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相信是所有人人生中的重要环节,吃瓜群众的吃瓜经历,也是蛮有时代感的,分享一段吃瓜的经历,相信能勾起共同的回忆。
偷瓜吃
六十年代前后出生的人,特别是男人,应该几乎都熟悉类似的场景:风高月黑的田野,几个绰绰约约的黑影,蹑手蹑脚地匍匐在瓜田里,窸窸窣窣一阵后,悄无声息地撤离……第二天,看瓜人像侦探一样寻踪辨道,一路追击……这就是我们孩提时代最惊心动魄提心吊胆刺激兴奋的“夜生活”——偷瓜。
那时下午放学早,大概五点多就回家了。回家的路上,除了打闹,就是仰着脖子看途中的沙枣树梢上有无去年漏网的干沙枣。生活困难,满脑子想的就是有什么可以吃。
一旦有人伸手一指,大家就会跑得书包飞起来——不是我们跑得快,而是我们的书包是妈妈缝的布书包,轻,书本也少,只有语文算术两本薄薄的书。两本30页的作业本,通常放学时交老师放在学校里,好像学习是天经地义在学校里的事,放学后是绝对不翻书写作业的。再就是一支铅笔,至于文具盒,那是后来才有的奢侈品——无怪乎只要一跑起来,书包就像挂在脖子里的衣服片一样飞起来。
当然,那颗红红的沙枣,自然是“谁先爬上谁先尝”啦。反正回家也没什么可吃的,大人都在生产队干活,索性就玩到日落黄昏大人“散工”时再回家。
盛夏之后,我们的玩就开始有目的性了。等生产队瓜田里的西瓜长到碗大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留意看瓜房了,一旦看瓜人进驻看瓜房,就说明西瓜马上要成熟了。
酝酿密谋一番,到了该散伙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几个小伙伴故意磨蹭到最后,看看四周无人,便像电影里的小侦察员一样,郑重地相互凝视一眼,用力地点一下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各回各家。
帮父母烧火做饭担水喂猪喂鸡后,早早地跟父母说,天太热了,我们要到另外的屋子里睡觉(平时都是全家人睡一大炕的),父母虽然疑惑,但也觉得在理,于是我就高高兴兴地带着弟弟去睡了(主要是为了打掩护)。
大约到夜里十一二点,同伴们就悄悄地来到庄门(大门)外,蹩脚地学猫叫、学蛤蟆叫,我也就“呱呱”两声作为回应(敌特电影里学来的)。我们也太低估父母的智商了,这点小伎俩父母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即大喝一声:谁?吓得小伙伴们一溜烟地跑了,我也自然不敢出声,悄悄地睡下,一夜只能无事。
后来我们学乖了,不再学猫叫狗叫,约定为看星星,“三星晌午”一齐出门汇合,父母对此也有所觉察,只要我的卧室门一响,过几分钟母亲就会问:组啥着呢(干什么)?尿尿!尿完了快点回屋睡觉!噢!我只好灰溜溜回屋睡觉,又和小伙伴爽约了。
再后来,我们研究后想出了新招:半夜起床出卧室门,故意把门拉得很响,尿完了回来,人不进门,在外面把门使劲关上,让父母以为已经回屋了,自己却悄悄站在门外不动。劳累了一天的父母,哪能熬得过一心偷瓜的我们啊,不一会儿,父亲的鼾声雷动,我便轻手轻脚地溜出去(大门是在晚上我主动要求去锁的时候留下的,根本没锁)。
出去约齐了三四个人(经验表明,人不能多,多了容易暴露,偷瓜不成一顿打,少于两人也不行,害怕,不敢去),像《敌后武工队》里的夜袭队一样,在无月亮的夜晚,悄悄地向瓜田进发。
到了瓜田,先屏气卧倒观察一会,听听瓜房里有无动静,再看周围有无看瓜人埋伏,确认可以进入后,把最笨最胆小的那个留下放哨,其他人按白天踩好的路线进入瓜田。这时必须要轻手轻脚,不能把瓜秧碰响,也不能在瓜地里留下明显的痕迹。要在黑暗中摸到瓜,还要摸到成熟的瓜,技术难度比较大。我的技术好,经验有三:一是摸离瓜根近的,结瓜早,成熟的也早一点;二是摸瓜上是否“起棱”,也就是瓜顺条纹凸起来的也基本成熟了;三是摸表面是否光滑细腻,成熟的瓜一般表皮发涩。万万不能用手指弹或者手掌拍,那无疑告诉看瓜人有人来偷瓜了,因为夜里敲拍瓜的声音会传得很远的。
