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归山海月落星海湾(满载一船星辉去汀州)(1)

图为三洲村口千年樟树。

□宋客 文/图

浩荡的汀江从龙门跃出,以雷霆万钧之势,把武夷山脉南端劈成碎片,起伏的山峦顿时被犁成跌跌宕宕的沟壑。冲出大山的隔阻,桀骜不驯的汀江水从此收敛了狰狞,迎来一马平川,成为乖巧的宠儿。

敢于横刀立马,挽汀江狂澜而使之转向的正是三洲。

从此,一路狂奔的汀江在这里猛拐一个弯,给大地留下一个巨大的弧状的地带。三面环水,湾环回托,地势辽阔,水草丰茂,成为人居的理想家园。

水乡泽国,天风雨润,蕃衍生灵,哺育三洲人。

走进三洲,总能听到“先有三洲,后有汀州”的乡谚,且三洲人的话语间总夹带满满的自豪感。这一代代承袭的乡谚固然一方面说明三洲之地开发历史之早,让人心生感佩;另一方面却又因未能具体说明这些早年开发三洲的是何许人也,而让人心生疑窦。是西晋以后唐代以前从北方南迁的中原汉人,还是更早时候逐水草而居的畲瑶百越?不管怎么说,“温氏开基祖在唐代中期迁入”、“戴氏开基祖在唐代末年迁入”已然写在族谱,接着便有“黄氏祖先于明代迁入”等史实记载,便是有力的证明。

趋利避害是人类生存最基本的取舍法则。唐宋以后,一波又一波北方移民溯赣江而下,穿越石城县与宁化县之间的站隘岭,才惊奇地发现,苍莽天地,这里才是一片尚待开发的南国沃土,是足以安身立命的歇脚之地!高山密林,丘陵广布,田园开阔,灌溉便利,尽管这里早已有畲瑶百越等原住民刀耕火种、搭寮狩猎,过着简单而快乐的生活,然而这丝毫不影响大规模的外来移民的进入,相反,正是他们与当地土著一起守望相助,文化融合,生生不息,开启新图。

水中陆地谓之“洲”。逶迤蛇行的汀江不但是“洲”之天然屏障,还是人畜饮用、农田灌溉的基本水源;又因为门前一条南山河冷不防从山间泻出在三洲一带汇入汀江,更把三洲地块硬生生分割成水脉丰盈的膏腴之地,成为“三洲”所以得名的生动注解。

躬耕垄亩,得以温饱。

人口渐丰,村落始成。

三洲的发展应在南宋之时。三洲的崛起得益于汀州发展的辐射余光。

自唐开元二十四年(736年)始置汀州,长汀一直是州路郡府的所在地。特别是汀江航道的疏浚,闽西开始融入“海上丝绸之路”的循环经济业态。最生动的表象就是以“盐上米下”为特征的转运贸易的约定俗成。离汀城60里、扼汀江航道咽喉的三洲乃逐历史大潮而出,设驿站,过驳运,成为落笔风雷、气象万千的货物中转站。满载京果海产的篷船(鸭嫲船)逆流而上,在三洲歇一晚,再有一天的行程即到汀州;满载山货土特的篷船顺流而下,累了,三洲歇一晚,温一壶米酒,明日再开篙。仿佛在一夜之间,三洲洗脚上岸,逼仄的街巷是望不到头的茶坊酒肆、旅店客栈,从搭链中滚出的白花花的银圆撑起了三洲的丰盈和尊严。纵观现存三洲的村落取名,“曾坊、丘坊、兰坊、戴坊”,一个个带有“坊”字的村名,一定是老祖宗留给后人对这块土地上曾经的“街市和手工作坊”的残存记忆,权作念想。

任何一个村落单有物质的丰富远远不够,相当程度上只有精神的丰沛才能体现人格的完美,这种完美在三洲人看来,一出手就显得那么高贵阔绰,崇高的仪式感容不得半点差池。

把传统文化的核心要义写在大地,敬祖睦宗、出孝入弟、读书出仕、心心向善、形成风气,就是追求高贵阔绰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三洲村现存各类传统建筑50余处,包括祠堂、民居、学堂、商铺、寺庙、古井、街亭、城门、城墙遗址等。这些建筑大多为清代至民国年间的遗存。“戴氏家庙”,又名明德堂,始建于元代,1940年由时任福建省政府主席戴仲玉牵头重修;飞檐翘角,端庄肃穆,“风遗晋室将军第,业绍唐朝宰相家”,道出了戴氏先贤的功绩,寄寓后人追缅的情怀。“谯国名家”,建于1940年代,砖木结构,硬山顶,穿斗抬梁式木构架,正厅面阔三间,进深七柱带卷棚式前走廊,三落二进;冠以“谯国”之名,旨在唤醒戴氏后人不忘“谯国堂堂号”之名,从而激励后人奋发有为;其中的一副柱联“步武式先贤敢咏解经夺席,高朋居爽垲雅宜聚石哉林”,简洁的联句却蕴意深刻。“解经夺席”典出《后汉书·儒林传上·戴凭》,希望后人的成就要超过他人;“爽垲”典出《左传·昭公三年》,本指高爽干燥之地,隐喻精神明朗通透,表明主人高洁的精神追求。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有了钱,利用种种方式教化后昆,从来是三洲人的苦心孤诣。走进三洲,抬眼,刻在门楣的箴言警句扑面而来,一种儒雅的书香气息暗香浮动,丝丝入怀,让人欲罢不能。“礼门贻矩”“黎照垂青”“培植唯勤”“绪缵谈经”“古进贤乡”的题刻或牌匾,让人肃然起敬,喧嚣、昵狎的轻佻之举戛然而止。“似续三攸”的传说是三洲人求取功名的刻意表达,“聊可自娱”的初心是三洲人“止于至善”的人生境界,“丰待无白丁,宜交尽鸿儒”,借刘禹锡《陋室铭》旨趣,是三洲人身居陋巷而不改其远大志向的处世准则。在三洲人的心中,一切市侩的粗俗终将化为乌有,唯有朴拙而高远的精神才能薪火相传。

独具特色的民间文艺和迎神赛会成为链接古事的最鲜活的传承。南城门、文武庙,历经风霜而巍然屹立;玻璃子灯、“花灯锣鼓一担挑”,演绎三洲大地最华美的乐章;“永红乡”的红色基因,垒起了三洲人艰苦奋斗、敢于担当、无法摧毁的意志高墙。

穿行在三洲村的巷道,村民动情地说,我们三洲啊,传说,由于三洲位于汀江河与南山河交汇之间的地块,就地形看如同一只乘流向前的大船,所以三洲的地形地势自古就有“三洲船型”的说法。为保福寿康宁更加稳固不外流,三洲先民在村落周边挖了许多池塘,池塘蓄水,《易经》寓水为财;又在三洲村口筑就了一个“锚”形的小山堆,在山堆上植树造林,命名“船头锚”,是为三洲风水的根基,任何人不得侵占与毁损。

言罢,相视一笑。

所谓天造地设总是以阴阳调和、刚柔相济而示人。这不,一幢幢雄浑的古民居、古建筑,迎面却是已然开放的汀江国家湿地公园。湿地公园占地448.7公顷,栈道、密林、花树、水草、鱼虾、杨梅,构成山水田林湖的祥和美景。

入夜,微风吹拂,草树含情,我们在湿地公园露营地,踩着松软的草地,钻进设施齐全的房车,头枕汀江的声浪,仿佛已经搭上古旧的三洲大船,满载一船星辉,烛光焰焰,笙箫鼓乐,溯汀江而上,去汀州!

来源:闽西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