴,让老婆连大秀支应客户,他去采买儿子交代的东西。说不清怎么回事,儿子的话在这个时候就像圣旨一样,让他心甘情愿,愉快地去执行。东西很快都买了回来,赵丙三放到厨房,替换下老婆又去忙碌。今天上午买建材的比平时多了不少,共卖了五车粗沙,六吨水泥,两吨半钢筋,比平时多出了一倍。好心情也能带来好生意呀!赵丙三想。其实,春天到了,他开在公路边的建材门市到了销售的旺季。

“爸,吃饭了。”小东手里拿着筷子在台阶上喊。

“你们先吃吧。”赵丙三正在给一辆拉沙车量方。

“你不回来我们怎么吃?”小东的语气有些急。

赵丙三不理他,继续量。总得给人家量准嘛,量少了自个儿吃亏,量多了人家不愿意。

小东过来看了一眼,说:“三方,算三方吧。”

赵丙三斥道:“胡说,少说也有三方半。”

“就三方,拿钱吧。”小东已经向买主伸出了手。

买主当然乐意,很快把钱递过去。

赵丙三急了:“这是弄啥!这是弄啥!你小子要败家呀?”

小东推着赵丙三:“爸,赶紧洗手吃饭,菜都快凉了。”

等赵丙三坐在饭桌前,才明白小东是不想让姑娘等。

这个姑娘长得确实好看,第一眼就把赵丙三的眼睛晃花了。像谁呢,像他见过的一个人,又像一个电影演员,对了,《乡村爱情》里的那个陈艳南。

赵丙三刚想问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小东笑吟吟地介绍道:“爸,这是常晶艳,镇上五街的。”

“哦。”赵丙三哦了一声,心想,可真够惊艳的,她爹妈蛮会起名字的!

“我俩处朋友呢,你们看好不好?”小东看了一眼常晶艳。常晶艳把头低了低,然后又抬起头来抿着嘴笑。

“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们当大人的怎好干涉!”赵丙三看看大秀。大秀微笑着说:“只要你们乐意,我们没意见。”她也很满意常晶艳。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赵丙三喝了两瓶啤酒。

小东和常晶艳已经处了两个多月,两人如胶似漆,有时候常晶艳就住在小东的屋里,夜不归家。可是,都到了这个程度,他们却不提结婚的事。

“小东,你打算咋办呢?”这天早晨,赵丙三问小东。

“什么咋办?”小东一脸迷惑。

“你和小艳的婚事呀!”

“哦,这个事呀,再耍一阵子吧,我们年龄不够,到民政所人家不给办结婚证。”

“那就先请个媒人把婚事定下来,双方父母见个面,老理儿上该这么走呢。”

“中,我跟小艳说说吧。”小东骑上车上班去了。

赵丙三的心一直悬着,什么时候常晶艳娶不进家门,什么时候他的心就悬吊着。好看的女子招惹人,万一有人打常晶艳的主意,这份美满的姻缘就保不准能成了。赵丙三想要儿子尽快结婚,结了婚就好像把什么宝贝藏进了保险柜。赵丙三曾旁敲侧击地向小东说出他的担心,小东骄傲地笑了,那份自信十分明显地写在脸上,似乎在说:什么人能跟他比!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和世情复杂,以为长了一张好面孔就所向无敌,殊不知比脸蛋威力大的事物有的是!赵丙三忧心忡忡地想。

赵丙三给在县民政局当副局长的同学徐云生打电话,托他给儿子办个结婚证。徐云生说现在个人的身份信息都在电脑里联着网呢,年龄没法改。赵丙三让徐云生想想办法。徐云生说如今管理越来越规范了,困难太大也有风险。赵丙三说困难大不要紧,用你们当领导的话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能解决就行。言外之意是不怕花钱,他知道,现在没有钱不能解决的问题。钱的功能不仅仅是购买物质,权力,甚至性命都能购买!徐云生有点急了,说:“我靠,丙三你不要逼我,考公务员面试能走人情,这个真弄不成。”赵丙三说咱儿子不考公务员,就想办个结婚证。赵丙三相信徐云生一定有办法,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下面的对策就是他们这些人想出来的。因为他们了解政策,知道怎么对付政策!果然,徐云生在电话那头笑了,说:“你别尿那张纸不就行了,先给儿子把婚事办了,等年龄够了再补办结婚证嘛!”对呀,自己怎么没想出这个法子,真是个好法子。将来儿子和常晶艳就是拉着他们的孩子去办结婚证民政所的人又能怎么样,大不了罚几个钱呗!赵丙三觉得徐云生简直是个智多星,怪不得他能当局长哩!endprint

订婚的日子确定在二月初八,常晶艳的父母、哥哥嫂子、叔叔婶子、大伯大娘、舅舅妗子、姨娘姨夫以及堂哥哥、堂姐姐、堂弟弟、堂妹妹、表哥表姐,这些瓜瓜蔓蔓的亲戚都要来,算了算有六十多人。加上赵丙三家的主要亲戚,人数不下一百人,规模快赶上正式的婚礼了。没办法,现在都兴这个,铺张浪费成了一种时尚,每个家庭每个人都被裹挟着,赵丙三也不得不遵守。不仅遵守,为了面子(主要是他发自内心地高兴),办得更加丰盛,别人家八凉八热十六个菜,赵丙三多加了炸大虾和猪肘子两道城里的喜宴才有的硬菜。这样做既是给儿子壮脸,给自己增光,更主要的是显示给常晶艳的妈看。

赵丙三怎么也没有想到,常晶艳竟然是范玲花的闺女,直到订婚的三天前他才知道!

