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退休教师。兄弟姐妹6个，我排行老五。我父亲去世20多年了，我们姊妹几个对老母亲十分孝顺，对待老人的养老问题上， 我们没有丝毫怨言。因为母亲活这么大岁数，对我们这个家有恩，对她的每一个孙男嫡女有恩。
早在七年前，老人家身体还好，都一直跟着我大哥过。但时不时也去另外几个儿女家住一阵子，她那个时候身体非常硬朗，手中针线活不断，缝缝补补，帮你出谋划策， 帮你操心护家。对她的每个极需要帮助的儿女来说，她就是“及时雨”。比如：农忙季节，帮了老大，帮老二，带孩子、看家、煮饭洗衣等她能出多少力，都竭尽所能。人又干净，又会打理家里。这样的老人又有哪个儿女不喜欢呢？就在老人家接近90岁的那两年，我大哥的姑娘，生的俩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
每想起这些，我们做儿女的，无不感慨。娘的一生不偏不倚，都献给了她的每一个孩子，奉献给了这个家。
娘啊，我想说的是，没有你，便没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你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报不完！
自从五年前，你却慢慢地脑子出现了问题。我们以为这是老年人常见的病——痴呆症。可有时你什么都知道，说起话来思维敏捷，逻辑性很强。对老家的邻居、亲戚以及每一个生活里的过往，都能如数家珍，耳熟能详。
近些年来你越来越累人了！
我们姊妹几个商量。不能老跟着大哥大嫂，把老母亲轮流接到家里，每人照顾一个月，这样即可减轻大哥大嫂的压力，又可以让我们都尽尽孝，老人也能换个环境，心情好一些。殊不知，这一轮流照看，老人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开始不认人了。糊涂起来，自己刚做的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我95岁的老母亲，能吃能喝，但生活开始不能自理。每到一家，给我们带来不是满心的期待——安享晚年，而是恐慌、折磨、无奈！
我大姐已经74岁了，有高血压，眩晕症。拿起电话，带着哭腔，给我述说：“你说气人不气人？咱妈拉屎后把屋里墙上、床上、地板上门上到处抹的都是屎。晚上尿床都换不及。有一回，她把一个纸片包着的什么东西塞进沙发靠垫后，桌子馍筐后，我闻着咋这么不对劲，找了半天，发现是她偷偷放的屎。给她买尿不湿，她不穿，无论怎么说，就是不听。我们强行给她穿上，一坐上床自己又给脱了。”
大姐还说：“她还趁我和你姐夫不注意，偷偷跑出去。我们家大门口有台阶，比较陡，她脚下一滑竟摔倒在地，浑身都是土，半天爬不起来。过路人不知道咋回事，给派出所打电话，让警车给拉走了。警察问她：‘你是谁？家在哪里？’ 她很清晰地说出儿子的名字，老家在哪里。就是不说她在大女儿家，后来旁人看到告知我们才把她接回家。”
去年接到我家，当时她并没有不来的意思。我想作为女儿，这些年一直工作，没时间陪老人。我下决心让她住上一两个月。可是在我家只住了半个月就实在坚持不了了。
别看她近百岁了，精神头十足。晚上你不催她睡，她就一直坐在客厅里。看着你傻笑，也不接你的话茬，让她小便，她说还没有，过不了多久，她肯定尿裤子。一个一个地换，反正有洗衣机，洗洗涮涮也没什么。但，我们批发一大包尿不湿就是穿不到她身上。夏天好过，等天气转凉，她有时不穿衣服，到处乱跑。床上给她铺了一层又一层，但还是免不了尿湿。她不给你说，尿湿了把枕巾、自己的衣服拉到身子底下垫着。她身上老人味很大，我又有洁癖，可她一会这里坐坐，过一会又到那里坐坐，一点也不闲着。晚上我铺好的床铺，她不睡自己的床，也记不住自己睡在哪里。等我晚上接近十一点忙完，她睡到我的床上。我实在哭笑不得。也正如我大姐二姐说过：“我真想找个地方一头撞死！”没有难为到这个地步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最可气的是，她不穿尿不湿，我们咋劝她，想尽了招数都不好使。有一次，在大哥家她又尿湿了裤子，大嫂让她换上尿不湿。她竟然撒泼起来，躺在地上不穿衣服。过一会儿，她看到儿子儿媳都不理她，她还怄气。地板上很冷啊，她就一直躺着，我大哥说：“妈，起来！ 你究竟想干啥？你不穿衣服，冷不冷？”
我大哥把她抱到床上。
她说：“冻死我算拉到！我咋不死啊，死了一了百了！”
大哥说：“你死了那是该死了！你一点都不听话，哪有这样的当老里的？”
大哥大嫂气得哆嗦，“娘啊，我们早晚也得被你气死！”
这就是老人的常态。一个年岁大的老人，在外人看来，多么长寿，多么有福气，但实际上，对于她本人和她的儿女来说就是一种煎熬！
在二姐家住着那几个月，她出门对邻居说：“闺女靠不住啊，还是儿子好。”有几次对二姐家的女儿说：“妞啊，咱死了吧？死了，比啥都强，不受罪了。我啥都不知道了。”我二姐在厨房里气得浑身发抖。我的亲娘啊，你说的是啥话嘛！
我家女儿从小多病，没奶吃，买奶粉喂养，可是不知道黑心厂家生产出来的是有问题的奶粉，导致女儿时不时像患癫痫一样“发狠”。当时我还上班，离家远。都是老人家日夜守着陪着女儿。有一年，室内煤火炉子湿气大，二氧化碳浓度高导致老人煤气中毒，是女儿夜里的哭声把老人吵醒。好几个月老人才慢慢恢复过来。这件事我一辈子都记在心上，没齿难忘！
我家在省城，老人家农闲时跟我住一段。到了农忙时节，母亲催着我们把她送回去，她就像救急的消防员、及时雨、螺丝钉，帮儿女解危救困。当然，她本人对儿子也时常牵肠挂肚，大儿子都六十多了，还在电话里安慰他“不要再喝酒了，注意身体！”都这么大了，还有一个老娘牵挂着，想想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每每我们姊妹几个通电话，谈及老母亲的事情都长吁短叹。恨她，却恨不起来，她毕竟是我们的娘亲！想到她对我们的好，热泪直流，失声痛哭！
一辈子那么爱干净的人，我常想：我的妈啊，你老了怎么啥都不知道了呢？人家90多岁甚至上百岁的老人也不完全都像你一样啊！你咋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娘啊，我是你的女儿！今生今世我愿受折磨，想换取你的长寿！但无论多么艰难都不希望你最后的晚年生活里，忍受一星半点委屈！
娘啊，我们都是你的孩子，没有丝毫嫌弃你的意思！吵你，训斥你完全不是出于本意，是想让你过的快乐，不遭罪！
娘啊，我们不想你早早地离去，我们打心底里想让你多陪我们看看这个世界的变化，世间的美好，尽情地享受人世间的幸福和温情！
但是，如若有一天你离开了我们，却是我们做儿女的最大的不舍和遗憾！
每年春节，我们无论在哪里知道老娘还在家里，我们会不约而同回家探望您，献上由衷的祝福！
老人过生日，我们都尽可能地围在她身旁，吃蛋糕，吹蜡烛，老人傻傻地笑着，目光呆滞地望望这个，看看那个，很少说话了。
我们深知：父母在，人生自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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