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日剧水花不大。
临近年底，才杀出一部爆款。
顶级阵容 豪华制作 超强回忆杀。
开播登顶豆瓣热榜。
播出一周，还是网飞热榜第一。
截图被当作摄影模板在各大社交平台疯转。
但口碑却存在争议，评价两极分化明显。
有人五星奉上，不吝赞美。
「救我于政治性抑郁的水火之中」
「没有缺点」
也有人大呼难看，8分钟都忍不了。
这剧究竟怎么样？
今天就来说说看——
《初恋 First Love》
日式纯爱，童叟无欺。
此剧首映式上，主演光妹振臂高呼。
「日本纯爱剧，冲出世界！」
十足底气，绝非虚张声势。
有了网飞号称每小时1亿日元的豪华制作加成，此剧堪称集日式纯爱之大成。
校园里的自行车、深蓝色的制服、北海道的雪与海、印刻在时光里的情书……
致敬了《花与爱丽丝》《情书》《恋空》等经典电影，青涩懵懂的少年心迹一览无余。
光看剧照都让人小鹿乱撞的程度。
但，意料之外的是，如此青春浪漫的主题，却从两个满身疲惫的成年人讲起。
光妹饰演的女主野口也英，一个出租车司机。
常年穿得灰头土脸，一天到晚奔波在街头巷尾。
吃饭常常是临时停到路边，在车里应付了事。
夜里换班时才能回到公司喝口水稍作休息。
她是行业里少有的女性，出一点差错就被吐槽「女司机」。
但却依然是最勤快，也是业绩最突出的员工。
因为，她也是一个单身母亲，有一个读高中的儿子。
离婚后，虽然孩子抚养权不在自己手里。
但为了多见孩子几面，她还是执意每个月打去生活费。
砂糖饰演的男主并木晴道是一个保安。
他同样过着死气沉沉的生活。
熬夜盯监控、扫视楼层，帮忙寻找失物。
他告诉身边的年轻人，「不要活成我这样。」
直到有一天，晴道遇到了也英。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灰败的日子照进一束光。
这才点题「初恋」。
20年前，另一条叙事线铺开了一个勃勃生机的世界。
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响起，梦回千禧。
也英和晴道尚处青春，如水澄澈如山葱茏。
平常的上学早晨，也英注意到看似玩世不恭实则体贴热心的晴道。
「你最喜欢吃什么」，成了她旁敲侧击的表白。
确定关系，是白雪纷扬的冬夜。
晴道的一句「我也喜欢你，我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你了」。
稳稳接住了也英的羞赧和不安。
之后是纯真烂漫的热恋日常。
看五遍《泰坦尼克号》，煲甜腻的电话粥，听歌时偷偷接吻，瞒着妈妈出门约会，在远游的夜晚偷偷探进成年人的世界……
60亿分之一相爱的概率。
他们依然对这份感情信誓旦旦。
相隔20年的两条叙事线，像两个毫不相干的故事。
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这一关键情节也是最被诟病的。
剧里用了一个相当陈旧的设定——
大学期间，也英因一场车祸失忆了。
自此之后，两人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但比起设定是否新颖，更重要的是故事能否令人信服。
一般默认为车祸、失忆梗是刻意制造冲突的惰性创作。
因为这一设定会将基于复杂人性的矛盾转嫁于外在戏剧性的意外事件，让感情变得过于简单、失真。
然而，这部剧却反而用这一设定带出了潜在的感情问题、复杂的社会现实。
车祸意外的狗血戏，实则暗藏大量信息。
车祸背景是，也英和晴道经历了几个月的异地恋后的一次重逢。
当时也英读大学，晴道在参军。
长期异地恋已经埋下了很多不甘和遗憾。
逐渐敞开的未来也隐现出新的难题。
对也英来说，眼前是理想和爱情的抉择。
按原有计划，她会等晴道服役结束后一起生活。
但当时也英得到了一个留学机会，出国修学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
延长异地时间对她来说也很痛苦。
因此，她打算见面后再详细告知晴道这一决定。
当时的晴道，正陷在价值认同困境里。
他的人生规划不像也英那样清晰。
加入日本自卫军，只因家人认为当公务员稳定、光鲜。
但因为军队生活过于严苛辛苦，他必须在精神上找到一个支柱。
被不断洗脑后，他也欣然接纳了保家卫国这一说辞。
但在其他人眼中，这种想法相当天真。
同龄人眼里，参军的最大价值是吸引年轻女孩的目光。
难得和也英相见时，她的同学也讥讽自卫军是「浪费纳税人的钱」。
正好挑破了他内心的不安。
偏偏两个难题集中在一处爆发了。
讥讽他的人，下一秒就失口道出也英要出国的事。
晴道大为不解，他为这段感情难过，女友出国居然是从一个讨厌的人口中说出。
他也为自己难过，每天辛辛苦苦，自以为像模像样，却是别人眼中的笑柄。
他忍不住大发脾气，抛下也英离开了。
也英也慌乱不已，努力解释却没能拦下。
手足无措地愣在路边，没有注意到车辆驶来……
失忆老梗确实让人忍不住吐槽。
但同样值得注意的是，两人分开的关键其实并非失忆，而是也英妈妈的赶尽杀绝。