啊,范玲花这个女人呀!

二、儿子搞个对象,

竟让他爹激动得哭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

水塔前挑水的人们排成了一列蜿蜒的长队,赵丙三也在其中。每个星期天,他都要把水缸挑满。他前面隔着一个姑娘就是范玲花,刚刚分田到户,没有考上高中的范玲花在家帮着大人种地。其实人均只合半亩的地里没有多少农活儿,她主要的工作是做家务和挑水。村南这座水塔是二里外的县办煤矿给修建的。范玲花是个特别喜欢说话的活泼姑娘,她总是扭回头和身后的姑娘交谈,交谈些什么赵丙三现在一句也想不起来了,但她说话时的神情他记得清清楚楚:她的脸上绽放着青春的光华,就像一朵刚刚盛开的鲜艳欲滴的桃花。他想,范玲花要是能看他一眼多好!好像心中有神明,赵丙三这么一想,范玲花真的就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在刹那间变成了一把闪着金光的利剑直刺他的心窝,又变成一把神奇而温柔的金钩,抓挠得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慌乱,脸颊发烧,脑袋晕晕乎乎。他的意识完全被范玲花祭出的利剑金钩给控制了!毫不夸张地说,这个时候范玲花叫他去死他都会心甘情愿!

此后,他开始盼望星期天的到来,盼望快快见到范玲花,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当然更希望她能看他一眼,让他幸福得心跳脸发烧!果然,连着几个星期他的愿望都实现了。他就更进一步地想,如果能有一个单独和她说话的机会就更好了!

上天真的很眷顾赵丙三,这天他吃过晚饭到老宅子自己住的厢房温习功课,刚到院里就听见堂屋有人高声说笑。他走过去看到了范玲花的二哥还有一个陌生的姑娘,原来是大娘给他们介绍对象呢。赵丙三没有看到范玲花跟她的哥哥一起来,但还是很兴奋,好像跟范玲花沾边的一切都带着一丝暖意,都值得他兴奋。

回到自己的屋子,赵丙三的心就像波动的湖水一样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一边支着耳朵听堂屋里说什么,一边幻想范玲花会不会忽然来了。她完全有理由来找她哥哥呀!过了一阵子,堂屋的声音静下来了,大娘送范玲花的二哥和外村那个姑娘出门。赵丙三这才把心思转移到课本上,刚要解一道方程题,忽然听到窗户上有动静,好像是鸡在啄玻璃。大娘在院里散养着几只母鸡,莫不是母鸡跳上了窗台啄玻璃上的小虫?赵丙三往窗玻璃上瞧,却没有看到母鸡。他有些迷惑,继续解题。这时玻璃又响了,轻轻的、怯怯的,明显是有人在敲。赵丙三的心一阵狂跳,他盼望的人来了?!他赶忙出门往窗户下看,窗户下没人。好像神仙指路,他又来到街门,刚打开一扇,就听到有人压抑的喘息声。不用想赵丙三就知道是范玲花,巨大的惊喜和幸福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憋着一口气等待范玲花说话。黑暗中范玲花递过来一样东西。“这是啥?”赵丙三笨拙地接过,傻乎乎地问。“小说,好看的小说。”范玲花说。赵丙三拿着书,想请她到屋里坐坐,可是嘴唇好像被胶水粘住了,怎么也张不开。他急呀,急得想扇自己两巴掌,越急越张不开嘴。范玲花就那么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大约有三十秒,或许一分钟,说:“俺走了。”赵丙三嘴里“哦哦”着,腿也不争气地好像被什么捆住了,居然没有送一下。

回到屋里,赵丙三看到那是一本古典小说《好逑传》,他开始翻书,期待书页里面夹着范玲花情意绵绵的小纸条。可是没有,每一页都翻过了什么也没有。赵丙三有些失望,转念一想,范玲花给自己送书不是已经表明了一片心迹么!愣了一会儿他才想起后悔,想起没有跟范玲花多说会儿话,没有请她到屋里来坐坐,更后悔没有送送她!

本来数理化学得就不好,现在越发学不进去了,他脑子里的空间完全被范玲花占据了。赵丙三稀里糊涂地高中毕了业。

没考上大学使赵丙三对未来产生了一丝迷茫和惊慌,但范玲花给予他的爱情挤走了他的迷茫和惊慌。他开始频繁地和范玲花约会,不着边际的话不知说了多少,月亮底下缠绵的情话被高粱玉米和大豆都听到了。

可是好景不长,那天晚饭后,赵丙三在范玲花家的栅栏门口刚学了一声鸟叫,不知道什么东西忽然从黑漆漆的院子里飞了出来,差点打在他头上。赵丙三摸黑捡起那东西,一股腐烂的红薯味直扑鼻腔,赵丙三拿着烂红薯百思不得其解。愣了几分钟,他又学了一声鸟叫。“叭叭”,这回两只烂红薯从院子里飞了出来。赵丙三这下明白了,范玲花遇到了阻挠,烂红薯一定是她四个哥哥中的一个扔的。赵丙三像遭电击一样傻了,他不敢在范玲花家门口蹲着了,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再次见到范玲花是一个月之后在同学李维叶家中。赵丙三多次央求李维叶去叫范玲花,但都没能叫出来。范玲花的爹娘和几个哥哥轮流看守着她,她几乎是被囚禁了。这次不知她找了什么借口骗过了她爹娘和哥哥。

“俺家里不同意俺和你搞对象!”范玲花说。曾经灿若桃花的面容被一层深深的忧伤裹着。她把脸扭向一边,不看赵丙三。

“为啥?”赵丙三焦急地问。

“你没有工作,俺大哥说不能让俺跟你打一辈子土坷垃!”

