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这一年的画卷，我们回望、归拢、辨认和拣选，
走过的脚步依然铿锵在耳，做过的事情依然清晰在目
——津云新媒体2018年终专栏
用了两年多时间，马航MH370失联乘客家属姜辉才慢慢走出幻听、幻觉的世界，逐渐回归正常生活。马航MH370失踪四年多，若不是前阵子有媒体报道，该事故调查团队宣布解散的消息再掀波澜，这件事似乎逐渐淡出了社会视野。但这几年间，已有多位马航MH370失联乘客家属未等到真相遗憾离世。“等待既似希望又似绝望。”坐在津云记者身旁的姜辉陷入深思，“如果一直未有真相，家属们的郁结如何能解？”
等待……
12月12日晚6点，姜辉带着刚刚放学的女儿婷婷（化名），来到离家不远的一家滑冰场，为她系好滑冰鞋、带好手套后，摸了摸女儿稚嫩的脸蛋，“去吧，好好跟着教练学。”姜辉叮嘱女儿时目光中透着溺爱。
姜辉与女儿
婷婷学习花样滑冰已有四年，冰场上的她自如地做起各种难度动作，与很多家长一样，姜辉用手机记录下这一切。但不同的是，与身旁很多家长相比，姜辉的发间多了很多银丝。
“最初一年多，多是妻子带女儿来上课，那段时间，我难以从母亲失联的悲伤中走出来……”姜辉回忆，“我还因为这件事不再工作。最开始，总觉得人们在耳边议论马航MH370失联这件事，想仔细听又听不清楚，出现了幻听的症状。”
想回归正常生活，需要不时地进行自我克制。“后来，去医院做了心理及药物治疗，再加上自我的有意纠正，家人的耐心陪伴，才慢慢好起来。”如今谈及当时的那段经历，姜辉已平静很多。
2014年3月8日，马航MH370航班失联后，姜辉是从哥哥那最先得知的消息。“他打电话给我，有些支支吾吾，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和嫂子吵架了，后来才说母亲乘坐的航班出事儿了。”姜辉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有些不敢相信，“我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带着孩子在外面玩儿，其实早上听见了新闻，说有一架飞机失联了，当时并没有多想，谁会想到这么巧合我母亲在这架飞机上？当时觉得灾难离自己是遥远的。”
姜辉的母亲71岁，当时是和一些老同事去旅游。“母亲和身边这几位老同事时常结伴出游，曾经去过很多地方，包括香港、台湾等，母亲出游我是很支持的，因为母亲有糖尿病，医生要他管住嘴、迈开腿，谁料想会出了这样的意外。”后来，家属们开始在北京丽都维景酒店汇集，姜辉后来也到了那里，确认了母亲失联的消息。
马航MH370出事后的4年多时间里，姜辉算是家属中较为理智的一类，“直到如今，马航方面也没有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结果，飞机为什么就失联了？原因是什么？飞机和乘客现在又在哪里？只要这个结果是合理的、有逻辑的，我都能接受。但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告诉家属一个结果，飞机失联坠毁，只找到一些飞机残片，这里面的逻辑有诸多疑点，马航方面的态度一直是遮遮掩掩的。”
11月30日，马航MH370原事故调查团队解散，随机，一篇这样的文章在网上刷屏——《马航调查组宣布解散：呼叫马航，无论我们爱与不爱，下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最后一次见面会后，一位失联乘客的父亲在默默吃泡面的画面一度在网上心酸地流传）
“实际上，事故调查团队那天并没有被宣布解散，因为当天有乘客家属又送去了几块马航MH370疑似残片，所以让原事故调查团队没有办法按照原计划宣布解散。”姜辉告诉津云记者，“家属们亲自去搜集疑似飞机残片并带来回来鉴定，看似力量很微小，就是为了推动MH370的搜索和事件调查，家属们不要带着遗憾和疑问走完这一生。”
等待……
家住北京的王敏（化名）今年66岁，马航MH370失联后，她已经去寺庙祈福100多次。“现在没有任何指望了，只能这么求。”
“以前插队十年，心理和身体承受能力还算比较强。”王敏告诉津云记者，“这些年，好几位马航MH370失联乘客家属都得了癌症，更多的家属得了抑郁症。我儿子、儿媳妇、孙女都在这架飞机上，儿子是家中独子，我和老伴都不知道未来怎么办。”
王敏与其他马航MH370乘客家属在一起
王敏的儿子、儿媳都是国企员工，小孙女3岁。乘坐马航MH370航班出游归来。“他们请的年假，说玩儿一趟回来，孩子就要上幼儿园了。”回忆起这段经历，王敏潸然泪下，“2014年3月7日下午，儿子给我打来电话说，妈，我们明天就到了。3月8日那天是周六，儿子、儿媳说准备回家先安顿一下，告诉我周日来家里看我们，谁知道第二天就失联了。”
