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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您好，这里是中国移动，我是您的客服经理小桑，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我X你XX你们XXX我XXXXX……”
桑芷嫣把耳机拉远了点，十分淡定地喝了口水。
她是个客服，每天的工作就是处理客户的投诉电话。说好听是做客户服务，说难听点其实就是被人当成出气筒。经过几年的洗礼，桑芷嫣已经成功混成了一个被人骂了祖宗十八代都不会动怒回怼的老油条。
比如现在，桑芷嫣偷偷瞄了坐在自己正对面，西装笔挺、从来不会迟到、除了面无表情之外还是面无表情的周闻磊一眼，随手扯过一张草稿纸，边听着耳机里的谩骂边涂起鸦来：
圆珠笔在白纸上很快勾勒出人脸的轮廓，刻意画得胖嘟嘟的可爱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镜里是一双死鱼眼，死鱼眼下是微微塌下去的嘴角。
画画好的时候，客户也骂够了单方面挂了电话。二组组长黄虹酷似笑星黄宏的大嗓门喊道，“小桑，你这是画得是周闻磊吧，哈哈哈哈也太像了！”
桑芷嫣就和被捉奸在床一样惶恐地抬起头看着从黄虹鲜红的嘴唇里发出的震耳欲聋的笑声，她赶紧看了周闻磊一眼，果然他也朝这边看了过来，视线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桑芷嫣给自己打起了圆场，“虹姐好眼力，我再画一个你猜是谁。”
说着赶紧刷刷几笔，又在胖脸面瘫周闻磊旁边添上了一个涂着血红色口红的女人。黄虹咯咯笑了起来：“哎呀这不是我吗！小桑真有才！”
桑芷嫣赶紧借花献佛，把画纸递给黄虹，黄虹满意离去之前不忘招呼周闻磊，下次搞板报的时候把桑芷嫣借给他们组用一用。周闻磊淡淡地应了一声，还是他一贯的铁面无情的模样。
桑芷嫣却松了口气，暗自庆幸总算把偷画周闻磊这事遮掩过去。同事们因为这场小小的骚动也跟着热闹起来，雀雀欲试地也想让桑芷嫣给他们画个卡通头像。
桑芷嫣好脾气地来者不拒，却听从自己对面的桌子上传来不轻不重却又严肃万分的钢笔叩桌子的声音。
周闻磊不知何时站起身来，颇具压迫地扫了下面一眼，“工作时间，禁止喧哗。”
桑芷嫣戚戚然地对上周闻磊看过来的视线，惴惴不安地缩了缩肩膀。——废了，工作时间开小差画画，被别组组长抓包，引得同事无心工作……这个月绩效说不定又没了。
可周闻磊只是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工作，这让桑芷嫣就像被放在火上烤的蚂蚁，抓心挠肝，不知如何是好。
耳机里传出提示音，又有电话来了。桑芷嫣赶紧摆出一个专业的笑容，对着麦热情地说道，“您好，这里是中国移动，我是您的客服经理小桑，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余光里，周闻磊一直没抬起头，桑芷嫣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伤春悲秋：在周闻磊的心中，她大概就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小组员，永远都没机会得到他的青睐。但这么在意周闻磊这么个人，又算是个什么事呢？
2
午餐时间，桑芷嫣举着自己的饭盒从人山人海的茶水间里面挤了出来。
整个客服组有100来号人，但微波炉就那么几个，每天排队热饭都能花掉半个小时的时间，这对急于渴望午睡的桑芷嫣来说绝对是一种浪费，所以基本上她会提前十五分钟出来热饭，才得以在微波炉争夺战中独占鳌头。
捧着饭盒桑芷嫣匆匆忙忙地赶电梯，她习惯去顶楼的小食堂吃午饭的。哪知道她前脚刚到就看见电梯门缓缓关上了，桑芷嫣平地一声吼，“等等我！！！！！！！！”
三秒钟后，原本合上的电梯门像是慢镜头回放一样打开了。电梯里，站着一手拿着乐扣便当盒，另一手还停留在电梯里绿色按键上的周闻磊。
桑芷嫣石化，“组组组组组组组长。”
周闻磊点点头。
桑芷嫣忙一脚跨进电梯里，却站在离周闻磊最远的地方，好不容易电梯到了，周闻磊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还是一直按着健不让电梯门关上。桑芷嫣愣愣地看着周闻磊的动作，直到周闻磊用眼神示意她怎么了，她才低着头飞快从电梯里走出来。
周闻磊就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桑芷嫣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想等他追上来，又想这条走廊能够再长一点，让她和周闻磊能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久一点。