“你大哥咋知道我会打一辈子土坷垃啊?”赵丙三拧着眉,对她哥哥们的势利眼很是气愤。

“你现在不就是打土坷垃嘛!”

“这、这……”赵丙三憋了个大红脸。“总有一天我会不打土坷垃的!”

“俺也是这么说的,可俺哥他们不信!”看上去好似胆大泼辣的范玲花这时畏葸胆小得像一只小兔子。endprint

范玲花不敢久留,怕她哥哥们找来给李维叶惹麻烦,匆匆忙忙地走了。

赵丙三不甘心,晚上十点以后他去敲范玲花睡觉小屋的后窗户。他想,这样能躲避她哥哥们投来的烂红薯。

敲了几下,没有把范玲花叫出来,黑暗中她的两个哥哥像两只大黑熊一前一后堵住了他。范玲花的大哥——一个五大三粗在国营煤矿推大罐的家伙伸手掐住了赵丙三的脖颈:“你小子还来劲了是不是?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得上我们家玲花么?!”范玲花的二哥——煤矿的放炮手,“嗵嗵嗵”就是三拳,一拳砸在赵丙三胸脯上,一拳砸在他的肋骨上,第三拳砸在他的尾骨上,可怜赵丙三差一点被打残。

赵丙二掀开被子,看着赵丙三被羞辱和疼痛折磨得变了形的脸,“哧哧”地笑了:“傻三儿,范玲花那样的漂亮妞是你能染指的吗?咱家这条件,随便找个女人就可以了,不要想得太离谱,水里的蛤蟆啥时候也吃不到天鹅肉!”

“你放屁!”赵丙三骂他二哥,“我就是要娶范玲花!”

“那你娶呀,有本事你娶呀!”赵丙二的两个嘴角弯下来,“别让人家揍成烂柿子就成,包扎吃药可是要花钱的!”

“别跟他废话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范家姑娘是要嫁给吃商品粮的。人家家里哪个不是端公家饭碗子的?你一个农民还想高攀人家,你以为你是谁呀?以为自己长得人模狗样就了不起了,呸,那连个屁都不顶!”父亲的话更损,他是心疼钱呢,赵丙三挨揍花了家里五块钱。

赵丙三用被子蒙住头,这样父亲说再难听的话他也听不到了。

赵丙三在被窝里哭了一天,把一条毛巾哭得透湿。伤好后他又请李维叶去叫范玲花,热情的李维叶编了许多谎话也没能把范玲花叫出来。

“她家里人看得可紧了,怀疑我和你串通呢!”李维叶说。

赵丙三没有绝望,他不相信范玲花的哥哥们会把她看守得滴水不漏。他每天悄悄地躲在她家对面的闶阆里面观察,等待机会见范玲花。机会终于来了,那天上午范玲花出门向西去,后面没有跟着人,赵丙三像个特务一样快速尾随过去,一把将她拉进小胡同,向她说出了私奔的计划。范玲花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是长时间的思考。赵丙三焦急地催促她快拿主意。范玲花咬咬牙,说:“走,俺的婚姻大事,凭啥俺哥哥做主,他们也太霸道了!你等等,我回家拿几件衣服。”“别拿了,回去就出不来了!”“中,不拿就不拿,咱走!”

范玲花跟着赵丙三上了路。他们不敢在村边等公共汽车,怕等的时间长了被人发现,就相隔二十多米远一前一后往东边走,走出三里地,确定安全了才走到一起。赵丙三幸福地刚刚牵住范玲花的手,忽然看到范玲花的二哥骑着自行车从对面过来。“不好,俺二哥下夜班回来了!”范玲花刚说完,她二哥已经冲到了跟前,自行车一丢,一个狼扑抱住了赵丙三。范炮手力大无穷,抱着赵丙三如同抱着一只小猪崽,用力一甩把赵丙三甩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赵丙三想和范玲花私奔去平顶山找他老舅的计划就这么被摔碎了!

没过多久,范玲花就嫁了人,嫁给一个国营煤矿的机电工。

“喂,起来,别在炕上挺尸了!”父亲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把你的鸡窝头剪一剪,都赶上老娘们儿的长了。”父亲把赵丙三拽起来,硬按在凳子上,“你的魂儿也该回来了,别再为一个女人胡游乱荡了。”父亲的声音温柔起来,“范姑娘不是你的,你就是像那个傻子梁山伯气死又有啥用?实际一点吧,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自古以来结亲都是门当户对,你怎么可能给改变掉!”父亲叹息一声。

“吕蒙正一个叫花子还娶了丞相的闺女哩,我一个高中生就不能娶矿工的女儿?”赵丙三说。

“戏里唱的你也信?真是憨得可笑,那戏都是考不上状元的落榜举子穷秀才编出来安慰自己日哄别人哩!”

“戏上唱的都是糊弄人哩?”赵丙三不信。

“都是日哄人的,你爹我能骗你?”父亲一本正经地说,“没听人说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编戏的是痴子嘛?你想想,痴子编的戏能不走样?”

“我不信。”

“你不信?不信你跟连庆勇的闺女大秀搞搞对象试试,人家不把你爷爷从坟里嚼(骂)活骂醒才怪!”父亲说。赵丙三知道父亲对支书连庆勇有意见,经常在家骂他是个贪污腐化分子。

“我就是不相信!”赵丙三犟着。

“你这杠子头呀,撞上南墙了还不知道回头!”父亲用剪子把在赵丙三头上敲了一下,“书白念了,都念傻毬了!”

