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一个夏日的午后,湘西火车站门前广场围了一群人,人群中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在哭泣。
少女边哭边说,她是湘西龙山县人,是高中生,放暑假之后想去长沙打工赚点学费,为父母减轻负担。
这天她一大早就起床,搭公交车来到湘西,当她拉开包准备掏钱买票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钱被偷了个精光。
这下子少女可为了难,无论是回家还是坐火车,没钱寸步难行。
围观的群众除了叹息,没有人出手相助。这年头他们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很多情况下都是骗子的把戏,利用大家的同情心资助她们,然后一转身拿着钱下饭馆。
也不能全怪群众冷漠,主要是骗子太可恶,“狼来了”喊多了,真的发生了丢钱的事,大家反而不相信了。
因此,任凭少女如何声泪俱下,周围群众就是无动于衷。时间一久,少女也停止了哭泣,围观者也慢慢散去。就在此时,一位少妇出现在少女面前。
少妇大概有30来岁,她穿着粉色体恤衫,白色牛仔裤,咖啡色高跟鞋,带着项链、耳环,显得时尚而高贵。
她款款来到少女跟前,问少女:“小妹妹,你是哪里人,谁欺负你了,为什么哭啊?”
少女看少妇面带微笑,和蔼可亲,立即产生了几分亲近感,她告诉对方:“我叫刘慧,家是湘西龙山县城的,本来打算搭车去外地打工,可是钱被偷走了,正在为难。”
少妇一听兴奋地说:“是吗,太巧了!我也是龙山的,长潭乡的,原来是老乡啊,真是缘分。”
少妇还说:“我叫白梅(化名),在长沙某公司上班,就叫我白姐吧。我娘家是龙山的,过几天舅舅孩子结婚,就提前回家,顺便看望母亲。”
白梅说:“我自己在公司里上班八年了,是公司里的元老,现在担任高管,看你形象不错,很有气质,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去我们公司上班吧。”
她还说,不管是临时上班,还是长期都可以,收入不错,每月底薪一千。
刘慧看对方如此平易近人,也不像是坏人,就放松了警惕,对白梅说:“白姐,我想先到家一趟,跟家人商量一下,顺便再取点钱,拿点生活用品。”
白梅一听,欣然答应。
于是,白梅就买了两张车票,踏上了回龙山的大巴车。
票价虽然不高,可对陷入困境的刘慧来说非常可贵,她心存感激,感慨着还是好人多。
不知不觉间,大巴车已经到了龙山地界,说着说着就到了黄土坡,白梅的舅舅家,她让司机在路边停车。
下车时,她突然说要刘慧也跟她一起下去,说自己一会还要去县城办事,让刘慧跟她先去舅舅家,然后两人乘下一班车同去县城。
刘慧是个矜持的少女,加上自己路上又刚丢了钱,心情不好,此刻已经归心似箭,本来没有心情去陌生人家。但是白梅对自己那么好,又不好意思拒绝,再看满车的乘客都在等着,她就跟着刘梅下了车。
白梅来到一户人家,推开院门,人没到,声音就进了屋:“舅舅舅妈,梅梅来了。”
“来了来了”,这时候堂屋传出一个妇女的声音。话音刚落,堂屋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走出一个50多岁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把他们迎进了屋,示意两人坐下,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红茶饮料,放在桌子上,然后匆匆走向门口,将大门从里面插上门闩。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刘慧随意观察了一下,觉得白梅舅舅家有点破旧不堪,一点也不整理,不像孩子要结婚的样子。
看房子的外表,这户人家的主人不像是有钱人,但是屋里的家具却还不错,冰箱也是新的,拿出的饮料也是庄户人家所罕见的。
正在胡思乱想呢,白梅有些着急地说,“舅舅呢,怎么不见他?”
“这老东西啊,刚出去,看人家打麻将了,我现在就去叫他。”中年妇女一边说一边推门出去。
刘慧心想,不是表弟结婚吗,刘梅那么着急找舅舅干嘛?