桑芷嫣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对周闻磊心动，也是因为周闻磊按电梯的小动作。那时电梯里都是人，他们就像是沙丁鱼罐头，被挤得东倒西歪。
桑芷嫣挨着周闻磊站，能闻到他衣服上的留兰香。周闻磊还能在狭小的空间里和她保持着距离，他尽量缩减自己的空间，避免冒犯到她。电梯门打开以后，周闻磊一直按着电梯，耐心地等着所有人离开才移开按着电梯键的修长的手。
那个动作后来在桑芷嫣的脑海中停留了很久，为什么？大概是桑芷嫣乘坐电梯时从来都被臭男人挤了个东倒西歪。而细心，体贴又沉默的温柔最容易织就一张巨大的网，让她心甘情愿地下坠。
小食堂里面坐满了人，等桑芷嫣和周闻磊到的时候，好死不死就剩下两个位置了。桑芷嫣有点高兴，有点紧张，还有点想跑路，可看到周闻磊神色如常地走过去又怕自己太扭捏被看出端倪，只好硬着头皮也跟了过去。
等桑芷嫣看见周闻磊饭盒里丰盛的食物，她才意识到跑路也晚了。与自己炒糊了的蛋炒饭不同的是，周闻磊的饭盒里装着滑蛋火腿、香菇青菜、板栗烧鸡以及香喷喷白花花的大米饭。周闻磊见桑芷嫣张着大嘴瞪着自己的饭盒，觉得奇怪，看了对方的饭盒一眼，轻轻地皱起眉头来。
“这是什么？”
“蛋、蛋炒饭。”
“……那个黑色的东西是鸡蛋吗？”
“哈——哈——，从学名上来说它是叫做鸡蛋没错。”
周闻磊又皱了皱眉，“你就吃这个？”
桑芷嫣被周闻磊的语气打击到了，酸溜溜地想我又不像你女朋友厨艺那么好。
周闻磊看了她一眼，道，“这些菜是我自己做的。”
虽然这算不上是解释，但却歪打正着地从桑芷嫣头顶照进一束阳光，驱散了她满头的阴霾。
周闻磊又看了桑芷嫣的饭盒一眼，明显带着嫌弃的眼神挑剔着桑芷嫣饭盒里面黑乎乎的鸡蛋。他把自己的饭盒往桑芷嫣面前一推，“鸡蛋都糊了就别吃了，吃我的菜吧。”
桑芷嫣简直是受宠若惊。她小心翼翼地从周闻磊的饭盒里夹出一根青菜，像看金子似的盯了好久，才下决心咬了一口。吃到周闻磊亲手做的菜的那一刻，桑芷嫣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两条宽面条泪在迎风飘洒。
桑芷嫣：好感值
周闻磊挑了火腿和鸡块，悉数扔进桑芷嫣的饭盒里。
桑芷嫣：好感值
“等会通知他们，午饭过后开会。”
“啊？”桑芷嫣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应道，“哦——”
周闻磊，“怎么，不愿意开会？”
“也不是……只是组长，午休时间是很宝贵的呀。”
周闻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上班前十分钟开个短会吧，记得通知下去。”
桑芷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工作狂人周闻磊居然会因为自己的抱怨而改掉会议时间？她看着自己被火腿和鸡块塞满了的饭盒，有了一种今天其实是一场梦的想法。
3
李默默和得了不治之症似的顶着一张黑色的脸飘到桑芷嫣的坐席旁边。正在被客户骂的桑芷嫣吓了一大跳，用眼神问她怎么了。李默默抽过一张稿纸，大笔一挥写道，“中午开会的时候我把工作用手机落在组长的位置上了。”
桑芷嫣幸灾乐祸地看着李默默，无声地海豹鼓掌。李默默揍她，又写道，“你去帮我拿回来。”
桑芷嫣不乐意，无奈正在讲电话，只能拼命摇头。李默默装出一副可怜相，“小桑，求求你，帮我拿回来。我去拿的话会被组长骂死。”
桑芷嫣被气得半死，她去会被周闻磊骂，自己去难道就不会？公司再三耳提面命工作手机得7*24小时开机，随身携带，弄丢工作手机这么大件事怎么都得扣绩效。
桑芷嫣摇头，李默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小桑，你去吧你去吧，我们组就你没被组长骂过。”
桑芷嫣刚想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李默默聪明地马上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组长从来没骂过你。”
桑芷嫣失语，一直到客户在电话那头不耐烦地“喂”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然后毫无悬念地，做了李默默的代罪羔羊。
“组、组长。”
“嗯？”
“那个……中午开会的时候我把我的工作手机落在你这了。”
周闻磊看了眼桑芷嫣，不发一言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手机来。桑芷嫣以为周闻磊大赦天下欢天喜地地去接，就看见周闻磊又掏出他自己的工作手机按起键来。
“组长，你这是干嘛呢？”