几天后,赵丙三忽然对父亲说:“连大秀要跟我搞对象。”

“你说啥?”父亲放下正在修理的钅矍头,摸摸赵丙三的额头,“不烧呀!”

“烧什么烧!”赵丙三蹙着眉,好像连大秀跟他搞对象他多不情愿似的。

“哈哈哈,我儿也会吹牛了,吹吧吹吧,反正不用上税,无妨无妨。”父亲继续修理他的钅矍头。

“什么吹牛,明天我把大秀领来让她亲自跟你说。”父亲这么一激,本来拿不定主意的赵丙三反倒下了决心。

连大秀来家不仅亲热地喊赵丙三父亲玉贵叔,而且递上一包“猴王”茉莉花茶。赵丙三的父亲愣了好一阵子,然后用力地拍拍额头:“俺不是做梦吧,俺不是做梦吧……”

大秀走了之后,父亲对赵丙三说:“太好了,你娶了大秀,前程一片锦绣,当个工人算啥,当个屌工人算啥?啊?让他们范家瞧瞧,睁开他们的小人眼瞧瞧,我儿有出息哩,支书的闺女要跟了你哩!”父亲说着说着,居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伤心,后来干脆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赵丙三不知道,这时的父亲有了强烈的翻身解放的感觉。

赵丙三跟连大秀结婚不久,正如他爹说的那样,连大秀爹通过关系把他安排到国营煤矿当了一名掘进工,端上了公家的金饭碗。

2003年,赵丙三所在的煤矿破产,他下岗后回家开了一间建材门市,几年的经营风生水起,在村里居然成了数得着的富户。

可是,赵丙三心里总有一个疙瘩解不开,范玲花像个挥之不去的影子,二十多年了还在他的脑子里徘徊。endprint

三、赵丙三与儿子的想法不一样

小东找到了心爱的姑娘并且要和她结婚了,机缘巧合,找的竟然是范玲花的闺女!赵丙三的心都有点醉了,他多年郁结在心里的疙瘩儿子要替他解开了!

这些日子,小东经常和常晶艳到矿区玩,每次回来小东都说吃了什么什么饭:有一篓油的水饺、重庆德庄涮锅,红楼的鲟鱼……小东啧啧着,好像那滋味还在嘴里缠绵。

“你们老上饭店吃,哪来那么多钱?”赵丙三并没有给小东多少钱,心里就疑问。

“不是我们掏钱,是晶艳同学请客。”小东说。

“咦,她同学干啥的?小小年纪哪来的钱?”

“人家在矿上当瓦斯员哩,一个月好几千,关键他爹是区长。”

“天下哪有白吃白喝的道理,你可要长个心眼,别吃出事来!”赵丙三说。

“不是我们要吃他的,是他主动打电话请我们。我明白他的意思,谝呢,还跟我们吹嘘在矿区买了房子。”

赵丙三立马警惕起来:“你知道他是谝给谁的吗?”

“当然知道,谝给小艳的嘛,他那点鬼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可惜他长得,哈哈哈……太那个了,晶艳怎么会喜欢他?”小东明白爸的意思,“爸你不要太敏感,等我们吃厌他的饭了,他想见晶艳恐怕比见范冰冰都难!”小东坏笑起来。

“幼稚!”赵丙三心说,等你被打得落花流水一切就都晚了。赵丙三不想跟小东解释那么多,解释他也不会听的,年轻人轻狂自信的时候往往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

赵丙三决定尽快把小东和常晶艳的婚事办了,就按徐云生的主意,先举行婚礼后补办结婚证。

跟常晶艳爸妈商量这件事时,范玲花没什么意见,常晶艳的爸常江水——一个小个子煤矿工人有了不同意见。他说:“丙三你慌啥哩,他俩年龄不够,万一被人举报公家人把婚礼搅了咋办,咱在这镇上可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还是不等的好,我等不了了。”赵丙三说。

“咦,你有啥等不了的?”常江水不解地看着赵丙三。

赵丙三无法说出自己的担心,“吭吭”了好一会儿,说:“咱不是着急抱孙子嘛。”

“嗨,你慌个毬哩,你还不到五十岁,又不是七老八十快钻棺材壳子了。”常江水笑道。

赵丙三觉得跟常江水说不明白,他怎么能理解自己的心呢。他拿眼看着范玲花,他知道范玲花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你就让他俩办了呗,早结婚的又不是咱一家,咋就偏偏被人举报了?”范玲花说。

“万一呢,丙三开个建材铺,缺斤短寸的事儿能少了?要是有那被他坑过的,告他一下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常江水说。

“我可没有给人缺斤短寸呀,我一直都是买卖公平。”赵丙三为自己辩解。

“做买卖的只会标榜自己童叟无欺,坑人的事儿谁肯承认?”常江水挥一下手,不想听赵丙三说。

“这……这……”赵丙三好气又好笑,说孩子们结婚的事呢,怎么扯到自己诚信经营上了,哪儿跟哪儿呀这是!

好说歹说,磨了一上午的嘴皮子,常江水就是不同意。没奈何赵丙三只得作罢。走时,他跟范玲花悄悄说:“再做做你那口子的工作,我这心里不踏实哩!”