2014年3月8日早上5点多，王敏的老伴就醒了，后来看新闻了解到，有一架飞机失联了。“老伴赶紧叫醒我，问我儿子乘坐的是不是这架飞机，我说是，当时我们俩就着急了。后来联系了亲家，亲家也是独生女儿。亲家立即开车去了机场，我在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着急哭了。我老伴当时还安慰我，如果是劫机还好些，并不是飞机坠毁。那天我在家里一直跪着祈福，家里电视新闻频道一直开着……”
“我家里还有老人，本来四世同堂的，现在……”王敏哽咽地再难回忆下去，“马航MH370失联后四年多，很多人都问我接下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今后有一口气在也得找飞机、找亲人，这是一份做父母的责任。”
如今，王敏和老伴还会不时地去儿子家，将房子开窗通风，期待有朝一日，他们能回来。“我不相信飞机真的坠毁了。”
2015年8月，马来西亚总理宣布，多国专家证实在法属留尼汪岛发现的客机残骸属于马航MH370。然而此后几个月，在莫桑比克和马达加斯加附近海域也发现了大量疑似MH370飞机残骸。王敏肯定地告诉津云记者：“这些肯定是假的，不相信这些说辞。”
“马航方面说飞机失联、坠毁，为什么失联？原因是什么？四年多也没有给家属一个有逻辑的解释。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什么都讲科学依据，我不相信能获得的信息这样少。”王敏告诉津云记者，“一定要等到真相。”
等待……
“154名中国乘客中，最终约有三分之一的乘客，领了马航赔偿金，条件是免除后续法律赔偿责任，赔偿金额最高为252万。”姜辉告诉津云记者，“有些家庭确实困难，需要这笔赔偿金生活。但有更多地家属拒绝领赔偿金，自己亲属就这样莫名找不到了，无论多久，也要一直等到真相。”
但等待的过程，似乎是一次又一次的二次伤害。“微信家属群里，总有家属传出消息，说失联亲人就要回来了，但是最终没有结果。马航方面在北京每两个月开一次见面会，向家属通报最新情况，但是似乎并没有实质性进展。”2015年8月，马来西亚总理宣布，多国专家证实在法属留尼汪岛发现的客机残骸属于马航MH370，姜辉亲自飞去留尼汪岛核实真相。此后几个月，有媒体报道，在莫桑比克和马达加斯加附近海域发现大量疑似MH370飞机残骸。姜辉再次出国核实情况，他和中国、法国和马来西亚的几个家属抵达非洲岛国马达加斯加，寻找飞机残骸。
“无论像我这样主动出去寻找，还是在北京一直守候的家属，都有共同的目标，就是无论多困难等多久，都要尽家属的力量推动官方寻找真相。这些年，有很多家属未等到真相遗憾离世，更多活着的家属也是郁郁寡欢，太残忍了。”姜辉说。
四年多，社会上很多人已经淡忘了马航MH370失联事件，但是对于家属而言，是永难磨灭的心结。“之前在微博上非常受网友关注的‘漫步鱼’，她也在北京工作生活，丈夫乘坐马航MH370失联后，‘漫步鱼’一直在试图通过自己的微博账号与丈夫沟通。”姜辉告诉津云记者。
通过“漫步鱼”的微博发布可以看到，她记录了丈夫失联后，她等待丈夫的点点滴滴。
“我可以按时吃下一日三餐，我可以边工作边兼职挣钱，我可以在泪流满面的同时对网络另一端的人说包邮哦亲，我学会了交水电费，我习惯了一个人走那段回家的路，只是，伪装的坚强每天都有崩塌的时候，受伤的狼会找个地方舔伤口，可是我的伤，只有你回来，才能愈合。 你，什么时候回来？快点回来！”
“漫步鱼”的微博记录
“漫步鱼”一直坚信丈夫还活着，虽然，微博上很多网友给她留言，告诉她官方已经认定飞机坠毁，要面对现实。“四年多过去了，如今‘漫步鱼’等的已经很疲惫，无论精神还是身体，这些年她都无法恢复正常状态，一直无法真正走出来……” 姜辉告诉津云记者，“像‘漫步鱼’这样状态的家属还有很多，马航MH370失联，原因一直不明，给家属带来的是永远的伤害……”
12月10日，姜辉刚刚从马来西亚回国，这一次过去，他是在为马航MH370失联五周年纪念活动做准备。“这些年，家属间的抱团取暖成为彼此坚持下去的动力。但凡有一点力量能推动马航MH370真相出现，我们家属都愿意去做，如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我有生之年，可以等到这个真相。”姜辉说完这些话，沉默良久。（津云新闻记者 张赫洋 发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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