几分钟过去了,舅舅还没有回来。白梅站起身来,开始在屋里踱步,神情焦急。
又过了几分钟,中年妇女回来了,带回来一个皮肤黝黑,体态清瘦的老男人,年龄也在50岁左右,这大概就是白梅的“舅舅”了。
”舅舅,你可回来了,都急死我了。“白梅嗔怪地说。
奇怪地说,舅舅没有搭理白梅,反而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慧看,看得她心里发毛,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表情里没有主人对初来乍到客人的好奇,也没有不怀好意的暧昧,倒像是老头老太太到菜市场买菜、买肉一般。
刘慧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站起身就要向屋外走。
这时候白梅拦住了她:“妹妹,你就在这屋坐着,稍等一下,我出去到那屋,跟我舅舅说点事。”
看着白梅跟舅舅到了厢房,还关上了门,刘慧觉得有点怪怪的,回想到舅舅家的所见所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来的时候,大门是虚掩的,她们进来之后,舅妈每次进出,却要小心翼翼地将院门关上。表弟要结婚,家里没有丝毫忙碌的迹象,白梅一进屋,就找舅舅,急不可耐。舅舅进屋后,没有热情跟外甥女打招呼,而是像看商品一样打量自己。
表弟结婚,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讲,还要把自己丢在堂屋,鬼鬼祟祟地去到厢房说?
刘慧心里本来就有心事,加上这一系列的反常,还有屋子里通风不好,有一股霉味,她如坐针毡,就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紧闭的窗户,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不开窗还好,一打开,却听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刘慧轻轻推开窗户后,凉风习习,清新的空气一拥而入,厢房里那边传来的声音也非常清晰。
白梅说:“舅舅,你看这货怎么样,还满意吗?”
“满意,还说得过去。”中年男人瓮声瓮气地说。
白梅说:“既然这样,你就应该加两千块钱。”
“不行,三千块,一分都不能多,这是我们讲好的价钱。”舅舅嚷道。
“三千块肯定不行,这女孩,人也标致,还是个学生,我带去KTV,一晚上也得赚个好几百。”白梅寸步不让。
“上回那个不也是这个年纪,成交价才2500块。”舅舅振振有词地说。
白梅争辩道:“上次那个是个文盲,虎里虎气、傻模傻样。这次这个长得多清秀,不一个档次。”
“不管好赖,都是生孩子的,老子卖不上价,不赚钱的事老子不干。”舅舅火了,扯着嗓门说。
“不出高价老娘还不卖呢,别光记着‘货到地头死’,别忘了还有一句话‘人到集上活’,我这就把货带走。”白梅怒道。
“带走就带走,我也不拦你,买卖不成仁义在,合作这么多次了,哪一回我坑过你?”舅舅反问道。
这时候,舅妈说话了:“有话好商量,着急什么,和气生财嘛。”
“生意做不好不要紧,别让那姑娘听见了,节外生枝,那样的话咱谁都跑不了。”舅妈悄声说道。
她这么一说,屋里的人都压低了声音,再说什么,刘慧就听不见了。
尽管如此,刘慧此刻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表面上看是商量买卖的,说的全都是卖“货”事;既然如此为什么躲躲藏藏,卖的什么货,还说什么十七十八,什么货跟年龄有关?
再说了, 白梅明明是个“外甥女”,为什么突然自称“老娘”。想到这里,周慧打了个寒战:难道自己就像新闻里说的那样,成为人贩子赚钱的工具,将自己的青春埋葬在一个在地图上的找不到的小山村,跟一个满身汗臭,能做自己父亲的老男人相守一生,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乡亲们的笑料?