摸够几个瓜后,慢慢撤退,此时绝不能撒腿就跑,一跑就会被发现。顺原路摸着返回,把瓜塘里摘下的瓜一个一个抱上,撤出来后和放哨的汇合,分匀了抱走。我们都是徒手抱,一来没工具,二来若是拿着工具被捉住,可就真是贼了,性质不一样。
在当时的农村,所有的“偷”都是被人鄙视的。唯独偷瓜,大家潜意识里不算,而且能偷到瓜还能不被抓住的话,人家会说这娃“积年”(机伶)着呢,有本事。我分析了一下,一来可能是大家觉得偷的是大集体的,与自己没太大关系;二来大家心照不宣,都有这个心思,所以就流传着一句“偷瓜不是贼,抓住就要赔”的说法。
偷瓜一旦被捉住,至少要扣那家人的两个工分。要知道,当时一个男壮劳力一年的满勤工分也不过是四百多个,妇女也就三百多个。这些工分年终分的粮食还不够全家人的口粮,如果被扣掉两个工分,等于大人白劳动了两三天,筋疲力尽还养不好家庭的大人,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一旦被逮住,那是绝对真真往死里打的,这也是父母比防贼还要警惕地防我们出去偷瓜的原因,当然也有怕被人笑话教子无方管教不严的脸面问题。
我们徒手搬瓜,一般一次能抱4个,胳膊弯里各搂2个,上面再垒2个;瓜小的话,可以抱6个,就是在4个上面再垒2个,最上面2个瓜的瓜蒂一并咬在嘴角里以防掉下去。
抱到僻静处,坐在地上,把瓜摆好,拿起一个,用指甲在瓜脐上掐一排印子,双掌侧面一拍,“啪”,瓜成两瓣,再一扳,四瓣,每人四分之一个瓜,头伸进去,一顿狂啃,不管生熟。反正偷来的不心疼,啃一遍就扔,也不看瓜瓤啃净了没。
一阵稀里哗啦后,剩下一地瓜皮,就犯了愁。因为不管哪里,不管谁发现了,都会被生产队长知道的,队长就会以工作失职扣看瓜人的工分,而看瓜人就会通过各种方式找到偷瓜的人。所以毁灭证据非常重要。偌大一个村庄,实在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处理办法。
后来灵机一动,想到每天放学要挑猪草喂猪,拿瓜皮喂猪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于是我们把一地瓜皮捡起来,抱到猪圈里,放在猪食槽里,我去猪洞里把猪赶出来。刚开始,这货只哼哼不动弹,气得我用搅食棍捣了几棍,它才不情愿地哼哼着出来,但是就是不知道吃瓜皮。
也难怪,它从来就没有吃过夜食,更没有吃过瓜皮,因此还有准备大声叫唤的迹象,我怕它一叫唤,父母以为是贼偷猪,再冲出来抓贼就麻烦大了。好在我天天喂它,它熟悉我也不剧烈反抗,我赶紧一手给它挠背安抚它,一手拿瓜皮往它的长嘴上戳,起初它不识瓜皮味,只哼哼不吃,慢慢尝着味道后,“吞吞吞吞”山响啊,比我们吃的还来劲。再到后来,我估计这货晚上也不睡觉了,专等我们来。等我们把瓜皮一扔进去,拍一下猪洞,它就冲出来帮我们消灭赃证,也算是配合默契,合作共赢吧。
从瓜瓤变成粉色、吃起来还“生面气”开始,直到瓜秧黄枯瓜熟蒂落,每隔三五天总要去偷一次。偷瓜不仅满足了口腹之欲、寻求刺激之心,还带来两个好处:一是胆子大了,走夜路再没有恐惧感;二是夜视力变强。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们到邻近大队看露天电影,散场时从明亮的银幕下进入黑暗,眼睛不适应,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争先恐后地随着人流往外跑,生怕走丢。等走了一段路后,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因嫌大路太远,所以都从秋翻后的田地里走“捷路”。他们还在土坷垃地里高一脚低一脚磕磕绊绊地走,我很快就找到了好走的田埂。到一条水沟前,看到来时没水的沟里下来了一沟的“山水”(源于山里的农灌水),我清楚地看到水面上漂着大块的浮沫。沟太宽,我不确定能否跳过去,正在犹豫,后面的一个中年人拨开我问怎么不走了,我告诉他沟里下来水了,他仔细看了看,口里念叨着“白处疙瘩黑处坑”的经验口诀,奋力向浮沫上跳去,“扑通”。这时我才知道我的夜视力有多强了。