“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的手机，我得先打你号码确认试试。”
桑芷嫣苦着一张脸，不知道周闻磊是真严肃还是存心难为她，“别了吧，组长。”
周闻磊拿着手机看了桑芷嫣很久，直到桑芷嫣被他看得脸都红了，周闻磊清清嗓子，低声道，“都在一个办公室里谁能瞒得住谁？别总想着帮他们蒙混过关。吃一堑长一智这句话总归是有道理的。”
桑芷嫣乖乖点头，心里却在苦笑，李默默你这个混蛋谁说他不骂我了，好吧这的确算不上是骂，可是被这么正儿八经的训话，和被骂一顿也没什么差别。
“手机拿去吧。”周闻磊把手机塞进桑芷嫣怀里，然后故意放大了点声音，“桑芷嫣，下次你要是再把自己的工作手机弄丢，我可是要扣管理分了。”
——杀鸡给猴看呢。桑芷嫣暗骂，这个腹黑。
成功背了黑锅的桑芷嫣悻悻地打算告辞，不料又被叫住。
“桑芷嫣！”
“什么事？组长？”
周闻磊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后做好人也要有个限度，知道了吧？”
桑芷嫣红了一张脸。
看吧，周闻磊这个人还是温柔的。
4
要说桑芷嫣为什么会喜欢上周闻磊，还要从她20岁那年背井离乡，来到深圳打工开始说起。
她刚刚大专毕业，说是个大学生，但却没什么竞争力，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误打误撞面试上了客服的岗位，稀里糊涂地入了职。
客服这份工作说不上有多难，但就是日复一日地重复，以及像开盲盒一样祈祷不要开到难缠的客户。可桑芷嫣的运气并不算好，她第一天上岗，对面就是一个特别粗鲁没礼貌的男人，把她当成了出气筒，什么样难听的字眼就骂了出来。
那时眼泪已经在桑芷嫣的眼眶里打转，但她还是拼命忍着，妥善处理好了客户的问题，之后才敢趁没人注意到的时候躲去顶楼的小餐厅偷偷掉眼泪。她想家，想父母做的家常小菜，又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非要离家出来工作，要不然回去算了。
可桑芷嫣马上摇头，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这才哪到哪儿啊，没听说唐僧取经才刚出城门就折返的道理。再说也不是天天都会这么倒霉碰到不讲理的客户。退一万步说，这里的工资福利上哪儿找啊。
“为了钱没什么不能忍的。”桑芷嫣摇头晃脑地小声给自己打气，“你可是桑芷嫣啊。”
桑芷嫣红这一双眼睛摁电梯准备下楼，谁知道电梯门打开就看见站在里面的周闻磊。桑芷嫣有点紧张，她是新人，又是在上班时间偷偷溜出来的，周闻磊出了名的严厉无情，该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电梯从12楼慢慢下落，桑芷嫣提心吊胆，祈祷周闻磊千万别认出自己是谁。
就在这时，周闻磊开了口：“以后别去天台了。”
桑芷嫣一惊，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正准备老实道歉，又听周闻磊说：“2楼有个解压室，里面有沙包，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
电梯到了，周闻磊摁住了开门键，等桑芷嫣先出去。桑芷嫣低着头，没敢让周闻磊发现自己已经从脸蛋烧到了耳根，脚步慌乱地逃走。
后来桑芷嫣想，对于当时懵懂无助的自己来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喜欢上周闻磊。周闻磊绅士成熟，仿佛为她打开的不是电梯门，而是通往成年人社会的大门。起初的所有忐忑和恐惧，都在他如春风化雨的内敛关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憧憬他。
而恰恰也是这样一份憧憬，让桑芷嫣始终停留在追逐的位置上，周闻磊是那颗她不敢奢望，触手难及的星。
八点钟，桑芷嫣周围的同事早就下了班，她还在工位上处理客户的投诉。对面是个很有条理的年轻人，并不粗鲁，但也毫不相让，提出了许多难以实现的诉求。桑芷嫣好脾气地和对方解释，又给出了解决方案，总算暂时和对方达成一致。
挂了电话，桑芷嫣往椅子上一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想到挂电话时对方给她的好评，桑芷嫣不免又有些小雀跃，趁着没人在话务间里喊了两声。桑芷嫣又在椅子里扭了好一会，才端起杯子站起来，这时才看见在她对面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的周闻磊。
“你你你你不是走了吗？！”桑芷嫣震惊，6点那会儿她可是用余光送周闻磊下班的，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闻磊却皱眉，“我记得今天没给你分这么多客户。”
