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是不是苦(详细解读普洱声音)(1)

【中国网中国视窗】讯:云南普洱首届“普洱声音”少数民族原生态音乐展演1月6日晚在普洱大剧院音乐厅举行。演出由普洱广电局副局长张已戌主持,此次展演的文化顾问、普洱市委党校哲学政治研究室教授、普洱市知名哈尼作家黄雁(中)和此次展演的策划、“普洱声音”的收集者、采集者、整理者罗坤(左)作为特邀嘉宾,通过对现场的声音展示,对两位嘉宾进行访谈,对每个节目的背景逐一进行解读。

彝族《过山号》与《大帮腔》

景东县安定镇青云村

罗坤:唱词大意是:阿妹伸头赶上山,阿哥喊妹赶回家,小羊青草没吃饱,赶回家呀吃什么?西边太阳要落山,阿哥阿妹要回家,回是要回不来喽,舍是舍不得啊!蜜蜂采花到花树,花树噶想蜜蜂采?蜜蜂想见花嗡叫,花见蜜蜂笑笑开。虽然是汉语,但是带有方言成分。

黄雁:《过山号》是彝族人在远古的时候,先民们对自然的敬畏和感恩,从而演绎出很多名目繁多的祭祀、节日等活动。过山号就是这些活动中不可缺少的器乐,吹过山号还有很多讲究,不同的声响、不同的场合,代表着不一样的意义。比如在婚礼当中,如果吹一声,表示奏乐师要进门;吹两声,表示要披红挂彩;吹三声,就表示要开席吃饭了;吹四声,表示宴会结束;吹五声,要主人安排住宿;六声,表示要熄灯就寝。在迎亲的过程中,如果遇到人、过桥、岔路口、坟地等,就要吹过山号,这样为了驱邪、保吉祥、保平安。可以说,过山号是彝族人民与天地沟通自然的圣物神器。

哈尼族《哭嫁》

墨江县通关镇 李树清

黄雁:《哭嫁》歌是在哈尼族多个支系里盛行的奇异的婚俗,风俗起源很早,历史渊源悠久。从人之常情来说,要将女儿托付给一个自己尚未知道的家庭,父母当然是于心不忍的。在民间看来,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对父母来说是真心的不舍,对女儿来说,也是真心的不舍,这种不舍之情需要表达。女儿和母亲哭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最高兴,那就是父亲。听着女儿诉说父母的养育之恩、自己的孝还没尽完等等,父亲感觉很满足,母亲是真心地疼。说到底,哭嫁和哭嫁歌的习俗是哈尼族母系氏族消除后,女性地位下降而变得卑微低贱所导致的。在哈尼族的很多支系里,女人的地位不太高,比如吃饭的时候不能上桌,有些地方“媳妇”都是很贬义的称呼。女人借哭嫁发泄内心的不满,男人则高兴愉快地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听着女儿对这个家庭的眷恋,久而久之就盛行起来。哭嫁中,怎么哭,哭什么,都形成了一定的套路,有时候还有娱乐的成分在里面。哭嫁和哭嫁歌是哈尼族文化中非常独特的文化现象,对帮助人们解读哈尼社会和民族心理提供了非常鲜明的个性化案例。

罗坤:在录制“普洱声音”的过程中,我走访了很多县,去了很多哈尼族的村寨,哭嫁在很多支系里还保留着这种习俗,在墨江通关吃饭的时候,听说这里有个唱歌非常好的哈尼族老人,见了他以后第一印象是他是个非常有气质的老人,再一听他唱歌,马上把我倾倒了。在长时间的采风过程中,我见到相当多的类似的民间艺人,他只是典型的一个。哭嫁一般都是母亲哭女儿,李树清老人就是模仿母亲在哭,告诫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要怎么样做人。哭嫁很长,结婚的时候可能从今天唱到明天。哭的越伤心,就越不舍。

拉祜族《牡帕密帕》

澜沧县富邦乡佧朗村 张老三 罗扎裸

罗坤:我个人认为,《牡帕密帕》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音乐,它更多的是一种讲述。我录制《牡帕密帕》整整用了七天,一个调子反复循环,四五个人交换着唱,每天录八个小时。《牡帕密帕》讲述的是没有天和地、没有万物生灵的时候,厄莎创造了天地,创造人类,一步步讲述。在过去没有文字记载的时候,他们就靠口口相传,把他们的历史传唱下来,拉祜族等很多少数民族都可能把那么长的历史背下来,而作为听者更应该静下心来去聆听。