这样一想,周慧的心都快要碎了。
“不行,我一定要逃出虎口,不然的话,这一生就给他们毁了。”周慧心想。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想偷偷溜出去。
这辰光还是白天,只要跑到大街上,向乡亲们呼救,他们就不敢把自己怎么样,我就逃出虎口了。
可是当她推门的时候,心里凉了半截,门已经被他们从外面锁上了。
刘慧只好蹑手蹑脚再走回去,坐在沙发上,打开那瓶饮料,开始沉思如何脱身。
她耳边响起语文老师的口头禅说:“遇事一定要冷静,一急能坏三分事。”从刚才三人争吵的程度来看,短时间内,他们不一定能谈妥价钱,只要不“交货”,自己暂时就没有危险,脱身的几率就很高。
慢慢地,太阳已经落山,夜幕即将降临,刘慧心里有几分恐惧,却也有几分安慰。因为这个时候即使他们谈好价钱,也不会找到下家。
退一步讲,即使找到下家,也要等到明天再交易,起码在这个晚上,自己是安全的。自己目前要做的,就是尽力麻痹对方,表现出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让他们觉得自己做的事很高明,从而丧失警惕性,为自己逃跑创造条件。
如此一想,刘慧就镇定下来。
白梅出来后,向她解释说:“妹妹,事情没有办完,明天走好吗?”
“好吧,反正我现在也累了,也懒得动弹,正想睡一觉呢。”刘慧从椅子上坐起,伸了个懒腰说道。
其实白梅说这话也带着一种试探,担心自己在讨价还价的时候嗓门高,被对方听见。看刘慧毫无警惕,大大咧咧的样子,她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
晚上,白梅跟刘慧在一个房间睡觉,刘慧睡得非常“香”,又是扯呼噜,又是说梦话,再次麻痹了刘梅。
第二天早上,白梅将“酣睡”的刘慧喊起来,两人再次开始谈心。
“妹妹啊,听我说,你干脆别回家了,直接跟我去公司,给你安排个工作。”白梅说。
“姐姐,可是我现在身无分文啊。”刘慧故意为难地说道。
“傻丫头,姐姐身上钱多得是,买车票用不完。”白梅亲切地说。
“那你不还要忙活你表弟结婚的事吗?”刘慧明知故问。
白梅说:“管他呢,先把妹妹的工作安顿好了再说”。
“姐姐你太好了,我以后发达了一定报答你。”刘慧“感动”地说。
吃过早饭,两人说说笑笑向着大巴站点走去。
走到半路上,刘慧突然问:“姐姐,我还有几个闺蜜,她们在家闲着,也想去找工作,你能同时安排吗?”
白梅沉思了一下,回答说:“我是负责公关、礼仪这一块的,如果是女孩子,我可以安排。”
“我的闺蜜,当然是女孩子了。”刘慧说。
“可以!姐姐安排三五个人还是有这个权限的。”白梅大包大揽地说。此时的白梅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如果真的“安排”三五个人,又要大发一笔了。
“白姐,那我们这就回家去接人?”刘慧兴致勃勃地说。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这就去。”白梅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奋地说。
就这样,刘慧和白梅牵手坐上了去龙山的车。
一转眼的功夫,龙山县城到了,白梅在一家名为“凤凰客栈”的宾馆办手续住下。
安顿好之后,白梅突然说肚子疼,来例假了。
刘慧心中暗喜,真是出逃的天赐良机。她关心地说:“白姐,你先休息,我自己去叫她们。”
没等白梅回答,刘慧快步走出宾馆,直奔家里而去。走出几百米之后,刘慧突然停下脚步,自己就这样跑掉了?她心有不甘。
如果不是我提高警惕,如果不是他们没有谈好价钱,如果不是那么多的破绽,我这时候恐怕早就进入魔窟,任由禽兽糟蹋了吧。十年之后,我也说不定也像新闻里那个被拐卖的大学生那样,被铁链锁在床上,一辈子当一个生儿育女的工具,整天度日如年,以泪洗面,再也不能跟亲人见面。
“不行,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尝尝被人拐卖是什么滋味,让她终生难忘!”
能把白梅卖给谁呢?总不能卖给年轻的帅哥,那样的话还便宜了她呢。最好是卖给老头,又老又丑的光棍。
可是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又不认识那么多人,上哪去找又老又丑还又是光棍的男人?