桑芷嫣挠了挠头，决定装傻：“啊，嘿嘿，所以你为什么回来？”
“落了东西。”
桑芷嫣小声嘟囔：“扣你管理分。”
周闻磊眯了眯眼睛，“你说什么？”
桑芷嫣：“没什么没什么。”
周闻磊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我送你回去。”
桑芷嫣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有几个客户没处理完呢！再说我住关外你住关内，也不顺路。”
周闻磊张了张嘴巴，最后冲桑芷嫣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擦着桑芷嫣的肩膀走了。
桑芷嫣又挠了挠头，说不上哪里奇怪。她又处理了几个客户后，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桑芷嫣正准备下班，总台又转过来一个电话。
桑芷嫣扫了眼来电号码，是他网手机号，也查不到对方的资料。她亲切温和地问道：“您好，这里是中国移动，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对面无人说话。
桑芷嫣有些奇怪，还是耐心询问：“您好？”
电话那头还是没人说话，安静得甚至让桑芷嫣能听到心跳声。
“您好？请问你可以听见我说话吗？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电话挂了。
桑芷嫣傻了眼，半晌才悻悻嘟囔：“什么人啊。”
可挂了电话以后，桑芷嫣又开始胡思乱想，万一对面是个聋哑人呢，万一对方有什么急事呢？万一对方正处在什么危险当中是想求救呢？桑芷嫣越想越慌，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给那人的号码发了个短信，说我是刚才的客服专员，电话里没听到你的声音，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等了有五分钟，对方才发来短信，说我是你之前服务过的客户，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表扬一下你，但听到你的声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对方说，你很好。
桑芷嫣捧着手机把那条短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小心翼翼地把短信截图保存，觉得今晚做梦都能笑出来。
5
第二天上班时，周闻磊组织开会，严肃地强调自己的事情自己干，如果再被发现把自己的客户交给同事处理，就扣管理分。
周闻磊虽然一直面瘫，但这次是真动了怒，组内一时风声鹤唳，谁也不敢在这时去逆大老虎的鳞。
桑芷嫣还没自作多情到认为周闻磊这么做是为了自己，毕竟周闻磊这人眼里从来揉不得沙子。
晚上桑芷嫣值夜班，这是她最喜欢的时候，美美地给自己泡了盒方便面，准备享受独处时光，竟然再次发现了如鬼魅一般出现的周闻磊。
桑芷嫣被泡面烫了嘴，惊呼：“你怎么又在？”
“落了东西。”
“又落？！”
周闻磊淡淡扫了她一眼，桑芷嫣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高度紧张了起来。
周闻磊看着桑芷嫣不自在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怕我？”
桑芷嫣干笑：“怎么会呢？”
周闻磊叹气：“那帮我也泡一碗吧。”
“哈？？”
“帮我也泡碗面吧，我晚上没吃饭，有点饿。”
桑芷嫣一边嘟囔着“干嘛不好好吃饭”一边还是乖乖地去给周闻磊泡面，同时不忘控制水的热度，毕竟这是继炒黑蛋之后自己能一雪前耻的好机会。
五分钟后，周闻磊吃着面，桑芷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周闻磊对上桑芷嫣的星星眼，他无奈地夸道：“你泡面手艺挺好的。”
桑芷嫣握拳，一副骄傲得能上天的模样。
周闻磊忍不住笑：“你现在终于不像耗子见了猫了。”
桑芷嫣尬笑。
周闻磊摸了摸鼻子，道：“最近我申请了值夜班，桑芷嫣，咱们一起吧。”
咱们一起吧这五个字，就像是一剂迷魂汤，把桑芷嫣灌了个晕晕乎乎，让她想也不想地答应了下来。
可很快，桑芷嫣发现一起值班并不是一件好事。能和周闻磊多了接触的机会是不假，但喜欢的人天天在自己眼前晃荡，却始终无法真正拉近和他的距离的心情，却是加倍的煎熬和痛苦。
你问桑芷嫣为什么就不敢向周闻磊告白？开玩笑，上司和下属，办公室恋情，脱离了职场只是陌生人的不熟关系，谁会没头没尾地去和同事告白，万一失败了，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得多尴尬啊。