“中,我再给他说说,这个狗东西,倔着呢。”范玲花满口应承,把赵丙三送出老远。拐弯时赵丙三扭回头,看见范玲花还在那里望着他。

这天黄昏,小东挂着满面乌云回来,大秀做好饭喊他吃,喊了好几遍也不听他答应。赵丙三到小屋看见他脸色青紫地靠着被垛,显然在生气。

“这是咋了?跟谁打架了?领导批评了?”赵丙三问。

小东不吭声。

“你倒是说句话呀!”赵丙三声高起来。

小东还是不吭声。

“瞧你这副死熊样儿,不说是吧,饿死你个兔崽子!”赵丙三转身出了门。

大秀要去问,被赵丙三阻止了:“咱先吃,吃完以后你再去,这会儿他肯定啥也不说。”

临睡前大秀问出了情况。

原来,所长今天过生日,所里的人都随了礼,所长请大家到矿区吃饭。哪知道,小东在那家饭店看见了常晶艳和她那个在煤矿当瓦斯员的同学彭海。所长还问小东,你女朋友咋和别人在一起吃饭?小东红着脸说那人是常晶艳的表哥。

小东心里堵得慌,屁股底下好像坐着个刺猬,没吃几口便借故出去给常晶艳打电话。常晶艳说她来矿区买衣服碰巧碰上就吃了一顿饭。

常晶艳的解释多么拙劣,偌大个矿区,比一个县城还大还繁华,他们偏偏就碰上了?鬼才相信呢。小东“啪”地挂了电话。

吃完饭,小东和所里的人出了雅间,看见常晶艳一个人站在大厅,显然是在等他。所长招呼常晶艳坐他们的车走,常晶艳乖乖地坐上了车。

一路上小东没跟常晶艳说一句话。

“怎么样,坏菜了吧?我感觉就要坏菜,咱那傻儿子自信得不知天高地厚,还说吃烦了彭海的饭常晶艳就成范冰冰了,人家想见也见不着她。多么可笑?这回人家要把常晶艳拐跑了,他着急了!”

“也许他们真是碰巧遇上了。”大秀说。

“糊涂,这种事百分之百是提前约好的,那个小子正在用矿区的房子诱惑常晶艳呢,说不定还领着她去看了他家的房子哩!”

“吔,那可咋办?”大秀也慌了,满脸焦急,六神无主。

“这世界诱惑太多,爱情太脆弱了!”赵丙三感叹一声,一夜没有睡踏实。

第三天清早,大秀神色紧张地过来对正在过磅的赵丙三说:“咱儿神经了!”

“啥?”赵丙三哆嗦了一下,停下手里的活儿,“咋回事?”

“小东在鸡窝那儿剁菜叶子,嘴里却说切西瓜、切西瓜,不是神经了是啥?”

赵丙三来到鸡窝前,见小东撅着屁股用菜刀狠狠地剁着已经稀烂的菜叶子,嘴里嘟囔:“切死你,剁死你,你这个臭西瓜……他妈的、他妈的……”

赵丙三心头一紧,完了,这孩子太脆弱了,比自己当年脆弱多了,他那时候也就是躺床上不吃不喝,这孩子却要疯掉了!赵丙三轻轻扶住小东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小东愣了愣,迷茫地看着他爸,好大一会儿说:“爸你咋哩?”endprint

赵丙三说:“小东你咋哩?”

小东说:“我没咋。”

你还没咋,都神经了还没咋!赵丙三这样想,说出的话却是:“没咋就好,没咋就好!”他鼻子发酸,想掉泪。

大秀说:“小东你渴了吧,妈熬的绿豆汤快进屋喝点儿。”

“对对对,绿豆汤,快喝些,多放点儿白糖!”赵丙三想,绿豆汤败火,小东的心里是太热了。

“这几天小艳总是不接小东的电话,她的行踪小东也不清楚哩!”晚上,大秀把小东跟她说的话学给赵丙三听。

赵丙三心急火燎、忧心忡忡,第二天上午就去找范玲花。在范玲花家,他没有看到常晶艳,就问:“小艳没在家?”

“没有,前天去县里她姑姑家了。”范玲花说。

坏了!赵丙三想,常晶艳一定跟她妈说谎了,她和那个彭海在一起呢!赵丙三说:“你没给她姑打个电话证实一下?”

“啊,证实啥呢?”范玲花感到很吃惊,“小艳撒这个谎干吗,丙三你咋说出这样的话?”

赵丙三张了张嘴终于把小东和常晶艳目前的紧张关系跟范玲花讲了。

“小东和晶艳原来多好呀,半路杀出来个彭海,我看这段姻缘悬了!弄不好就成不了了,咱俩的事到现在我还心痛呢!”赵丙三苦着脸,一脸忧戚。

范玲花眼圈红了,说:“这辈子没和你生活在一起,我这心里也是一直不得劲儿!”说着说着淌起了眼泪。

赵丙三让范玲花给她小姑子打电话,看常晶艳在没在她那儿。范玲花答应着去找电话号码,翻着翻着她心里打起了鼓,万一女儿真的不在她姑那儿可咋办,怎么面对赵丙三?她胡乱翻找了一气儿,说:“找不到电话本子了,记得在抽屉里放着来的,咋找不到了,可能是常江水放别的地方了。”

“哦,找不到算了,你再做做你那口子的工作,让小东和小艳提前把婚事办了吧!”

“中,如果常江水不答应,就是和他离婚我也要让小东和小艳提前把婚事办了。”范玲花表态说。

赵丙三告辞走后,范玲花打电话给小姑子。小姑子说小艳在她家玩了不到半天就走了,说是矿区同学找她呢。范玲花明白咋回事了。她给常晶艳打电话,关机,气得她骂了一句:“不要脸的东西!”

