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嵇康故里

王红五

二十五史之《晋书。嵇康传》载:“嵇康,字叔夜。谯国铚人也。其(祖)先姓奚,会稽上虞人,以避怨,徙焉。铚(县)有嵇山,家于其侧,因而命氏。”嵇康生活的时代为“三国”时期,《三国志.魏书》上也有记载。三国时魏地谯郡(今安徽亳州)辖有铚县,治今之安徽省濉溪县临涣镇。南北朝梁大通二年(公元528年)铚县改置为临涣郡(郡界临涣水【今浍水】),铚县开始使用“临涣”的称谓。但作为本地的文史工作者、考古工作者,虽有言之凿凿的史料为佐,却从未听说过“嵇山”在何处?更别说找到嵇康故里,难道“嵇山”偌大一个地方,从铚县蒸发了吗?

春秋时的古铚邑,秦朝置铚县,南北朝时改为临涣县,元代的至元年间(公元1265年)废除临涣县,地入宿州;直到解放后1950年,新中国才又重置了濉溪县。其间,县域的区划发生了多次变更,历史也在变更与中断中发生了扭曲和遗失。整理方志、重续中断685年的历史,寻找嵇康故里、以正本清源,也就成了我们这代人的责任。

嵇康遗址(王红五寻觅嵇康故里)(1)

对这段残碑上的三段文字进行分析后可知:1、根据发现此碑刻的地点推算,西趋六里为现今铁佛镇,东趋六里为今柳孜遗址,都有可能是当年设立“保定驿站”的地方。2、沿隋唐大运河故道西去二十四里无集镇村落,而东去二十四里为古村落“茶庵”,当年可能设有“新兴驿站”。3、嵇康墓的方位大致为、由隋唐大运河此点向南卅五里。这行文字对寻找嵇康墓以及嵇山十分重要。因为,隋唐大运河自隋代开通以后,其北堤就修成了“御道”,运河和御道同是隋唐宋时期的中国最重要的交通要道,在这一要道上设置的路碑标识,显属官路标识,残碑保存了原始状况,属田野考古中发现的运河文化遗存,可靠性强。原仅凭《水经注》与《太平环宇记》的记载,与现苞水走向,按临涣“故城西北三十五里”的线索,实地查勘无果。现据此碑,又从正北方向提供了一个坐标点。根据从隋唐大运河边、朱庄残碑的坐标点向南延伸卅五里,和从临涣故城向西北延伸三十里和卅五里,又确定了两个交汇点,处于濉溪县与涡阳县交界处的濉溪县铁佛镇大王庄行政村境内。但据我们以往掌握的情况,这一带亦未听说过有“山”,只有南距此地五公里有石弓山和郭土山。根据我们以往查找历史文献上记载的地名的经验,以上两文献,著者都比较严谨,曲曲卅五里,误差不致达到十里,因此,石弓山和郭土山是可以排除的。

于是笔者只能带着疑惑,赴大王庄现场,试图寻找最后的线索。时值年末岁尾,朔风凛冽,我们驱车直奔边界。在近午时才到达大王庄。放眼望去,一马平川,连个突兀的“骨堆”都没有见到。在走访了几位村民后,了解到由此处南去二里,有一小山“齐山孜”。乍一听怅然若失,尔后一转念,迷离顿悟。从浙江会稽(绍兴)来的嵇氏先人,是难以分辨“齐山”与“嵇山”的语音区别的。奚姓家族既然是避怨而来,一定会躲开市井繁华地,寻找边野乡村而居。齐山孜的交通闭塞带来的语言不通、文墨不懂,使祖居浙东,原本“齐、稽、奚”不分的嵇康先人,无法与本地村民语言上道个明白,误把“齐山”当“嵇山”。尤其是,奚氏家族只是要将其姓氏中奚姓的“奚”字和祖籍会稽的“稽”字隐喻在山名中。所谓隐喻,也不会太直白,“稽”字亦非“嵇”字也,仍仅是音同;在浙东方言中“齐、嵇”与“稽、奚”都是同音。同样可达到隐喻越语中的“稽、奚”之用意。