更何况，周闻磊在想什么，她完全不了解，尽管她把他的朋友圈来来回回翻了无数遍，他们从没有私下聊过天。
这种暗恋如果去告白，恐怕是会被当成骚扰的程度吧。
这时，就听周闻磊的手机响起。电话那头的人不知和周闻磊说了些什么，周闻磊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干脆起身下楼。
桑芷嫣憋了五秒，还是没忍住，偷偷溜到窗边，果然看见周闻磊风风火火冲出大楼，将等在外面的一个长发妙龄女人一把拥入怀中。
那女人在被抱住以后一下子哭了起来，不断捶打着周闻磊的后背，似乎在埋怨他怎么可以让她等那么久。而周闻磊紧紧抱着女人，不断安抚着她。
那画面一看，就是复合名场面。
那女人桑芷嫣认得，是周闻磊的前女友。本来听说他们要结婚了，但好像是女方家里不同意，最终还是分了手。周闻磊也因此消沉了好一段日子，虽然他的消沉只有桑芷嫣能看得出来。
桑芷嫣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只觉得被风吹得脑子嗡嗡地疼。
周闻磊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桑芷嫣已经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周闻磊关切地问她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桑芷嫣说刚才接了个投诉电话，打算去二楼打打拳击解解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想，她失恋了。
6
情场失意，职场也失意，桑芷嫣被投诉了。
事情的起因是上次那个难缠的年轻人仍对公司给出的处理结果不满，再向桑芷嫣抱怨时，桑芷嫣精神恍惚根本不在状态。
年轻人感受到桑芷嫣的敷衍，又或许是被封控在家多日憋了太久，终于爆了粗口，大骂桑芷嫣的公司不说，还重点问候了一下“培养出你们这种废物”的垃圾领导。
然后桑芷嫣就炸了。后来据同事们的形容，就是桑芷嫣顶着两只恶魔角和客户吵了起来。周闻磊见状不好去拉她，还被桑芷嫣帅气地甩开，外加附赠了一记手拐。
年轻人反手把桑芷嫣越级投诉到了省公司，桑芷嫣被全局通报批评，严重违反客服职业操守的桑芷嫣也被停职一周警告处分，桑芷嫣本人没什么意见，只是在听说周闻磊和黄虹拼命保她时感到很不好意思。
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李默默一改往日的不靠谱，主动安抚她：“小桑，你也就休息一周，一周很快的。”
桑芷嫣抱了抱她，李默默这个人虽然拈轻怕重，但挺讲义气的。一周不见，自己应该会想她，也会想黄虹和其他同事。至于周闻磊……桑芷嫣不想掉架子，和一个有妇之夫扯不清楚。
走的时候，她感觉到周闻磊一直在看着他，可是她没有勇气去看周闻磊。
桑芷嫣自嘲地笑，原本还把自己想象的有多伟大，如果周闻磊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就真心祝福他什么的，事实上她的心思总是狭隘又丑陋，看到周闻磊把别人抱在怀里的那一刻，除了嫉妒，还是嫉妒，根本说不出那些假惺惺的祝福。
桑芷嫣讨厌这样的自己。好像以前和和气气的桑芷嫣是个假象，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自己。可是，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停职的这段日子里桑芷嫣关了所有的电话，断绝了外界的一切联系。合租的室友八卦这次闹这么严重不会被炒鱿鱼吧？躺在床上睡懒觉的桑芷嫣把被子一蒙，瓮声瓮气地说，“被炒了更好……”
被炒了，也就清净了，就可以离周闻磊远远的了。
七天以后桑芷嫣回去上班，本来还在想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周闻磊，可是意外地工作狂人周闻磊居然不在公司里。桑芷嫣不太好意思问，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李默默靠过来，娇滴滴地说“小桑我好想你”。
虹姐也走过来，拍拍桑芷嫣的肩膀，说“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可不许了啊。这次辛苦闻磊了，现在还在给你擦屁股呢。”
桑芷嫣猛地抬起头，“虹姐，您说什么？”
虹姐叹气，点了点桑芷嫣的脑袋，“你是不知道那客户有多难缠，要求你上门给他道歉。周闻磊帮你去了，都去了一个礼拜了，天天给人家赔礼道歉，唉，我看这几天他都瘦了一圈了。”
