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FOA(又名C8),一种独特的化学物。
它的分子结构非常牢固。
有着极强的热稳定性和化学稳定性。
自然环境中,几乎无法降解。
PFOA诞生于美国曼哈顿计划(美国陆军部研制原子弹计划) 期间,由大名鼎鼎的3M公司研制。
因极高的稳定性与疏水性,它成了史上第一种坦克防水涂料。
曼哈顿计划期间,还有一家更重要的公司——
杜邦。
杜邦公司负责曼哈顿计划所需工程的全部设计、生产与转运。
并且全部免费(杜邦只象征性地收了美国政府一美元)。
条件是杜邦享有研究与制造原子弹期间的所有技术。
其中就包括PFOA。
1945年,战争结束。
杜邦公司的业务,开始转向民用物资的研发与生产。
这年,以PFOA为原料,杜邦研制出了特氟龙涂料。
这种涂料一经发明就大受欢迎。
因为它有一种特性,不粘。于是,这种涂料被广泛的应用到了大众日用品中。不粘锅,烤盘,食物防油纸,地毯,家居清洁剂,车辆抛光剂,防水冲锋衣……
彼时,普通大众还不知道:
PFOA有毒。
它至少能够导致以下六类疾病:肾癌、睾丸癌、甲状腺疾病、先兆子痫、高胆固醇、溃疡性结肠炎。
并且,它还会影响婴儿的发育。
杜邦特氟龙生产线上的女工受PFOA污染,生出了畸形儿Bucky。
知道这些的,只有杜邦。
但为了利益,杜邦选择向公众隐瞒。
几十年过去,PFOA早已借助人类活动与洋流,遍布地球的每个角落。
当然,PFOA也早已进入了每个人的身体内。
正悄无声息地扼杀着每个人的生命。
并且,PFOA在人体内将永不消解,代代传递。
犹如一轮永不熄灭的红日,代代烧灼着受害者的肉体与心灵。
畸形儿Bucky长大后,血液里测出的PFOA浓度甚至高于他妈。如果Bucky生育子女,同样将有极高的畸形儿概率。
如今,我们都知道PFOA的危害。
但很多人或许不知道,揭露出PFOA危害的那个人。
以及,耗时之久,过程之艰——
《黑水》
这部电影由Participant Media出品。
在好莱坞,这家公司赫赫有名。
曾制作过《聚焦》、《华盛顿邮报》、《绿皮书》等作品,在奥斯卡中斩获颇多。
影片导演则是托德·海因斯。
他也曾凭借《卡罗尔》、《天鹅绒金矿》、《我不在那儿》等作品,席卷过三大电影节。
卡司阵容亦非常强大:马克·鲁弗洛,安妮·海瑟薇,蒂姆·罗宾斯。
三人皆是奥斯卡的常客。
但意外的是,这部很有冲奥相的电影,却在本届颁奖季销声匿迹了。
无论是众多奥斯卡风向标奖项,还是奥斯卡本身,都没有它的影子。
电影拍的不够好?
也不是。
烂番茄上,无论评论家还是普通观众,都给了它极高的评价。
豆瓣上,它也有着8.3的高分。
问题究竟出在哪?
或许,这是一部被官方刻意忽视的电影。
原因嘛……
杜邦,你明白。
美国官方可以忽视这部电影,忽视那个揭露杜邦骗局的律师。
但我们普通人不能。
成为杜邦公司最大噩梦的律师——罗伯特·比洛特
电影根据真人真事改编。
(剧透预警!)
罗伯特·比洛特,一个律师。
1998年,他的人生正意气风发。
刚刚成为律所合伙人,妻子正怀着二胎。
事业成功,家庭美满,俨然一副美国精英中产的模样。
某天,一位农场主找到了罗伯特。
农场主家的牛,最近突然开始大面积死亡。
他怀疑这跟杜邦在自家农场旁建的垃圾掩埋场有关。
但在他们州,没有律师敢接这个案子。
因为怕杜邦。
罗伯特的外婆,和农场主是老朋友。
于是在外婆的推荐下,农场主找到了罗伯特,希望他能接下这个案子。
农场主只是想要个真相:
到底是什么害死了自己的牛?
他找过兽医,找过杜邦,找过州政府,也找过联邦政府。
美国环保署曾派人来调查,却判定牛的死亡与杜邦无关。
但他不信,他要看调查报告。
但罗伯特却面露难色。
因为他并不是环保律师,他是一个专门为化学公司辩护的律师。
甚至杜邦本身,都是律所的潜在客户。
但碍于外婆的关系,他还是决定去农场里看一下。
一看吓一跳。
农场死了近200只牛,活着的也都在发疯。
“农场就像个坟场。”
罗伯特接下了这个案子。
起初,他以为这一切会速战速决。
“帮老家的朋友办件小事。”
从环保署那里,罗伯特要到了牛群死亡原因的调查报告。
报告厚厚一摞,最后的结论是:
「畜群管理存在不足,包括营养不良、兽医服务不足、缺乏蝇虫管控等。」
还是和杜邦没有任何关系。
官商勾结?