正冥思苦想呢,刘慧看到路边有一个放羊的老头,他肤色黝黑,而且腿有残疾,走路一瘸一拐,这还不算,老头还是个独眼。
更可悲的是,老头衣衫褴褛,满身的汗臭,一看就是个光棍,但凡有个女人,也不会如此邋遢。
刘慧一看心里有了主意,他上前问道:“大爷,您身上咋这么脏,衣服也这么烂,你老伴不给你收拾收拾?”
老汉苦笑着说:“像我这么丑的人,想讨老婆是白日做梦。”
刘慧说:“你放了那么多只羊,能没钱吗?”
老汉说:“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啥开销, 不瞒您说,钱还真攒了一点。”
“有钱能让鬼推磨,还怕娶不上媳妇,你可以买一个。”刘慧说。
老汉一怔:“去哪儿买老婆,菜市场又没个卖!”
刘慧说:“我认识一个女的,人年轻,长得还漂亮,刚死了男人,正愁嫁不出去,只要有点钱就行,不管对方老少丑俊。”
“那样的女人肯定可贵,要不起要不起。”老汉摆手说。
“不贵不贵,这女的死了丈夫,神经上有点小毛病,一般人不娶,所以卖不上价钱,几百元就行。”
“神经病?不要不要。”老汉头摇得像拨浪鼓。
“但是除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别的毛病没有!”刘慧哈哈笑着说。
听刘慧这么一说,老汉动了心:“成,我要!”
“可是她精神有点小问题,会有点怯生,你可要看住了,别让她跑了,人跑了我可不负责。”
“这个我晓得了,你把人给我就好。”老汉说。
这个时候,宾馆里的白梅心里正后悔呢,我怎么让她一个人走,她会不会变卦啊?
正想着呢 ,刘慧来了。
“妹妹,怎么一个人来了,你同学呢?”白梅还是挺高兴的。
刘慧说:“同学们都愿意跟我走,但是她们家长不答应,不相信我,非见你本人不可。”
白梅一听,这才多大点事啊,二话不说,就跟刘慧走出宾馆,要会会这些女孩们的“家庭”。
刘慧将白梅带到老汉家中,一指老汉:“他是我同学家长,榆木疙瘩脑袋,死活不答应,非要见你。”
白梅一听,也没有多想,就走进屋门,还笑盈盈地说:“大伯,你闺女呢?”
看到白梅进了门,聊起天,刘慧悄悄转身走出老汉家,临走时还把院门给“好心地”反锁上了。
完成这一切,刘慧喘着粗气跑回家中,将实情一五一十讲给了父母。
父母开始的时候听得心惊肉跳,但是看到女儿安然无恙,还是很欣慰的。最后当他们得知人贩子被女儿卖掉之后,一边夸女儿机智勇敢,一面思索着:“人贩子卖我闺女犯法,我闺女卖人贩子是不是也不合适?我们本来是受害者,这样一来不成了罪犯了吗?”
他们商量之后,就让女儿报警。
刘慧拐卖人贩子事出有因,而且还是自首的性质,但是国有国法,刘慧还是被依法逮捕了。
那天在刘慧走后,老汉不顾白梅的苦苦哀求,欺负了她,白梅被辱之后,精神受到强烈刺激,果真变得疯疯癫癫。
也就是说,刘慧的行为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因此,龙山县法院一审判决刘慧有期徒刑3年。
对这个判决结果,刘慧家人不服,提起上诉,法院二审改判刘慧无罪释放,只是对她进行了批评教育。而拐卖人口惯犯白梅以及同伙“舅舅”、“舅妈”,被龙山县检察院批准逮捕,分别被判处判无期徒刑和十年、八年有期徒刑;老汉也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缓刑两年。
女人贩子白梅,最后自作自受,也被拐卖,是咎由自取,沦为笑柄。对此,网友调侃说:“人不贩我,我不贩人;人若贩我,我必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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