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
枯寂的人生,我为了排解郁郁不得志的状态,索性请旨去游山玩水,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滞留巴山之夜,我对着红烛捧一卷诗书,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突然很想有一个人能陪着,我掏出襟缨里的剪纸小像,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1.
仿佛沉睡了很久很久,只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唤道:“王爷,王爷……”
我睁开眼睛,是一身黑衣、双唇干裂的阿晋,“阿晋,本王无事。”
阿晋哭道:“玉福晋,玉福晋她……”
“玉隐?”
“玉福晋以为王爷死了,触棺自尽,要与王爷生死相随。”
一瞬间,我的心口涌起闷闷的疼痛,玉隐,我名义上的妾室,我负了她,最后又害她丢了性命。
此次回京述职,我知皇兄存了杀心,如当初铲除几位亲兄弟一样,他待我优渥多年,时常召我进宫,品茗,下棋,谈心。
我借着醉意,喃喃道:“皇兄,和你相比,臣弟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冷冷一笑,道:“你就不该有!”
阿晋牵来“御风”,道:“王爷,我们不能耽搁了,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温太医给您调配的假死药,派上用场了。”
“这几日,宫里发生什么事了?”我装作不甚在意,问道。
阿晋丝毫不掩饰讥讽,道:“有人步步高升,已经是皇贵妃了,位同副后,又有两位皇子,真是风光无限。”
嬛儿已经是皇贵妃了,真好,谁也不能威胁到她了,为她死,我心甘情愿,我知道她的心里一直都有我,如果我陪在她身边只能带来祸患,不若我消失,若非如此,死的不只有我,还有她,甚至甄老大人和甄老夫人、允禧和玉娆、还有远离红尘的额娘和积云姑姑……
我的血一口一口呕在她的衣襟上,我很想告诉她,不要哭,不要难过,她的泪一滴一滴落在我脖颈上,“弘曕和灵犀都是你的。”
我满足地闭上双眼,傻嬛儿,你真当我看不出来吗?两个孩子眉宇间的清润像极了我,我只是想听你亲口承认,如你亲口承认你是我的妻子一样。
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终身所约,莫不安好。
2.
“御风”一路疾奔到安栖观,我跳下马,慌忙扣开小门,只听观里传来哀哀的哭声,“先帝啊,我们唯一的孩子死了,我这个未亡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我径直跪在庭院,朗声唤道:“额娘,额娘,不孝子允礼回来了。”
额娘蓬头垢面,着一袭暗灰色袍子,积了许多灰尘,短短几日的光景,似老了十几岁,乍然见我,她十分震惊,继而明白过来,慌忙拉我入内堂。
“允礼,你还活着,额娘放心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额娘,孩儿对不起额娘。”
“今日,有自云宫中内监前来告知果郡王暴毙,额娘真是如晴天霹雳,好在你无事,否则额娘九泉之下无颜面对先帝。”
“额娘,您快收拾好包袱,我们即刻就走,远离京城,去江南一带,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
额娘一向疼爱我,骤然大悲大喜,已经明了局势,“允礼,嬛儿她……”
“额娘,莫再多言,皇贵妃的名讳岂是我们可以唤的?”
3.