桑芷嫣拼命忍着才让眼泪不从眼眶里夺眶而出，可是喉头还是又酸又涩，周闻磊居然为了她去给别人道歉，明明是自己的错，明明早就和自己说了只要安静地喜欢着他就好了，可是为什么结果还是变成了这样？为什么还是给周闻磊添了麻烦呢？
而自己不但给他添了麻烦，还意志消沉自暴自弃，逃避责任，实在是太不应当了。
夕阳西下时，周闻磊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他下意识地看向桑芷嫣的座位，看到的是一个再次扬起笑容，应对耳机那头一切刁难的桑芷嫣。
桑芷嫣对上周闻磊的视线，眼神瑟缩了一下，但很快用口型对周闻磊说：对不起。
周闻磊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对桑芷嫣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他用口型说：欢迎回来。
那个瞬间，桑芷嫣忽然就想明白了，尽管周闻磊有了女朋友这件事让她很消沉，但感情的得失是成年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不能左右周闻磊的爱，她唯一可以把握的，只有自己。
客服这个工作，并不是那么微不足道，她的价值并不会因为周闻磊不喜欢她就不存在，她还有她要承担的责任，也有自己的人生。
桑芷嫣主动要求和周闻磊一起去道歉，这是她必须自己解决的问题。年轻人大概是真的被他们感动了，又或者是被他们烦怕了，最终接受了和解。
桑芷嫣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知道，有些事情她该放下了。
7
周闻磊觉得最近很不对劲。
一直以来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桑芷嫣不知道被打通了哪里的脉门，看见他也不紧张，也不躲闪，也不绞尽脑汁地组织措辞了。上次去团建，李默默攒嗦他俩做游戏，桑芷嫣玩得高兴竟然还会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周闻磊面无表情地沉思了半晌，打开知乎，搜索女人在男人面前大大咧咧代表什么。在看到最高赞写着“代表那女的对你没意思”之后，心凉了半截。
那种无力感又出现了。周闻磊记得这种感觉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他发现同事眼里的桑芷嫣永远会露出温柔的笑容，永远不会说拒绝的话。可那样的桑芷嫣从来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永远在试图躲着他，尽管他想不通，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注意到桑芷嫣是在和姜彤分手后的那段时间里，他和姜彤分手的原因并不是外界以为的棒打鸳鸯，只是单纯的爱情的感觉消失了，两人和平分手而已。真正让周闻磊难过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太难过，仿佛一段两年的感情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又仿佛他很铁石心肠。
周闻磊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情感障碍时，无意中发现了桑芷嫣画的那些Q版小人，他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露出这么囧，这么生动的表情。
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自己的笑脸时，周闻磊才意识到，哦，原来我还是有感情的，只是没有那么爱姜彤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周闻磊很快就释了怀，姜彤也开始了新的感情，二人做回朋友。
姜彤一次约他出来喝酒，笑着告诫他，下次谈恋爱之前得弄清楚两个人是适合做恋人，还是适合做朋友，别白白浪费感情，也浪费时间。
周闻磊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想着想着，他就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在工位上一边太极拳平复心情，一边安抚客户的桑芷嫣。周闻磊偷笑，下一秒意识到，他对这个女孩的关注似乎超过对普通同事的关注了。
其实早在桑芷嫣第一天上班时，他就注意到了她。谁能想到桑芷嫣那么倒霉，第一次试呼就碰到难缠的客户。
