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初恋

一生只有一次初恋(如果只有初恋如果只是初恋)(1)

乡下的老宅确权,由于历史的原因出了点小麻烦,需要找国土部门查找当时的档案。几十年了,一直在城里讨生活,疏于打理老家的关系,听说要去县国土局并且还要托人,就把自己的圈子梳理了一下,也没有找到相关的人事。

有同学电话告诉我说王文革就在市国土资源局任职,何不找他试试。猛然听到王文革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我的心还是莫名地狂跳了一阵子。从懵懂少女到知非之年,我无数次或有意或无意想起他,甚至设计了很多种偶遇,哪怕是点滴的消息也好,结果也只能是失望和遗憾。

一生只有一次初恋(如果只有初恋如果只是初恋)(2)

如果暗恋也算初恋的话,我的初恋里王文革是绝对的男主。那时我们在简陋的乡中就读,在匮乏的物质条件下汲取着知识的营养。少男少女的我们虽也情窦初开,对异性有着无尽的想象和向往,但内敛的羞涩也让我们欲说还休,深埋心底。王文革高高大大,面部轮廓分明,衣着也是当时时尚的运动服,也是我们那个凹凸不平的土操场上的娇宠,他的三大步上篮让我心旌摇曳,百看不厌。他挥汗球场的时候,我故意无数次从球场边路过,终于有一次他的篮球滚到了我的身边。我双手捡起,他奔我跑来,我看到了他满脸的汗水和脸上的绒毛,我甚至感到了他大口呼吸的温热,只一瞬间,我手一抖把篮球扔到了他怀里,我本意是要亲手递过去的,我为我的孱弱和不争气深感自责,以至于后来的很多年,这个画面依然清晰。我也不差,自信来自于名列前茅的学习成绩和继承了母亲美好的容颜,平时我亦能感受到男同学们对我示好的目光,我也很享受这种被关注的虚荣。而在王文革面前我的这种优越感荡然无存,只有怯怯的忐忑的不安。我坐教室第一排中间位,王文革则坐最后一排中间位,上课的时间里,我能感受到他目光寄予我的后背的压力,所以我尽量保持女孩的矜持和头发的柔顺光亮,怀揣这样的小心思,我的初三上学期的学习生活丰满充实。他的父母在乡政府上班,他也随父母住在乡政府,我们这些乡下的孩子都住校,我曾痴痴地想,如果有一天我能住在乡政府,该多好。

一生只有一次初恋(如果只有初恋如果只是初恋)(3)

那年的寒假之后,我们都已上课很久了,也没见王文革的踪影。后来才知道他父母调到县里工作,他也去县中上学了。这个家伙的不辞而别让我愤懑不已,同时我的初恋也戛然而止,这个失落的伤感伴随了我的整个花季。再后来,我有了工作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但对于王文革这个符号一般的存在还不时想起。

现在得知王文革就在国土局任职,我霎时脑袋嗡嗡作响,我们同在一个城市生活了几十年,我竟浑然不觉。其实老宅确权的事也没有多么繁琐,到市国土资源局托人有点消费过度了。但王文革这个折磨我半辈子的名字使我不得不前往,那怕是了断几十年的念想和不甘。

这些年我经营着一些小生意,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小富也不算自谦,在有闲有钱的日子里我尽量活出自己的精致和优雅。享受当下,做一个有品位的人,不负女人这个称谓是我对自己的犒赏。一想到马上就要面对王文革,我还是有点怯场,当年的那个英俊少年别来无恙!

一生只有一次初恋(如果只有初恋如果只是初恋)(4)

我自信满满地穿上质地讲究款式时尚的西服套裙,挽了发髻,画了淡妆,让一个知性中年妇女的形象呈现出来。我想给他一个好印象,至少不能让他看贬自己,同时也希望自己的生活态度感染到他。

在市国土资源局的二楼,我敲开了副局长办公室的门。办公室不大,装修有些陈旧,办公家具也在诉说着沉寂,这样的风格和办公桌里面坐着的人倒也和谐,是一个满头苍发的半大老头,驼着背,满脸的沟壑在讲述着过往,但也写满了祥和安静,他上身的黑夹克也有些年头,袖口处磨出了毛边。我以为走错了房间,问道:“请问王文革王局长在吗?”老头本来在打探着我,听了我的话,探了探椅子里逼仄的身子,说:“我就是王文革,副的,您有事吗?”老头的话让我糊涂了,眼前这人如果是王文革的话,我的那个高大俊逸,活力四射又弥漫青春气息的少年又在哪里啊?王文革这个名字只能属于后者,如果老头也是王文革的话,就是对这个名字的亵渎,重名的很多,但重了王文革的名,我不舒服。老头指了指他对面的沙发,示意我坐下,我把我的包放到边角已经掉漆的木质茶几上,把自己安放到沙发里。我又试探着问:“您初三那年是不是在槐树乡中读过半学期?”我期望他的回答是否定的,他好像迟疑了一下,有好像思索片刻,说道:“是啊,当年父母下乡挂职,我在那里借读了半年,您怎么问起这个啊?”对于他的反问,我没有立刻回答。因为确认此王文革亦是彼王文革的瞬间,我几乎无法呼吸,心理的落差让我多年来经营的淑女形象几近失态。这怎么可能?时间真是无情的玩意儿,短短几十年就把我寄托的所有毁于一旦,什么逝水流年,什么岁月沧桑,什么转身即天涯,等词语一股脑挤来。如果刚来时是暗流涌动,那么现在就是波浪滔天了。我甚至暗忖,这个王文革就是一个骗子,让我一切的期待都那么荒唐。

一生只有一次初恋(如果只有初恋如果只是初恋)(5)

如果你以为这就是本文的高潮,那你就错了。也是我嘴贱,也是我还有最后的虚荣,心想,我这个当时的班花你总该不会忘吧,就问:“当年你就读的那个班有一个叫李菊花的还有印象吧?”王文革不知所以地看向我,并疑惑地打量着我,我继续提醒他:“坐在第一排中间的那个,学习委员,头上戴着一个红色的发夹。”

我看他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满脸堆笑,下意识直了直腰,甚或有点谄媚的意思,对我说:“嗯嗯,有印象,李菊花是吧,学习很优秀的,您是她妈妈吧,我说看着这么眼熟,原来她仿您啊!阿姨,您找我有事吗?”

就如狐狸精现了原形,我无处可遁,仓惶逃离了王文革的办公室,在无人的拐角处,我拿出包包里的补妆镜,审视自己。法令纹,眼尾纹,叠加的下巴在松弛的脸皮上炫耀着,出门时精心画的妆与我貌合神离,我一直自豪的身材也邪恶地暴露着拥堵,作为李菊花的妈妈和李菊花本尊,我的青春和人生也不过如此。我知道,时间让我败给了初恋。

20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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