妈妈不允许晴道再接触女儿，将有关他的东西全部物归原主。
她不是将意外怪罪于晴道，而是担心女儿身体受损影响前途。
她原本默许了两人交往，但出事后，她希望女儿可以找一个家境更好的人，妥善安放后半生。
也英妈妈是一个一辈子辛苦在工厂做工的底层劳动者，她不想让女儿受自己这份罪。
晴道家住乡下，家里还有身体残疾的妹妹，必然不能给她很好的生活。
千禧年的日本，「嫁一个条件好的人」普遍被看作女性最好的上升通道。
因而，也英妈妈并非拆散情侣的恶毒工具人，只是千千万万个普通母亲之一。
他们的人生也从这时开始变得乏味而疲惫。
也英在治疗期间与医生产生感情，怀孕后退学结婚。
满足了母亲的期望，过上了富足、体面的生活，成为一名家庭主妇。
但婚后，丈夫却像勾引她一样，继续与其他病人发生关系。
又因为家境悬殊，她和母亲一再遭到婆婆歧视、排挤。
她选择离婚，为独立抚养孩子，连打几份工。
但又因为多次为孩子请假，连连被辞退。
她被迫将抚养权交给前夫。
为了继续生活，去大城市当起出租车司机。
晴道也热血褪去，作为自卫军的一员，看清自己是日本政治的棋子。
政府将他们送上伊拉克战场，为了讨好美国不顾国民安危。
他落下身体疾病，退役后无法再做飞行员，只能做地勤。
后来几次辗转后，留在公司做了保安。
看似悬浮、狗血的设定实际指向了冰冷、残酷的社会现实。
这不只是浪漫的青春故事，也是关于成长、蜕变的故事。
成熟，常常意味着对青春和梦想不得已的埋葬。
即使去掉车祸、失忆梗，这样的成年故事依然是成立的。
青春的尽头不就是激情的失落吗？
在跌爬滚打中认清自己是个普通人的现实。
有人质疑，也英的记忆受损不严重，她是尖子生，可以继续深造，也可以做空乘，不至于做出租车司机。
同理，晴道一个开过飞机的军士，退役后做保安也是大材小用。
剧里其实也做了回应，一方面，司机、保安不是「自甘堕落」，这只是另一种生活。
就像也英的同事，大学学习木牍研究，毕业后很难找到对口工作，进公司后又恰逢泡沫经济，成了裁员大军的一份子。
在这个努力也难出头的时代，他兜兜转转成了出租车司机，却也满足于现在的生活。
况且在日本，出租车司机其实是一份收入尚可的工种。
另一方面，生活一旦有所下坠，人很容易陷在惯性的死水里，可能余生都不再奢望转机。
也英曾想过成为一个空乘，还为此偷偷穿了制服在机场演习。
对她而言，与其大动干戈地改写生活，她宁肯按部就班地做出租业的业绩女王。
有醉人的青春，也有切肤的现实。
因此，不难理解，虽然设定有硬伤，但还是让很多人为之沉迷和动容。
豆瓣分数也不降反涨，从开分的8分涨到了8.3分。
因为它让我们一次次梦回青春的同时，也在不断拷问当下。
「你满意你现在的人生吗？」
也英从一个出色的小镇做题家，到后来成为忙到麻木的社畜。
晴道从一个前途光明的飞行员，到一个弯腰都困难的病人。
在这种情况下，「满意」是发自内心还是自我麻痹？
而也英说，她只是受够了希望落空的感觉。
到底该如何接纳期望与现实的巨大落差？如何逃离惯性的齿轮？
答案还得从往昔青春里寻觅。
古罗马哲学家塞涅卡说，「青春不是人生的一段时期，而是心灵的一种状态。」
人生需像恋爱一样，全心全意享受当下。
在某些时刻，被好奇、梦想、爱情等存在撬动。
即使所有人都认定初恋注定是要错过，依然会付出全部努力后才肯放手。
回望那段时光，初恋最动人之处不是地老天荒的誓言，而是彼此被爱照亮的那一刻。
也英是一个不自信的女孩。
即使长相出众、成绩优异，也总是低着头怯懦的模样。
被老师建议参加演讲比赛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胜任。
在晴道毫无保留的赞美和激励下，她有了直面未知的底气。
晴道在认识也英之前是一个小混混。
电车上的惊鸿一瞥，成了他混沌青春的一束暖光。
他拼命努力逆袭考入高中。
也正是也英对天空的喜爱，让他最终决心飞上蓝天。
这段感情为他们各自提供的精神养分是贯穿生命，不会随记忆脱落的。
因为有足够的信念和自信，也英才会毅然从没有爱的婚姻中离开。
在男性主导的出租车行业，像野草一样韧性疯长。
晴道也渐渐懂得，广义的虚无并不代表个体的虚无。
做不到保家卫国，也可以爱护至亲。
他从宏大叙事的困境里走出，回归最精细的技术学习。
沉下心学习如何维修机械，如何判断风向。
他知道逆风时做出决断，顺风时驭风而行。
一直葆有的纯真和无畏，让他们在命运急转直下的时候转身抱住彼此。
经历过让人身心俱疲的地震、疫情后，他们飞向遥远的北欧续写青春的新篇章。
一场轰轰烈烈的初恋，成了对庸常现实最浩大的抵抗。
对观众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不是一个为爱情高歌猛进的时代。
疫情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疏离，奢谈爱情和理想。
但我们依然愿意聆听这些重谈的老调，依然屈从于爱与纯真。
可见，爱不会过时且永远是生命的浮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