周闻磊看她挂了电话后偷偷跑了出去，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本想着要如何安慰她太不算太突兀，没想到桑芷嫣自己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树。那时周闻磊就觉得，这女孩儿年纪小小，却挺坚强的。
后来为了避免桑芷嫣尴尬，他在电梯里假装和她偶遇，告诉她二楼有发泄专区。看着桑芷嫣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周闻磊知道，她会是个好客服。
周闻磊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其实他很喜欢客服这份工作。虽然总要面对一些难缠的客户，但其实耐心和他们沟通过就会知道，大部分人并不是有意刁难，他们只是希望能解决问题。
而客服的工作就是构建这样的一道桥梁，就算AI再先进，人的情感也是不可能会被替代的。只不过是这份工作看起来太平平无奇、一点也不高大上，才会让人忽略了它的价值。
就像桑芷嫣一样，她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平凡，她其实很耀眼。
可到了现在有什么用呢？一切似乎都是他的单相思，他本以为只要自己多创造一些和桑芷嫣在一起的机会，就能拉近二人的距离，现实却是，距离拉开了，美没了。
不但如此，桑芷嫣还接受了黄虹要给她介绍对象的提议，开始和二组的一个小年轻走得挺近。
这不，他们还约好一起去叮饭。
周闻磊握紧拳头，身体先脑子一步跟了上去。
桑芷嫣和小年轻杨树聊得挺投入，没人注意到他跟了上来，周闻磊正绞尽脑汁想着开场白，就听那杨树问道：“小桑，其实你是不是喜欢周组长啊？”
桑芷嫣吓了一跳，反问：“这你也能看出来？！”
周闻磊一愣，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杨树笑：“你那个状态，就和我喜欢李默默时一样，唉，但我不敢和默默表白，虹姐又要给我介绍对象，真是辛苦你了。”
周闻磊听了，顿时心花怒放，好家伙，原来是个大乌龙！
桑芷嫣也跟着笑，说：“我懂的，我那会儿其实挺痛苦的，不过现在好了，我已经不喜欢周组长了。”
我已经不喜欢周组长了。
周闻磊猛地停住脚步，如被点了穴一样在原地动弹不得。
原来桑芷嫣早就完成了从爱而不得到转身离去的一系列动作，可笑的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8
桑芷嫣看着手机，有些心神不宁。
她之前一直和那个打来投诉电话却不说话的客户保持着短信往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桑芷嫣从来没问过对方的姓名，总觉得还不是时候，再加上和对方说话挺舒服自在，也没有一定要认识的必要。
只是这几天，那人似乎消失了，自己发去的短信也没回，让桑芷嫣再次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想给对方打个电话问问，要拨出号码时又犹豫，总觉得这样太过唐突。
就这样心事重重地下了班走进电梯，没注意到电梯里只有周闻磊一个人。桑芷嫣一心想着自己的短信友，直到周闻磊忍不住出声轻咳，她才反应过来。
“组长，这么巧啊？”
周闻磊看桑芷嫣一门心思摆弄手机，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表情沉了沉。
桑芷嫣还在和自己做着思想斗争，她终于下定决心，打算给对方打个电话，再顺势趁这个机会认识一下，节假日多个能一起去吃饭的朋友也挺好啊。桑芷嫣摁下了拨出键，三秒之后，周闻磊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周闻磊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后，愣了一愣，扭头看向桑芷嫣。桑芷嫣完全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还在听着提示音，等待对面把自己的电话接起。可电话一直是不疾不徐的嘟嘟声，倒是周闻磊的手机在一直响，他完全没有要接电话的打算。
桑芷嫣终于反应过来了一点，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周闻磊，这才意识到周闻磊如今拿在手中的那个手机并不是他常用的手机。
桑芷嫣一边想着不是吧一边颤抖着挂掉电话，周闻磊的手机立刻不响了。
桑芷嫣咽了咽口水，死死盯着周闻磊，有一种诡异的、匪夷所思的、天方夜谭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渐渐形成，她又一次拨通了那个号码，周闻磊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桑芷嫣：“……”