黄雁:《牡帕密帕》是个气势恢宏的创世史诗,能听懂的人会感觉这个史诗非常生动,这种开天辟地的宏大叙事,实际上它是由无数鲜活的细节支撑起来的,这些细节包罗万象,涉及到自然界的方方面面,听起来非常生动,并且很有趣,充满想象力。比如造天造地那段,天神厄莎造出人后,就把人放在葫芦里孕育,葫芦成熟后,一群麂子把葫芦藤踩断,大葫芦顺着山滚到大河里,又从河里顺水漂到大海里,碰到螃蟹。螃蟹看见大葫芦来了,知道这是个很神圣的东西,就试图把葫芦背到海滩上,可是大葫芦太沉了,就把螃蟹压扁了,所以现在螃蟹是扁的。螃蟹压扁后不能动了,鲤鱼来背葫芦,可是太沉了,鲤鱼被震得精疲力竭,眼睛被震鼓了,所以现在鲤鱼的眼睛是鼓的。鲤鱼把大葫芦背到岸边没力气了,乌龟完成了这个使命,它把大葫芦背到了山上。一只小米雀听见大葫芦里有声响,试图用嘴嗑开葫芦壳,可是直到它的嘴磨短了,也没能把葫芦嗑开,最后还是老鼠厉害,老鼠用尖牙咬破了葫芦,葫芦里走出一男一女,他们就是人类的始祖扎迪和娜迪,从此拉祜族祖先们开始了人类的繁衍。诸如此类的故事组成了一部气势恢宏的创世史诗,人们从这个故事可以真切感受到,在拉祜人的观念里,人类的诞生绝不仅仅是神的作用,这与汉文化有非常大的区别,它是自然万物,包括动物、植物齐心协力完成的结果,人的诞生是自然界所有生命帮助之下才能得以完成,所以人类应该感恩自然、尊重自然、敬畏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这才是人应该真正去做的。所以《牡帕密帕》体现了拉祜族先民浓厚的原始宗教观念和对生灵万物的敬畏,对自然萌生出的原始的、自然的、直观的、朴素的哲学思想。

彝族《大山调》

景谷县凤山镇芒竜村 查世斌 查世英

罗坤:景谷飞起落思茅,普洱市上转两转,又飞景谷到凤山。红嘴鹦哥绿羽毛,景谷飞起落思茅,摘个仙桃丢进嘴,要吐要咽你想瞧。

黄雁:《大山调》通俗地讲就是对调子,是对歌的一种调式。对调子分为家歌和野歌,家歌大多与仪式有关,婚丧嫁娶或者祭祀活动,场地设在火塘边、院场里或者村落中。创世史诗就是在很正式的场合唱,是一种传承。如果是野歌,就是唱情歌,就是要到田野里、旷野里、大山里去唱。

彝族《三弦小调》

镇沅县振太镇太和村 王成林

罗坤:三弦一响脚痒痒,三弦是在普洱普及得最广泛的一种乐器,几乎每个县每个民族都有这个乐器,一个是因为方便携带,又比较好听,很多马帮里的人就喜欢背个三弦在半路途中解闷,每到一个地方,三弦都受到当地人的欢迎,很快三弦就在当地扎下了根。三弦能在普洱普及,跟马帮的关系很大。

刚开始录制“普洱声音”的时候,只是为了做音乐的时候有一些素材,后来经过走了很多地方,我发现,收集他们的声音已经变成一种责任。首先我走过这些地方,发现好东西确实太多,很多都是我从前没看到见到的,这些东西深深地吸引了我。另外一方面,我发现这些东西也正在消亡,而且消失的速度特别快。我每到一个地方非常揪心的一件事,首先是建筑,以前我们到一个地方,能看到很多具有民族风格的建筑,但是现在去少数民族的村落,彝族、拉祜族、哈尼族等,都是小砖瓦房,建筑都是一样,没有民族自己的建筑。其次就是服饰,少数民族现在都穿汉服,甚至连语言都没了。我记得去过镇沅一个叫做黑陶河的地方,很偏远,他们说那里有个彝族村寨,很多人会唱调子,当我开车走了一天到那里的时候,最终让我大失所望,就如我刚才所说的,建筑没了,唱歌的没有,就连会说彝族语言的人都没有,最后没办法无功而返。当看到这些现象之后,我觉得我采集“普洱声音”和“普洱音乐”,就是一种责任,是要抢救少数民族的文化遗产。基本上普洱100多个乡镇我都跑过来了,录制了大约1000首历时三年多。最费时间的是摸底调查,很多时候去了不能录到。