赵丙三刚回到门市,看见牛叫村给人抹墙的张河开着三轮车来了。赵丙三跟张河打招呼,张河“嗯”了一声,没精打采的样子。

“张河你这是咋了,没吃饭?”赵丙三问道。张河还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赵丙三笑了:“中午让你嫂子给你做碗肉打卤拽面。”赵丙三知道张河喜欢吃拽面,一天三顿吃不厌。哪知张河一听这话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赵丙三慌了,赶紧把张河扶起来搀进屋里坐下。等张河止住悲声,赵丙三才明白原委。原来张河的媳妇没了,是被摩托车撞死的。张河住在公路边一个陡长的斜坡头,大门紧挨着公路。青年人骑摩托车都疯了似的只图痛快,从来不考虑别人的安全,张河的媳妇十天前出门倒垃圾被邻村一个青年骑摩托给撞死了。

“哥,俺以后再也吃不上媳妇做的拽面了!”张河说着,又流下两大串泪水,鼻涕也筒了多长。

这回张河拉水泥沙子不是给人抹墙,是要在公路上横着修几条减速带,就是水泥棱子。“谁他妈的再骑得死快就摔死他!”张河狠狠地说。

这天,常晶艳忽然自个儿来了。赵丙三猜想,一定是范玲花叫她来的。他马上给小东打电话,很快,小东就回来了,还买了巧克力、瓜子等很多零食。小东笑嘻嘻的,那笑带着明显的谄媚,一个劲让常晶艳吃这个吃那个。赵丙三看着儿子的表现,心像被刀子划了一下,生疼。

这时,老主顾河东的老蔡来买沙子,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儿子,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赵丙三招呼他们爷儿俩进屋喝水:“天太热,先喝点儿水。”

客人进屋,赵丙三打发小东和常晶艳去小屋说话。常晶艳这次来不像过去一样和小东呆在小屋里腻着,而是坐在大屋里两眼无主地盯着电视瞎看。赵丙三知道,她什么也看不进去,心里正七上八下地跟自己斗争呢!

老蔡装上水泥开车走了。赵丙三回到屋里忽然看见茶几上常晶艳的手机,他的心“呼”一下刮起一阵狂风。他把手机抓在手里,迅速关了机,把它藏在门头上。

没多长时间常晶艳过来找手机,茶几上却不见手机的踪影。大秀和小东帮着找,赵丙三也装模作样地找,连床底下的鞋窝也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

“肯定不是猫叼走了,那玩意儿没有啥肉腥味,哪儿去了呢?”赵丙三歪着头想,“吔,是不是老蔡儿子拿了?”赵丙三拍了一下脑袋,“很可能是那小子拿了,我看他的眼睛就没有消停过,一直在屋里来回扫!”

“那咋办,赶紧给他爸打电话,把手机要回来!”常晶艳着急地说。

“是呀,爸,快给老蔡打电话。”小东也说。

赵丙三掏出手机做出要打的样子,想想,又不打了:“不能打。”赵丙三说,“老蔡是咱的大客户,一年在咱这里买好几万的建材呢。再说,人家已经走了,咋能承认呢,要是反过来说咱诬陷人家孩子,说不定还得吃官司呢!”

“那咋办?”小东比常晶艳还着急。

“凉拌,啥也不要说了,就当没有发生这事儿。”赵丙三说着打开抽屉拿出三千块钱递给常晶艳,“买个新式的,听说那什么三星诺基亚苹果的不赖。”

常晶艳接过钱笑了。

四、领导不是自家养的牲

口,咋能让你白使唤

张河修好水泥减速带的第三天夜里就摔死了人,摔死的正是常晶艳的同学彭海。这天上午十点多钟,小东忽然兴冲冲地从供电所跑回来对赵丙三说:“彭海那小子遭报应了,昨天晚上他下了班骑摩托车回家,不知道张河家门前修了水泥棱子,还像以前一样死命地开,结果人就飞了起来,翻转了好几个圈,‘啪叽一下摔成了烂西瓜,今儿早上才被人发现!”小东眉飞色舞,不知道该怎么高兴了,添油加醋地描述着,“他小子不地道,早就该死!”小东没有一点怜悯之心,恶狠狠地说。

赵丙三的心脏却好像被一只大手猛地薅了一把,疼得要发昏。他万万想不到他发给彭海的一条短信,竟然要了那孩子的命!endprint

“爸,你咋了,脸色这么难看?”小东看见赵丙三发白发青的脸,吓坏了,“妈,你快过来,快过来!”

“丙三你咋了这是?”大秀也吓坏了。

“没事,让我到床上躺会儿。”赵丙三少气无力地说。

这天夜里,赵丙三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用常晶艳的手机给彭海发的那条短信:今夜十一点我家屋后空房子见。十三个字一会儿串成一条狰狞的毒蛇,一会儿又变成彭海血赤淋淋怪异的头颅,在他的太阳穴上、胸脯上不停地噬咬……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彭海摔死后的第五天,常晶艳跟着小东来家里。赵丙三观察常晶艳的表情,发现她并没有什么悲伤,有说有笑的。这个姑娘是不是在演戏?如果是,她真是个好演员;如果不是,她就太冷血了!或者,彭海的死断绝了对她的诱惑她反而轻松了?赵丙三心里难受,有点喘不上气来。

小东拿出一双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鞋垫给爸妈看,说是常晶艳给他绣的。赵丙三拿过来仔细瞧,不住地点头,心说,这双鞋垫可不是十天八天能绣好的,现在的女孩子哪个还肯用心下这样的功夫!看来常晶艳对小东还是打心眼里好。彭海呀彭海,你的死解除了对小东的威胁,也算为有情人成眷属做了件好事吧!原以为也就是把你摔个脑震荡或者腿折胳膊折什么的,哪知道你这么不禁摔!既然死了,说明你罪愆大焉,当死。是老天爷让你死,谁让你来搅和我们家呢!唉,顺从天意吧,愿你在天国幸福!

