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林北辰
编辑 | 文姝琪
“来,给大家展示一下‘瞬狙’。”
斗鱼的《绝地求生》直播中,主播选手小叮当的一番操作让这场直播达到了观看人数的巅峰:小叮当和队友占据地图中的高地,放出烟雾弹后,拿起八倍镜的狙击枪,对远处的建筑物举枪、瞄准、射击,观众还未看清远方被击倒的人在哪儿,屏幕中央显示小叮当拿到了“第五杀”。
年仅18岁的小叮当(原名左梓轩)是“绝地求生”游戏的职业电竞选手和主播,以风趣幽默、互动频繁的特点受到粉丝追捧,超短时间内的“瞄准-狙击”操作是小叮当作为选手和主播最大的特色,这样的独特玩法被粉丝和小叮当本人称为“瞬狙”。
根据粉丝统计,小叮当的瞬狙用时最短只需0.5秒,最快时观众都还未看清他瞄准的方向,狙击的对手已经应声倒下。
以此为特点,2017年起,小叮当开始在斗鱼的“绝地求生”板块进行直播,成为斗鱼“绝地求生”板块最受欢迎的主播之一,2018年5月,小叮当与电竞俱乐部RNG签下了合同,成为一名职业电竞选手,合同为期2年。
2020年4月,作为RNG俱乐部签约选手的小叮当却曝出被RNG俱乐部索赔5000万,原因是小叮当拒绝在虎牙直播上进行直播,违反了双方合同,RNG俱乐部运营主体上饶乐游网络技术有限公司同时状告了小叮当和小叮当的母亲,目前,江西省上饶市中级人民法院已开庭审理此案。
在电竞行业,选手和俱乐部因合同纠纷造成5000万元索赔金的案例实属首次。这个数字背后,是职业电竞玩家的巨大商业价值,以及电竞选手的职业和主播角色不可兼得的困境。
小叮当纠纷始末
2001年底出生的小叮当在今年刚年满18周岁。2018年5月,由于小叮当还未成年,小叮当妈妈作为监护人代签了与RNG的合同。因此,在这次5000万索赔纠纷中,小叮当和母亲同时成为了RNG的被告人。
根据起诉书,2018年5月6日,小叮当与上饶乐游网络技术有限公司(RNG俱乐部运营主体)签署了《经纪代理合同》。 2019年4月30日,乐游公司与上饶天同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小叮当以及小叮当母亲独资的上海瀛津商务咨询中心签署了补充协议,该补充协议显示,乐游将其于《经纪代理合同》下拥有的权利义务转给了天同公司。作为原告,天同公司认为,《经纪代理合同》规定,在经纪代理期间(2018年5月6日至2020年5月5日),其专职经纪代理小叮当互联网相关的商业活动和法律事务。包括各种经纪人事务。
其中,《经纪人代理合同》的有关条款规定,与互联网有关的商业活动包括但不限于在线直播平台,互联网平台娱乐场所,广告代言,电子商务业务活动。
基于上述,天同表示,2020年1月1日,其与广州市虎牙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签署了关于在虎牙直播平台上进行小叮当直播的协议,但小叮当拒绝在虎牙直播上进行直播广播平台。因此,原告认为小叮当已严重违反合同。
对此,小叮当母亲与代理律师汤淡宁接受了界面新闻专访。
二人表示,2019年5月以来,RNG对小叮当的工作有拖欠薪资、拖欠商演酬劳等行为,为小叮当签署虎牙直播协议时没有与小叮当方面进行合理协商。而2020年以来,小叮当因为与RNG的主播协议谈不拢的原因,停止了在斗鱼平台的直播,这一部分的商业损失难以忽视。
合约到期却被俱乐部索赔,小叮当妈妈给出的理由是签约时法律意识薄弱以及小叮当作为职业选手,在与俱乐部的合约中处于“弱势”。
根据小叮当母亲与代理律师二人的说法,从合同违约金一栏来看,RNG与小叮当的合约中只规定了小叮当一方违约的惩罚,却没有写明若RNG方违反承诺会得到何种违约处罚。
小叮当的代理律师汤淡宁解释,在同一份合约中显示,小叮当的直播、商业演出等活动由RNG代理,在俱乐部为小叮当安排前需要和小叮当方进行协商,但合约并未明确解释如何“协商”,合同中对于RNG的履约条件言语模糊,却明确规定了小叮当的违约处罚。
小叮当妈妈透露,2018年,小叮当决定进入职业打比赛时,RNG的“老板”白星(原名姚金成)亲自对小叮当抛出橄榄枝,劝说小叮当妈妈选择RNG战队,并向其保证“不会亏待你们”,而对于合同上的各项条款,白星表示这是一份“模板”,每一个队员都签署了一样的协议,即使叮当妈妈有些质疑也无需在意。
事实上,造成RNG和小叮当纠纷的核心原因在于小叮当的直播去向。