三、苞、涣之间的齐山孜。

根据《水经注》与《太平环宇记》的记载,我曾遍查“嵇山”。结果,安徽省只有池州市有一座嵇山,浙江的绍兴有一座嵇山、江苏南京有一座嵇山、湖南的长沙有两座嵇山,均与《水经注》、《太平环宇记》中的苞水、涣水、铚城无关。

在广袤无垠的黄淮平原上,分布有一些低山残丘,淮北市的山主要集中在与徐州市接壤的东北部。而地处淮北市西南部的两省三县交界的苞、涣水之间,则一马平川。这一带屈指可数的有:石弓山、郭土山、柏山,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嵇山”,也没有听说过有“齐山孜”;难道会是象濉河边上的“石山孜”一样,仅是高出地面几米的露头岩石吗?在老乡所说仅距两里之遥的大王庄,向“山”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村落,而不见山形。为了看个究竟,我们继续驱车来到了坐落在涡阳县石弓镇齐山村后的“齐山孜”边,果然只是一处露头岩石。顺手拍摄了几张齐山孜的照片,以与读者共览(见照片四、五、六)。

嵇康遗址(王红五寻觅嵇康故里)(2)

嵇康遗址(王红五寻觅嵇康故里)(3)

嵇康遗址(王红五寻觅嵇康故里)(4)

齐山孜紧贴涡、濉、永三地的边界。西北可见河南永城市界内,齐山孜北连濉溪县的大片农田。如今的齐山孜已被村民开采石料炸成了“山塘子”,想来过去也不过是与“石山孜”相类的露头岩石。齐山孜的石质较差,纹理结构不直,难以解为板块石料,因而才得以保留此残丘余脉,否则,早已踪迹无觅了。

当百度地图放大到5000:1时,图上终于出现了“齐山孜”的山名,齐山孜居于苞、浍二水的正中间,趋现今的苞河与浍河(古称涣水)各五公里。测量齐山孜与临涣故城的距离,恰好三十里,与唐代《元和郡县图志》的记载完全相符。但与《水经注》中记载的:“苞水又东迳嵇山北”略有差异;成书于南北朝时期的《水经注》,距今已有一千五百余年,苞、涣水是否经历几次改道?想来势在必然。古来郡、县常以天然河道为界,如将现在濉溪县与涡阳县曲折的边界,设为古代苞水的河道,则正好符合“苞水又东迳嵇山北”的《水经注》叙述。而现今濉、涡边界的齐山孜北侧,也确是一带旷野洼地,透着几分苍凉寂落。若是废河滩被岁月逐渐夷平,也大致是这般摸样,故笔者认为:之所以“嵇山遗失”,亦源于“苞水改道”。

中国有很多同样的地名,部分是古代先民迁徙后,在新居住地继续沿用原居住地的地名。会稽有嵇山,奚氏家族迁到齐山后,将齐山兀自称为嵇山,以致纪念,而齐山孜周边的百姓也依旧沿用着“齐山”的称谓。嵇氏因发达而进城了,“嵇山”也因嵇康的清誉而名扬四海,而灰头土脸的“齐山孜”,却淡定地独处在荒野中,这也可能是嵇山遗失难觅的又一个原因。因方言的发音差异、与苞水的变迁改道,遗失了千年的“嵇山”,终于又浮出了水面,但是它又是怎么从铚(临涣)县,跑到涡阳县的呢?

现今涡阳县的东北一带,两汉时的沛郡(治今淮北市相城)置有郸县(治今涡阳县丹城集),齐山村其地属郸县;三国时魏文帝撤除郸县,地入铚县。南北朝东魏后,曾一度复置,名“丹城县”,齐山一带又归属丹城县管辖;隋开皇三年的郡、县大撤并,郸城县省除,地又入临涣(铚)县;唐宋时期,临涣县脱离了亳州(谯郡)划归宿州,但仍管辖着齐山一带。写《水经注》的郦道元,卒于北魏公元527年。而恢复郸城县(从铚县划走齐山)是东魏(公元534—550年)。郦道元生前在《水经注》中将嵇山记为铚县地,没有讹错。