晚饭后,乘着没人,赵丙三悄悄到村里的龙王庙烧了一炷香,往奉献箱里塞了五十块钱为彭海祈祷。他不知道主司行云布雨的龙王爷能不能替他把话捎到,村里还有药王关公两座小庙,但都没有龙王庙香火盛。但愿龙王爷能做点分外之事,那样,他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常江水捎过话来,要赵丙三去他家一趟。

吔,小个子总算想通了!赵丙三拎着两瓶好酒进了范玲花家。

常江水光着上半身坐在过道里扇蒲扇。赵丙三很纳闷儿,一个下窑的矿工怎么会吃得如此肥硕,这样的身材怎么能在坑下干活?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煤矿的胖子还真是不少,赵丙三在矿上时,他宿舍四个人就有两个胖子。世上的很多事真是无法解释,好吃好喝膏粱厚味的有钱人精瘦嶙峋,粗米淡菜的穷人却像吹了气似的虚胖臃肿。

“丙三来了,坐下。”常江水没动屁股,用蒲扇指一下一旁的板凳。他总是这个样子,在赵丙三面前摆足了架子。看见赵丙三手里拎着的酒,也只是撩了一下眼皮,一句客气话都没有。

“今儿叫你来有个大事商量哩。”常江水“啪”一下拍在圆乎乎的膀子上,赵丙三看到那只聪明的苍蝇机灵地躲过了他的袭击,在空中一个盘旋便落在了他头顶上与他浓密的黑发融为一色。常江水的头发真好,光看那头发根本不像年近五十的人,更不像个煤矿工人。矿工由于天天洗澡,大部分的头发都是草色黄。

“啥事?”赵丙三不知怎么称呼常江水合适,前面有他和范玲花那档子事,现在常晶艳又和小东搞对象,看见常江水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所以和常江水说话他都是直接往事儿上说,干脆省略了称呼。他掏出“紫钻石”递给常江水一支。

“你大小也是个老板,咋还抽这五块钱的烟!”常江水尽管嘴上这样说,还是点着了火。

“嘿嘿,我习惯这个味,抽多少年了。”赵丙三尴尬地解释。

“我想来想去小东不能再在供电所混下去了,一个月六百块钱够干啥,又不是个正式工,社保医保啥都没有,将来怎么办?”常江水说。

“咱家又不图希他挣钱,我开这个铺子一年好几万的进项哩。”赵丙三说。

“丙三你这样说可不对,你能挣钱是你的本事,小艳和小东能跟你一辈子?再说了,一年几万块钱算个啥,现在谁一年还不挣几万块哩。”

“这、这……倒也是。”赵丙三赞成常江水的说法,“那咋着,让小东回来跟我学做买卖?”

“我的意思让小东到煤矿干几年。现在煤矿效益这么好,普通工人一个月也挣五六千呢,社保医保也都有,你说是不是。”

“煤矿的活儿我怕小东干不了,他娇生惯养的!”

“现在都机械化采煤了,不像过去那样出大力气,能干得了。”常江水说。

“俺就小东这一个儿,煤矿实在是……”赵丙三担心煤矿的安全。他当了十几年煤矿工人,瓦斯、透水、飞车、片帮、塌方什么的事故见多了,他还曾经背过一个被飞车撞死的工友呢。

“我说没事你还不相信我,这么多年了,你听说咱这儿的煤矿出过啥恶性事故?现在矿上抓安全抓得可严了,宁可不生产也要抓安全。”

“这个,我得好好考虑考虑,跟小东妈商量商量。”

“中,抓紧商量,小东要是去煤矿上班了,就把他们的婚事办了。”送赵丙三出门时,常江水这样说。话里的意思是小东不去婚事就悬了。

大秀不同意小东去煤矿,她也是怕小东受不了那苦。

“咱还是跟小东商量商量吧。”赵丙三说,“小东要是愿意去,咱就啥也不说了。”

小东听说叫他去煤矿上班很高兴:“爸,你有门子?现在去矿上上班可不容易哩,得投门子!”

赵丙三说:“试试看吧,你不是有两个表叔在煤矿嘛,听说还是班长队长啥的。”

赵丙三找到两个表弟时,表弟把头摇得比拨浪鼓还拨浪鼓:“三哥呀,现在来矿上上班可不是件容易事儿,投门子得投区科长以上的领导甚至副矿长才能办成,而且还得花不少钱哩!我们普通工人自己的儿子还办不来呢!”

“这么难办?”赵丙三惊讶道。

“可不是么,少说得两万块,门子软一些得这个数。”大表弟伸出三根手指头。

赵丙三犯了愁,脑子里过滤了好多关系,打电话给人家,都说办不成。

“咦,我当了半辈子煤矿工人,儿子要当个工人还这么难!”他对大秀说。

“你去找常江水,或许他有关系。看常江水的样子是一个喜欢跟领导混的人,如果他也办不成更好,小东就不去了!”大秀说。endprint

打听到常江水在家休息,赵丙三赶过去。

“这事儿很难。”常江水点上一支烟,说。

“难就算了,你别犯愁,反正……”赵丙三把后半句话吞回了肚里。

“不要见困难就撤退嘛,困难是弹簧,你硬它就软嘛,倒不是一点希望没有,只是钱花的要多一点。”

“得多少?”赵丙三问。

“两万五差不多。”

“这么多哩!”

“这不算多,花三万的也有。”常江水说。

“这还不算多?!”赵丙三确实心疼。

“半年就挣回来了么。”

“这钱都谁得了,煤矿也这么腐败?”