虎牙作为RNG的股东之一,试图吸纳小叮当作为虎牙主播,而过去三年中,小叮当在斗鱼平台的直播积累了人气,从斗鱼转到虎牙进行直播会造成大量的粉丝流失,并不利于小叮当的主播职业规划,小叮当因此持抗拒态度,自2020年以来停止了直播活动。
律师汤淡宁表示,虎牙对小叮当开出的条件比斗鱼更为严苛,需要小叮当达到五倍于斗鱼粉丝的成绩才能保证“不违约”,而根据RNG对界面新闻的回复,这样的说法并不属实,斗鱼、虎牙开出的条款相似。双方各执一词,在是否拖欠工资、是否协商等问题上说法不一。
目前,由于RNG的诉讼和5000万元索赔,小叮当和小叮当妈妈的所有银行账户及支付宝、微信等线上支付被法院以“财产保全”的方式冻结,小叮当妈妈称,过去一段时间,母子二人靠借款生活,消费时只能以现金支付的方式结账。
战队约与经济约的冲突
电竞行业中,职业选手的合约分为两块——代表职业比赛的“战队约”以及代表商业活动的“经济约”。在小叮当的案例中,战队约与经济约都签给了RNG,这样的合约意味着俱乐部不仅负责小叮当的职业比赛,还有权决定小叮当的商业活动。
战队约的收入构成分为基本工资与比赛奖金,经济约的收入构成则更为复杂,直播、商演、代言等活动都可以带来经济收入。
业内人士对界面新闻记者透露,小叮当作为斗鱼的“吃鸡一哥”,斗鱼平台每年开给小叮当的签约费用在千万元级别,年薪2000万,其中并不包括主播从粉丝手中收到的打赏金额。
根据主播平台机构“小葫芦红人榜”的统计数据,在2019年5月,小叮当作为斗鱼“绝地求生”主播之一,热度排行全网第七,日流水达到1万元,小葫芦红人榜给出的收入指数为1399。
根据外网第三方机构esportsearning统计的数据,小叮当作为绝地求生职业选手,两年职业选手生涯中能够分到的奖金数额约为13245美元,约合人民币95000元。
不过,根据小叮当妈妈的说法,小叮当在RNG打比赛期间,RNG仅向小叮当支付了两笔奖金费用,共计1805元,小叮当从未从RNG方收到商演、站台等活动所得酬劳。
对此,RNG回复界面新闻称:XDD的薪资早已全部结清,之前确实存在过延期发放,但可以确认的是RNG不欠XDD一分钱。其中部分原因在于斗鱼未给RNG结清欠款,因此不是RNG故意为之。这些均有沟通记录为证。
对于本次纠纷,上海大邦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游云庭认为,合同的不对等是签约时的正常现象,有时也是双方实力在缔约博弈时的体现,选手及监护人应该在合同签约前就进行详细研究,至于本次纠纷是否造成“违约”,在合同全文及法院公布结果前无法下定论。
可以判定的是,高薪合同往往具有比较特殊的合约条款,若判定选手的违约事实存在,可能需要RNG方进行损失举证后,法院再判定赔偿金额,如果其对于违约损失举证不力,法院可能会依合同法的规定对5000万是违约金进行调整。
作为新兴的“电子体育”行业,电竞选手的战队约与经济约捆绑是行业普遍的情况,若以“体育”产业的标准来衡量这样的现象,却并不寻常。
例如,梅西所在的巴塞罗那,俱乐部球队的赞助商是耐克,但梅西的个人代言品牌是阿迪达斯。成熟的体育产业中,选手所在球队的赞助商与选手代言可以是竞对,这是由于俱乐部没有经济运营的业务,赛事与商业相对独立,同一个俱乐部无法包揽选手的参赛运营和商业运营。
上述知情人士透露,在中国的电竞业中,战队约与经济约完全分开的知名选手仅有Uzi(原名简自豪)和JackeyLove(原名喻文波)两位,前者是英雄联盟职业联赛选手、虎牙签约主播,与小叮当同为RNG旗下选手,后者是英雄联盟职业联赛选手,在2019年4月LPL春季赛中随iG队获得冠军。
在小叮当前,因战队约和经济约产生纠纷的情况也有先例。2019年退役的MLXG(原名刘世宇)在近期的直播中透露,由于和RNG签的是经济合约,即使他重新回到职业比赛中也只能重回RNG战队,无法再签别家俱乐部。
对于小叮当被索赔5000万事件,4AM战队教练逍遥在直播中透露,本质是小叮当要换战队、留斗鱼惹出的问题,最终他能否重回斗鱼直播还不能下定论。
近年来,电竞产业的蓬发带起了头部主播的商业价值,小叮当事件背后透出的信息是选手签约时法律意识薄弱、全行业发展不够成熟的问题。而这次的判决结果,对电竞产业来说,或许能推进选手职业管理制度的完善与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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