罗伯特开始逐字翻阅这份报告。
看不懂的地方就查,就问。
但在报告中,有个单词他一直查不到也问不到。
那就是PFOA。
这种物质,并不在环保署的监管范围内。
因为环保署也不知道PFOA是什么。
罗伯特面对的,是一个比监管者懂得都多的违法者。
于是,在一个晚宴上,罗伯特找到了杜邦的高管。
他问对方PFOA是什么。
不料,那位高管炸毛了。
他直接威胁罗伯特:
“你想把自己的事业毁了吗?”
此时,罗伯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揭开什么。
他继续追问,并要求扩大证据开示。
那位高管冷笑一声,傲慢地回答道:
”告我啊。“
罗伯特照做,并申请了强制令。
随后,关于农场附近掩埋的垃圾的所有研发、实验与生产的资料,都被送到了他的眼前。
杜邦依旧傲慢。
当然,它有这个底气。
这些资料的时间跨度多达几十年。
”没人能看完那么多东西,一百万年都看不完。“
罗伯特的助理说道。
1957年的一份资料
堆积如山的资料中,也仿佛堆积着杜邦跨越时代与历史的强权。
但罗伯特没有放弃。
终于,他在这些资料中找到了另外一些关于PFOA的描述。
配合这些,罗伯特的一位化学家朋友推断,PFOA有可能是含氟化合物。
而食用过量的氟,会导致牙齿变黑。
这与农场死亡牛群的症状类似。
紧接着,罗伯特又发现了更加恐怖的事情——
由PFOA制作,被广泛应用在生活里的特氟龙。
并且,杜邦公司早在最初批量生产特氟龙时,就知道它的危害。
特氟龙生产线上的工人,常因各种疾病倒下。
甚至有女工生下畸形儿。
杜邦想知道原因,就在工人抽的香烟里加入了特氟龙——
几乎所有抽这种烟的人,都住进了医院。
杜邦开始扩大研究,在老鼠和猴子身上继续实验。
结果都相同,死亡或者疾病。
但因为特氟龙每年数十亿美元的利益,杜邦一直隐瞒。
与此同时,更多悲剧正在发生。
那位农场主和妻子,检查出了癌症。
农场附近的社区,疾病率远高与正常社区。
大街上的孩子,大都牙齿黑得吓人。
看到这些,罗伯特决定采取集体诉讼。
目标是杜邦对这个社区所有人进行永久的医疗监护。
这很难。
因为这需要有科学认定,该社区的人因为接触PFOA,导致了某些特殊疾病的增加。
几乎没人支持罗伯特这样做。
因为那是杜邦,也不仅仅是杜邦 。
杜邦诞生于1802年,由一位欧洲移民创立。
它帮助美国赢下过战争,帮助美国登上过月球;它研发创造过无数材料,衣服汽车生物等等;那里的研究人员还获得过诺奖;那里被称之为世界发明工厂。
某种程度上,杜邦就代表着美国梦。
但罗伯特依旧向前。
在法院的监督下,一个科学小组成立了。
小组将就那个社区的「健康状况与血液中C8含量」间的关系,出一份全面的调查报告。
本以为胜利就在眼前。
但出这份报告,却耗时整整7年。
不仅这份报告,这起案件的推动极慢,前文的每一个步骤,几乎都耗时一年。
转眼,2012年到了。
距离农场主首次踏进罗伯特的办公室,已经过去了14年。
14年,罗伯特已疲惫不堪。
没有任何客户,没有接到过一个业务电话,在律所四次被降薪;缺席了孩子的成长,与妻子缺乏交流;自己也因为巨大的精神压力,出现了暂时性休克。
联邦政府的司法部门,曾出面指控杜邦犯刑事隐瞒罪。
但不久后便不了了之。
司法部门停止了调查,原因未知。
好在,调查报告终于出来了。
科学小组发现多种疾病,都与与PFOA有着直接关联。
胜利,近在眼前。
但意外再度发生。
杜邦推翻了集体诉讼。
它抵制科学小组的调查结果,撕毁了当时的赔偿协议。
罗伯特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
罗伯特有些崩溃,但又不能崩溃。
他知道:
”杜邦是想告诉全世界,跟杜邦斗不会有结果。不信你看那个人,他努力了14年,结果一无所获。“
但罗伯特……
依旧依旧在坚持。
没了集体诉讼,他开始挨个为社区里的居民起诉杜邦。
当地法院每天都在处理这类案件。
法官甚至开玩笑说,杜邦案全部审理完,估计要到2890年。
罗伯特则苦笑着回答:
”我依旧在这。“
2015年,杜邦开始不厌其烦。
它赔偿了第一波3535个受害人6.7亿美元。
6.7亿,听起来很多。
但这还不到20年前特氟龙一年的利润,不到如今杜邦年利润的百分之一。
如今,20多年过去了。
罗伯特依旧战斗在一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最后,罗伯特的一句话,送给大家——
“归根结底,是我们保护我们自己。没有别人,只有我们。每一个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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