“谁给你办事谁得呗,你以为人家当领导的是你自家圈里喂的牲口,白使唤呀!”常江水不满意赵丙三的不懂事儿。

“倒也是,可就是要得太多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以为还是八毛钱一斤猪肉的时候?”

“那你看着办吧,省下的钱还是小东和小艳他们的。”

“这我知道,我还能给咱往外豁?能省则省呗!”

常江水还真行,没过多久花两万三把小东办到了他们磁峰煤业集团下属的一个煤矿,当了一个开拓工。

赵丙三买了两瓶好酒一条好烟去感谢常江水,这是表层意思,虚的,主要目的是和他敲定小东和常晶艳的婚礼日期。他已经请先生给看了,十月二十六是个黄道吉日。

“我就弄不明白,你为啥非要找那个麻烦!等个三两年他们年龄够了再办多好。”常江水说。

“不是,他这个……办了我心里就踏实了。”赵丙三说。

“村干部你得打点好,别到时候让他们给搅和了。”常江水总算吐了口。

“一定,我一定打点好村干部,我内弟是治保主任、支委哩,没事儿。”

“啥委也不能大意,一旦有人告发,镇里是要去人的,俺村就有教训,新人刚接来,镇上村里的干部一齐行动,砸锅扒灶,弄得那个难看就别提了!”

“我一定做好这个工作,左邻右舍,过去有过节儿的都请他们喝酒。”

“嗯,这样兴许能行,人心都是肉长的嘛。”常江水难得地露出了笑脸。

五、爸是过来人,

跟你说的都是实话

小东下了一天坑就不想下了,就想打退堂鼓!

在坑上培训了一个星期,便开始正式上班了。那天上的是两点班,小东头戴安全帽,腰里系着自救器,乘着罐笼子往黑咕隆咚几百米深的井下出溜。他紧张得头皮发紧,生怕吊罐笼的钢丝绳突然断掉。他甚至想象钢丝绳已经断了,他正往无底洞似的地狱坠落!他把眼睛紧紧地闭上不敢往四壁看,心缩成了一团。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听到“咣当”一声,罐笼着了地,他悬着的心才落下来。他跟着一个老工人去领炸药,领完炸药背着炸药箱子往工作面上走,走呀走呀,小东感觉走了两个小时不止还没有到。坑下的路好难走,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有的地段有淋头水。下一个倾斜的五十多度的“马脊坡”时,小东脚下一滑摔坐在地上。老工人不但没有拉他一把,安慰几句,反而张口就是一句臭骂:“瞧你那熊样,一看就知道在家屁活儿不干!”骂完就走,小东赶紧爬起来跟上。不然,他被撂在这鬼影都见不到一个的巷道里可怎么办?几乎是跟头把式到了工作面,小东里面的衣服都溻湿了。放下炸药箱还没喘口气,班长就给他派活儿,让他跟另一个工人在岩石上打眼儿。好家伙,岩石那个坚硬呀,他们用胸脯顶着使尽全身力气打,一个小时打不进五寸深,震得小东的五脏六腑生疼。一个班总算熬下来了,下班时班长居然夸了他一句:“你小子还行。”升坑后小东看看表,从入坑到升坑整整十四个小时。这十四个小时他一口水没喝一口粮没吃,居然没感觉饿,也没感觉渴。也真奇怪,在坑上别说十四个小时,四个小时不吃饭就饿得咕咕叫了。可能是因为太紧张吧!小东吃完饭给他爸打电话,说:“爸,下坑这活儿简直不是人干的,牲口也没有这么累,我不想干了!”

赵丙三急眼了,说:“小东呀,钱难挣屎难吃,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坚持坚持吧!”

小东说:“我坚持不了!”

“那可不行,起码你得坚持三个月。爸不是心疼钱,你要不干小艳她爸不让你们结婚咋办?”

说到结婚,小东不吭声了,好一会儿说:“爸,我坚持,一定坚持!”

“等办了婚礼不想干就别干了,他常家能咋着?”赵丙三安慰小东。

小东“嗯嗯”答应着,为了和常晶艳结婚他愿意坚持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赵丙三给小东传授经验:“吃完饭抓紧休息,一气儿睡上十几个钟头就歇过来了,上班就不发憷了。”

小东按照赵丙三的话做,果然再上班就不觉得那么累了。

不知不觉三个月就过去了。

这天小东夜班升坑洗完澡到工会门前的早点摊吃饭,刚坐下要了油条豆浆,一个打扮时尚的姑娘坐在了他对面,也要了油条豆浆。小东瞅一眼那姑娘,看到她精心打理过的金黄色的头发漂亮地盘着,姑娘的肤色虽然不怎么白,但高级护肤品把她圆圆的脸盘滋养得油光细腻,五官说不上多漂亮,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小东对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盘得非常漂亮的头发,还有从头发里散发出来的好闻的味道。小东从来没有闻过这种味道,忍不住轻轻地抽了抽鼻子。

一连好几天,小东吃饭时总是碰到那个姑娘,他升坑早那个姑娘就早到,升坑晚那个姑娘就晚来,好像有意而为。小东看到她是从工会那个大门里过来的。

小东有点不好意思了,好像是自己刻意要见人家姑娘。他决定明天换一个地方吃饭。他的决心刚下,姑娘就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跟他打招呼,问他在哪个区队上班,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爱好,什么学历。小东一一作答。答完后想,一个姑娘家问这些干吗,你要是个矿领导给我换个轻巧活儿该有多好!又一想,自己一个农民工,合同签的就是坑下工种,哪有轻巧活儿给自己干!

过了两天,姑娘对小东说要请他去矿区唱歌,因为小东说他爱好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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