而宋太平兴国时期成书的《太平环宇记》,依据宋代的区划属地(齐山一带仍归临涣县),把嵇山记为临涣县城北三十五里,也是它真实记述地名的合理划分办法。据涡阳县志(民国版):丹城集是清同治三年(公元1864年)才由宿州析入涡阳县的。这与历史完全吻合。因为元代的至元二年(公元1265年),临涣县被撤除,连同丹城、齐山一带并入了宿州。直到清同治年间,新设涡阳县,丹城、齐山一带才划给涡阳;一九五0年析宿县西部再建濉溪县(原临涣县),齐山一带仍归涡阳县管辖,没有划回濉溪县。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天地尚且如此,何况区划地名乎?

四、扑朔迷离的嵇康墓

嵇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上善若水、与世无争,俊逸潇洒、伟岸有节;是为“竹林七贤”领袖,是为“清流”楷模;受司马氏集团迫害,刚届不惑之年,便从容就义。临刑前,回肠荡气的琴曲“广陵散”,成为绝唱。他用短暂而磊落无暇的一生,把不可一世的司马氏订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嵇康为古今万众敬仰,咏叹嵇康的诗词歌赋、散文挽联,汗牛充栋。咏吊嵇康的愿望,便使寻找嵇康墓成了文人墨客的关注焦点,网上为嵇康设立了纪念堂,悼念者如云。

嵇康墓之所以一直未被找到的原因很多。由于朝代更替、区划变迁,越语方言都使线索模糊,寻找嵇康墓的关键就是寻找嵇山。有人把安徽涡阳县的 “石弓山”当做“嵇山”,还找了个石洞充嵇康墓,照片挂的网上都是,也承认说“是个空墓”。其实现在的苞水是流经石弓山西侧,但南北走向,与《水经注》“东迳嵇山北”的描述是不符合的。另外,石弓山东距临涣镇26里,北距隋唐大运河40里,分别与《太平环宇记》的记载相差25·7%,与大运河上发现的石碑记载差14.3%,误差率过大。而据以上两个记载所找到的“齐山孜”,则仅差不到一里,误差率不超过3%。“石弓山”虽不算大山,却是地方有名的山,是见诸于方志记载的山,更名换姓是要在地方志上留痕迹的。不象“齐山孜”、“石山孜”这些只在附近村落才称为“山”的名字,地方志书上都查不到。这也是“嵇山”借嵇康之光,虽那么有名,而按史书“索骥”,却找不到它的原因。也是万众瞩目的嵇康墓,一直扑朔迷离的原因所在。

确定了嵇山,嵇康墓也就好排查了。《太平环宇记》:“嵇康墓在县西北三十五里,嵇山东一里”而且从“环宇记”的这条信息中还可以看出,到宋初,离嵇康辞世已七百多年,嵇康墓的方位还是明确的。那么,嵇康墓不可能不在地表留有痕迹。

但是,在两省三县交界的边野乡村,嵇康墓是否要现在找到?找到了谁又来保护?谁又能保护好?为了让先贤的尸骨能入土为安,我认为现在还是不要用田野考古的方法去发掘的好,待保护条件成熟后,留给后人发掘吧。不要让宁愿锻铁,不愿在朝为官的嵇康又不得安宁,向曹操的高陵那样,闹的满世界风雨。

古代记述地标的方向感比较笼统,未按360 度去划分。隋唐大运河残碑记载的“南去河卅五里”,其实偏西南方有60度。“嵇山东一里”,绝非正东,从现场观测,如偏北15度以上,应该又进入了濉溪县的边界之内。这恰与隋堤残碑上的“南去河卅五里”的濉溪县铁佛镇的“大王庄”坐标相吻合了。从缅怀先贤、纪念先烈的角度,在边界的地表之上设一享祠,勒碑以志纪念,都未尝不可。这仅是后人寄托哀思的方式而已。

考古研究以及文物保护,最反对开发炒作,远离铜臭,只追求历史的真实。我们应先将嵇康故里的地望“嵇山”和苞水故道,在田野考古中确定下来,以纪念苞、涣之水养育成长的共同的先贤。

隋唐大运河博物馆名誉馆长 王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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