常在河边走,偶尔也湿鞋,我们也有过一次失手。那是一个秋天的中午,我们一群半大小子都牵着牲口在麦场上拉石磙子打场,中间翻场休息时,天太热就让牲口饮水休息,我们结伴去与邻村分界的河里“打澡儿”,也就是屏住气扎猛子,四蹄乱绕狗刨式的游泳,河里泡一会浑身鸡皮疙瘩,牙齿咯咯响时就上到河边的土坡上躺着打滚沾满土,再跳到河里泡一阵,直到累了就躺在土坡上晒太阳。
这时,不知哪个说,上面是邻村的瓜地!这一说,大家都来了精神,爬上去侦察了一番,果然是瓜地,回来一商量,觉得没有可能,大白天是没法下手的。有人提议,大人中午都犯困,说不定他在瓜房里睡着了,真是三人成虎,谎言三遍成真话啊,大家合计了一下,居然认为看瓜人肯定是睡着了,可以下手了。
于是,我们派几个身手娇健的直扑瓜地,刚一进地,就听身后一声断喝:干什么的?我们瞬间就象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愣愣地原地不动。其实我们也可以跑掉的,但一听声音,知道跑了也不行,看瓜人居然是大不了我们几岁的同校学生。彼此都很熟悉,一旦跑了,事就大了。一来,我们姓甚名谁,家长是谁,生产队长是谁,彼此都清清楚楚,一告状,就了不得了。二来都是同校学生,一跑就会显得我们无“瓜德”,丢不起人。所以,只好乖乖地跟他到瓜房里接受惩罚。
这个家伙一脸得意地说:“听见河里有人打澡儿,我早就埋伏好等你们呢,说吧,怎么办?”我们说,你说怎么办?只见他坏笑一下,说,这样吧,打个输贏,每人吃二十斤瓜,吃完了,这事就算了,吃不完,掏双倍价钱。我们一听,大喜,这同学够意思,二十斤瓜,轻轻松松。他去瓜地摘了瓜,给我们每人拿秤称斤计数,然后让我们开吃,我们吃完一个瓜后才发现,这家伙把每个人吃剩的瓜皮也过称,再拿瓜重减去瓜皮重,算我们吃的斤数。
太阴了,要知道,瓜皮和瓜瓤基本是对半重啊。果然是让贼看宝,才知道如何看好,同行治同行,招数才最狠,我们偷瓜时着了道,吃瓜又着了道啊!我们中最能吃的人吃了十八斤,就见肚子明显凸出来了,我吃了十二斤就实在咽不下去了,仿佛头一低就会吐出来。这家伙还大度地说,知道你们今天也拿不来粮食(那时通用的方式就是物物相易,小麦换西瓜),限你们三天内把四十斤瓜的粮食拿来,否则,后果就不说了,你们自己知道的。
天呐,家里就那么点小麦,我们宁愿被看瓜的打死,也不可能偷家里的粮食出来,那才是最可耻,最丢人,最没有出息的。所以我们都蔫蔫地回来,路上有个大一点的说,这事谁都不能传出去,小麦的事他想办法。
呵呵,想什么办法?不就是再偷麦场的麦子去顶帐吗,怎么可能?谁知过了两天,他居然说摆平了,我问怎么摆平的?他神秘地说,用多给小麦的承诺,买通了那个看瓜的同学,一起去他们队上的麦场上,两人把裤子脱下来用细绳把裤腿囗扎住,把刚打下来还没来得及晒干的小麦,装满两个裤管,像搭裢一样扛在脖子上扛回来顶了帐,还又吃了一顿瓜,真是无语!
种瓜吃
包产到户后,家家有了土地,有了自主经营权。父亲决定发挥他农业技术员的特长,自己种几亩地的西瓜,一来收益要比种小麦高,二来家里人也可以放开吃个够。
到自己种瓜后才知道种瓜的艰辛:把地整好,起好瓜塘瓜沟,用自制的拍板把瓜垄拍得平平光光的,用榔头隔二十厘米砸一个半圆的坑,放两颗种子,抓一把河沙盖上,最后用地膜覆好。为了保证瓜的品质,底肥不用化肥,用榨清油剩下的油渣;为防瓜裂,浇水要在晚上气温低时浇;怕把瓜秧弄断,掐偏秧时要在中午天最热的时候;瓜秧每长两片叶,要把瓜秧捋直用小土块压住……偷瓜时抱4个甚至6个也不觉得重,自己家摘瓜时,背一袋七八个瓜,感觉又重又硌肩……
这些苦都不算什么,最难情的是卖瓜。清晨早早起来摘几百斤瓜,装到毛驴车上,出门就发愁:这一车瓜到哪去卖?什么时候才能卖掉?