佤族《司岗里》

西盟县勐卡镇娜妥坝新村 岩聪

黄雁:《牡帕密帕》和《司岗里》都是普洱市进入国务院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的创世史诗,“司岗”是石洞的意思,“里”是出来的意思,“司岗里”大意就是人从石洞里走出来的意思,这部史诗内容非常丰富,是反应和折射佤族历史文化的百科全书。我个人认为,司岗里的文化精髓当中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充满了包容、和谐、团结和拼搏的普洱精神,这是特别值得我们去研究的。

我还是以人类的起源为例。《司岗里》也是从天地人类起源开始唱起的,一开始天地之间没有人类,只有一种长嘴大鸟这一种动物在大地上独自飞翔,神布依吉就把人类造出来,但是没有把人放到大地上,而是封存到山洞里,在山洞里走不出来。最早发现石洞里有人的还是一只小鸟,它把石洞里有人的消息告诉了大自然的动物、植物,从而引发了一场动物和植物的大讨论,讨论的内容是该不该把人从石洞里救出来。首先出来响应的是大象、犀牛、野猪、老熊、马鹿等,他们各自施展本领,但是没能把石洞打开,鸟类当中的那些大鸟,比如老鹰、臭雕、啄木鸟、猫头鹰等紧随其后,想办法把石洞打开,但还是无功而返。最后把石洞打开,让人从山洞走出来的过程当中,小米雀、苍蝇、老鼠、蜘蛛立了大功。苍蝇把唾液舔在石壁之上,小米雀沾着苍蝇的唾液把石洞啄开,之后守在洞口的凶残的豹子想要咬人,蜘蛛就扯起丝网,不让倒下来的大树砸到人,老鼠咬住豹子的尾巴,不让他们咬人。在这个故事中,所有的动物、植物、猛兽、飞禽、昆虫齐上阵,让人从山洞走出来。尤其是那只小米雀,小小的小鸟成为了佤族人民的神鸟,小米雀凿开山洞后,佤族是第一个走出来的,然后是汉族、接着是拉祜族,然后是傣族、哈尼族、彝族、布朗族,还有很多边地民族。走出石洞以后,人类逐渐学会说话,不再吃土,并从神那里讨来火种开始种地。

这种对人类起源进化的描述,充满着直观的世界观和想象力,对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了非常有趣的、引人遐想的建构,这种建构完全打破了汉文化当中以神和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常规模式,把自然力放到了第一位,比如决定人能不能从山洞里走出来的不是神也不是人自己,而是动植物。帮助人类走出司岗的是所有动植物团结协作的结果,其间做出重大贡献的恰恰是我们人类所不齿的生灵,苍蝇、老鼠、蜘蛛等,一起走出山洞的不仅仅是佤族,还有傣族、拉祜族、哈尼族、彝族、布朗族等,所以普洱的各族人民同根同源,这些鲜活的细节体现了佤族先民真切的、富有童真的、诗意的智慧,可以追溯到今天的“普洱精神”:包容和谐团结拼搏,普洱精神的源泉就在我们的《牡帕密帕》和《司岗里》里边。

佤族《佤族小调》

西盟县岳宋乡小新寨 娜黄

张已戌:手指拨动嘴唇发出声音,砍柴,捡柴,歌词翻译出来很难,很多东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同是佤族很多年轻人都听不懂,不一定听懂意思,只要感受到声音的质朴。

黄雁:作为我们这一片古老的、多民族的,又充满诗兴的边地,民歌就是开在普洱大地人性的花朵,不管是哪个民族所寄居的地方,你不经意地听到的一曲一调,所见到的一招一式,都带着生命自由生长的气息,散发着灵魂郁郁葱葱的芬芳,这样的声音粗壮、浑浊而又健康,唱歌就成为了他们血液中的因子,一有条件就会释放出来,这种声音穿越时空、跨越国界、超越民族,是全世界人类的共同财富。

罗坤:去澜沧县景迈山,我正在录制声音,看见个老外,专门研究布朗族,为了研究他扎根下来,娶了布朗族人做老婆。外国人尚且如此,作为我们普洱本地人呢?普洱这个地方真正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和挖掘。