我虽是前朝最得宠的皇子,可皇兄登基为帝后,心思缜密,多疑,善变,我唯有做出一副“把酒问月,放荡不羁”的样子,才能蒙蔽他,才能保全性命,至于兵权,我更是不敢沾染。
昔日立马横刀敦亲王府,铲除不忠之臣,皇兄淡淡道:“朕记得你的骑射功夫都是皇阿玛手把手教的。”
我赔笑道:“皇兄的师父是满州第一勇士。”
皇兄似笑非笑,道:“师父教的是骑射技艺,皇阿玛予的是舐犊之情。”
皇兄的心结怕是这辈子都难以解开了,终有一日,他会要了我的性命。
枯寂的人生,我为了排解郁郁不得志的状态,索性请旨去游山玩水,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滞留巴山之夜,我对着红烛捧一卷诗书,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突然很想有一个人能陪着,我掏出襟缨里的剪纸小像,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初见时,她赤足玩水,端的是一派天真烂漫。
再见时,我以一曲“长相守”笛音为她的惊鸿舞助兴。
我早知道了她是除夕夜倚梅园里祈福的女子,只有她的气韵才能吟出“逆风如介意,容易莫摧残。”
后来,我以满湖莲花和满天纸鸢庆贺她的芳诞。
我不顾礼仪,闯进翊坤宫救她,抱起昏迷的她,我的手上沾了血珠,心更是痛成碎片。
我亲眼见她从心性纯真的小姑娘到千娇百媚的宠妃,再到失意的伤心人,再到工于心计的女子,最后到心灰意冷的出家人。
哪里能容得下她呢?心已死,逃到哪里都是桎梏。
宫外三年,才是一生最逍遥快乐的时光,我与她缱绻情深,书写合婚庚贴:允礼,甄嬛。
我不能光明正大地给她“王妃”之尊,但我会拼上性命爱她,护她。
长相思和长相守命中注定会在一起。
她素手翻飞,反反复复只弹《山之高》的上半阙: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怎得不弹完下半阙?”我笑道。
“我不喜欢。”她道。
4.
我们的命运就像下半阙所言: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我也不得不娶两个侧室,甄玉隐和孟静娴,嬛儿的心里难受,我的心里只会更难受,一拳捶在石头上,我伸出手,却只能尴尬地停在半空,我曾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却一下子得了两个侧室。
我喝得酩酊大醉,众人纷纷道喜,“果郡王好福气啊。”
我苦笑,嚷嚷着,“来!喝!使劲喝!本王今天高兴!”
阿晋劝道:“王爷!”
我无所谓地端起酒杯,笑道:“阿晋,来喝酒,皇上重视手足情深,为本王择佳人。”
天上的一轮明月发出皎洁的光芒,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与她,不在千里,偏偏不能共赏月色。
从前,我孑然一身,还能守护她,如今,我连这个资格也没有了。
几日后,我进宫陪皇兄对弈。
“朕见你憔悴了不少,正值新婚,两位美妾相伴,勿要顾此失彼啊。”
“皇兄说笑了。”我故意落下一子,败了此局,“臣弟输了,皇兄赢了。”
苏培盛上前回禀,“皇上,宁嫔前来请安。”
“你不知道这宁嫔性子有多冷,天生不爱笑,无论朕给她多少恩宠,也换不来她倾城一笑。”
“皇兄言重了。”
“是,朕就喜欢她清冷中带着一丝愁绪,倒也别致。”
宁嫔,澜依,叶澜依,曾是圆明园的驯兽女,我与她有过一丝交情,长街上,她笑颜如花,道:“这样说定了,王爷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
合宫欢宴,叶澜依难得唱一曲先秦越人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一惊,杯中的酒洒了些许。
我这短短的前半生,何其有幸,能得四位女子的爱慕。
5.
临行前一天,我拍一拍“御风”的鬃毛,“走吧!”
犹记得甘露寺旁的河边,我打趣道:“御风与允礼一样,都爱慕美人。”
一身青色佛衣的女子低下头,那一刻,也许是最美好的了吧。
我看一眼皇宫的方向,不知她是否安好,惊闻她从高高的台阶上摔落,伤了膝盖,怕是再也不能跳舞了。
没了我,她就没有了软肋,也没有了把柄,皇兄不会再疑她,伤她。
三天三夜的赶路,我们到达了江南,江南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世间再也没有果郡王,也没有舒太妃,余生我只想好好孝敬额娘。
偶有寂静的夜,我辗转反侧,嬛儿,此生此世,我们还能遇见彼此吗?
文/采蘩子(简书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