周闻磊：“……”
电梯“叮”的一声，原来是到了1层。电梯门缓缓打开，桑芷嫣还像看鬼一样看着周闻磊。
电梯大概是见二人没有下去的意思，又缓缓合上，自动自觉地往顶层走，给二人争取时间。
桑芷嫣的脑子已经完全乱了，为什么周闻磊会给自己打无声电话？为什么周闻磊会用短信的方式鼓励自己？为什么周闻磊要一直隐藏身份陪她聊天？为什么周闻磊最近又突然沉默了。
桑芷嫣原本平静得像湖面的心瞬间波涛汹涌起来，有无数种可能性在她的脑子里一一闪过，那无疑都指向同一个答案，可是桑芷嫣不敢承认，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爬的越高，跌的越疼。
再说，再说……
“我怎么能当小三呢？”
桑芷嫣没头没尾地说道。
周闻磊愣了愣，仿佛明白了什么，他郑重地说道：“我们谈谈，桑芷嫣。”
散发着严肃气场的周闻磊，让桑芷嫣不敢拒绝，只能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9
周闻磊大概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向桑芷嫣解释清楚那晚她看见的一切。姜彤准备和现男友结婚，这一次是真的遭到家里的反对。姜彤决定一往无前，但还是对前途充满恐惧和迷茫，才来找周闻磊打气。
桑芷嫣听完了完整故事，闷闷地哦了一声。
周闻磊看着桑芷嫣的发旋，拿出平日里谈判的技巧，他问：“那你呢？”
桑芷嫣有点慌，“我，我怎么了？”
“你喜欢我？”
桑芷嫣瞪大眼睛，声音都在抖：“你……你怎么知道？”
周闻磊不答反问：“我只想知道，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桑芷嫣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委屈。
“你问我不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问呢？”桑芷嫣鼻子发酸，像倒豆子那样噼里啪啦地说道：“从我进公司的第一天，我就觉得你是个特别好的人。那么多人一起坐电梯，你明明是站在门口，却会按住电梯等所有人下了你再走；
工作的时候也是，虽然我们总说你是工作狂，虽然我们总说被你骂，但其实你没骂过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对于像我这样的没什么用的下属，还会耐心的帮我。我根本不记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发现想不喜欢都不行了。可我知道不行啊，就算你那会分了手，我也不敢告诉你，我跟你又不熟。”
周闻磊低着头看桑芷嫣，她大概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抱怨什么了，声音哽咽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周闻磊又心酸又好笑，心脏那里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又滚烫而强劲地跳动着。
那是活着的感觉，那是在爱的感觉。
桑芷嫣越说越停不下来，还准备絮絮叨叨地说，只见本来在自己对面的周闻磊忽然倾身低头，精准地捉住了她的唇。
一开始，还是轻轻柔柔的吻，到了后来，周闻磊像是惩罚一样地咬着她的嘴唇，却又不用力，只用牙齿轻轻摩挲着，撩拨着。桑芷嫣实在是顶不住了，用力拍打周闻磊的后背，才把他推开。
“没有不熟。”周闻磊说，“你暗恋我，我也暗恋你。”
误会男神有恋情，我心灰放弃去相亲时，他却追来吻上我表白
桑芷嫣的眼眶一下子湿了。
周闻磊说：“你对所有人都很好很温柔，看到我的时候会紧张，甚至走路都会同手同脚。会自己一个人加班到很晚，关心你又怕被你发现，只好选择假装投诉来鼓励你，可是我比你还胆小，我不敢告诉你我是谁，只能用短信和你聊天。
桑芷嫣，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都是胆怯的。可我不想再胆小下去，我想和你一起变得勇敢，想和你一起工作，一起面对未来。”
桑芷嫣泪眼婆娑，她想真的幸好啊，幸好她还在这里，幸好她没有放弃。
桑芷嫣用力地擦了把眼泪，扬起一个笑容，回答道：“那我宣布，我们都可以结束七上八下的暗恋了。”
周闻磊一怔，笑着问：“然后呢？”
桑芷嫣也笑，她说：“以后，就明恋吧。”
“好。”她的明恋上司这样说道。（原标题：《我是你的客服经理，能暗恋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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