哈尼族僾尼人《僾尼情歌》

澜沧县九井乡大路边老寨 黄扎帕

黄雁:僾尼人是哈尼族的一个支系,僾尼青年男女谈恋爱的时候有充分的社交自由权,每个村寨有专门供青年男女谈恋爱和谈情说爱的工坊,未婚男女夜晚可以到工坊唱歌跳舞玩乐互相倾诉衷肠,这就给情歌的产生提供了丰厚的土壤。哈尼族有句寓言说:没有挖过的地不会长棉花,不会唱情歌的男人找不到婆娘。所以情歌是爱的语言,唱情歌是哈尼男女与生俱来的浪漫情怀。

傣族《叫魂调》

孟连县芒信镇芒信村 波安相

罗坤:歌词大意:魂啊魂啊,为什么你要离开?不管你在哪片树林,哪条河流,听到琴声后,你赶快回来。魂啊魂啊,你跟着云彩走,还是跟着白鹭走,魂啊魂啊,你快回来吧。

黄雁:叫魂又叫招魂,不仅傣族有,在普洱很多少数民族,比如布朗族、佤族都有,这是普洱少数民族信奉万物有灵自然崇拜的一个表现,撇开其神秘色彩寻到根底处,你会发现,叫魂不仅是一种古老的社会活动的形式,也是一种流传久远的具有强劲生命力的风俗,叫魂不仅是为了死者,更多的是为了关注我们的生者,所以叫魂活动不仅在傣族的日常生活中常见,在普洱不少的少数民族中也常见,叫魂是人类的灵魂观念在我们各少数民族生活中的一个具体反应。

哈尼族《摇篮曲》

江城县曲水乡 李明戈

黄雁:靠在树桩上的烟筒是干什么用的?

罗坤:当地老百姓在山里干活儿,蛇比较多,而蛇最怕草烟的味道,因此摇篮挂在烟筒旁边,是防止蛇爬到孩子身上去。

黄雁:在哈尼族的文化里,生命本来就是无比的顽强,但又是无比的珍贵,面对数不清的病疫、战争、灾难,生命就像雨后的彩虹,依旧绚烂无比,于是便有了迎接生命的神圣礼仪。新生命的孕育交织着痛苦与欢乐,母亲经过十月怀胎,孩子终于降临了,人们为新生儿举行仪式,让孩子能真正地成为族中的一员,并给予他细心的呵护。哈尼族的《摇篮曲》是生命初绽的第一的赞美,委婉动听,贯穿着一个历经沧桑的民族对新生命的呵护和希望。在哈尼族的《摇篮曲》当中,蕴含着非常丰富的文化内涵。

瑶族《度戒歌》

江城县康平乡瑶家山村 邓庆文 邓学元 邓学林

罗坤:度戒就是瑶族男子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所要进行的一个成人礼,所谓的成人礼就是要做这样的仪式:首先搭一个高架子,成年的男子爬到这个木架子上,身子往后倒,下面有成年男子用绳子编的网接住他。在这个成人礼的过程中所唱的歌分为三个部分,歌词主要是祝福孩子成年长大,教育他如何做人,还有就是表达成年后那种喜悦的心情。

原生态音乐在民族文化发展中起到什么作用?

罗坤:展演上听到的原生态音乐不能完全用音乐的概念理解,其中很多的声音是用来传承历史文化的,相当于书一样记录的作用,有的是产生于劳动过程中。比如,抬米出门要唱个调子,小鸟吃谷子为了赶小鸟也要唱个调子,还有就是如叫魂这样带有迷信色彩的音乐。在“普洱声音”的收集过程中,我收集到了各种声音,包括动物的声音、水声、风声、人说话的声音、狗叫的声音,凡是我在寨子里能听到的声音,我都把它收录下来,我觉得综合起来才是普洱的声音。

展演上听到的声音其实就是少数民族音乐的一种基因,要抢救性地保护这种基因,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一旦这种基因丢失了,将来我们要做什么?到处去学?还是到处去拿别人的东西来用?这就没有自己的文化。很多声音我们并不能听懂,也许很多声音并不精彩、并不悦耳动听,但是这些声音确实都是非常有价值的东西,因此不能仅仅以听音乐的心态来听这些声音,而是应该用心灵和思想聆听,希望普洱所有的文化人能参与到这项活动中来,保护少数民族的文化。

黄雁:原生态音乐是一个民族或者区域人群的音乐文化的灵魂,是其他一切音乐类型产生的根源,是研究民族文化的活化石,所以风声、水声、鸟叫声,它们同时也是音乐产生的源泉之一。保护文化就是保护我们的DNA。

普洱不缺少美,需要我们发现美、保护美。(记者 邵鸿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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