确定个大概方向,就“信驴由缰”了,看到有村子就进去。第一声吆喝实在喊不出来,想想也是,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正是面皮最薄的时候,怎么喊?只能漫无目的乱转。幸好有人主动问,小伙子,你这瓜卖吗?我忙不迭地说,卖卖卖!再到后来,胆子慢慢大了,脸也能放下来了,也就不知不觉地喊出来了。卖的时间长了,也自如了,遇到年老的、条件明显差的,称秤时就秤高一点,零头也就抹掉了;遇到精明的,就分毫不让;也有在瓜车上偷瓜的,我也不说破,等他要抱走时,提醒他瓜还没称呢,之后就缺斤少两地卖给他,让他吃个哑巴亏,自己还乐此不疲。
大约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瓜也就基本卖完了,把换来的半袋小麦(也就七八十斤)整理好,放到驴驴车厢的前端,然后头枕着口袋,舒舒服服地躺在车厢里,把草帽扣在脸上,喊一声“得啾”,这驴也知道要回家了,路也认得了,车也拉得又稳又快,等到车停了,自己也醒了,嗯,到家了。
在那个物物相易的时代,我拉出去的瓜基本是什么都换,只要我认为需要。比如,我曾经换了几大捆大蒜辫,害得全家人吃了一年,最后糖化了才扔掉。还换过豆子、水果等,最夸张的是用一车西瓜换了一头驴!
自己种瓜时,吃瓜就不是事了,随时随地想吃就吃。也是奇怪,包产到户后,居然没有人偷瓜了,一打听,原来是瓜现在是个人的了,偷瓜性质就变了,想吃瓜过来说一声就吃了,更多的是家里有余粮了,想吃就拿小麦来换了。
买瓜吃
我外出工作后,父母也没精力种瓜了,我们开始买瓜吃。
有了自己种瓜的经历,我对卖瓜的人特别同情和理解,一般不还价,一买几百斤,放到家里慢慢吃。
买瓜时,老是觉得自己是行家,是挑瓜高手,往往要亲自上车挑瓜,还不时地评头论足一番。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我挑的瓜居然是最不好的瓜,不知是水平退化了,还是世道不一样了,家人笑话说全车只有一个生瓜,硬是被我挑回来了,真是郁闷。
可能是生活好了吧,成袋买来的瓜吃不完,有些在搬运中受过挤压的瓜就坏了,特别臭,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在爱人的叨叨下,从一次买几百斤到一次买几十斤,再到一两个瓜,逐渐减少,后来一个瓜一家人居然吃不完了。过去笑话南方人吃瓜买半个,以为他们太精细了,舍不得。今天才知道这是人家生活水平高的表现。现在也在超市能淡定地说,来,在这半个瓜上切半块,保鲜膜包好带回家。两岁左右的小孙孙拿竹牙签戳着切成小方块的瓜瓤熟练地放进小嘴,一点儿也不怕被扎着,因为已经习惯了。给一片瓜牙儿,反倒是连皮带瓤一起吃,最后统统吐出来,这是进化还是退化了?
最近又迷上了网购,一年四季想吃什么点什么,陕西的甜瓜,海南的西瓜,广西的蜜瓜,广东的荔枝,福建的杨梅……应有尽有,想吃就点,挑三拣四,不一而足。品质优,价格低,服务好,而且不满意还包退包换,真真方便惬意啊!
足不出户就可以吃到全国各地最有特色的美食美味,奇珍异果,时鲜菜蔬,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一份时鲜快递,体现了社会服务保障体系的完整现代。物产的极大丰富,展现了社会的飞速进步。从吃不饱肚子,到随心买买买,从驴驴车卖瓜到飞机运快递,从物物相易到现金支付再到网络闪付,短短几十年,我们亲身见证了社会的飞速发展,人民生活的极大改善。
吃瓜这件事,从偷瓜吃到种瓜吃再到买瓜吃,从整车路边叫卖到上超市买、从网上购,顺着西瓜皮上的纹路,走过这许多年,我们追寻到了人民生活的变化轨迹。
文:闫明山
来源:金昌日报微信公众号
编辑:焦多谦 付文雅
责编:何积玉
总编:王 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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