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真实故事发生在40年前,我从医学院毕业,分配到咸阳地区防疫站工作的第四年,今天小编就来说说关于儿子把老爸丢了?下面更多详细答案一起来看看吧!

儿子把老爸丢了(那一年我把父亲丢了)

儿子把老爸丢了

这是个真实故事。发生在40年前,我从医学院毕业,分配到咸阳地区防疫站工作的第四年。

那天我正上班,突然收到一份电报:“父病重,速归。” 手握电报,我的腿都软了。父亲虽然到了古稀之年,可一向身体很好,怎么突然病重了?

急急忙忙赶回兴平老家,直接去了408厂医院。只见父亲果然在医院躺着,鼻子插着氧气,手上扎着吊瓶,昏迷不醒,打着重重的鼾声。

哥哥告诉我,午饭后他去棉花地“打贼秧”,父亲见了也要去。他说天太热,你在家休息,可父亲不听,执意要去。谁知到了地里没多长时间就出事了,突然头疼,恶心,呕吐,很快就昏迷了。他和几个人赶紧送进医院。大夫说脑溢血,情况非常严重。

哥哥很自责,说他没有照顾好父亲。我更自责,我是学医的,竟然没给父亲量过血压,不知道他有高血压的病史。

父亲一生坎坷,命运多舛,而他的人生经历却像大山一样令人敬仰。

据我婆说,父亲14岁时我爷就去世了。我爷是个读书人,精明能干,生前在县城一家粮行做账房先生。收入颇丰,家里日子过得红火。不料中年命殒,撇下了奶奶和他的5个儿女。

父亲排行老三,上有大伯、二伯,下有小叔、姑姑。爷爷一走,家里立刻陷入窘境。所幸大伯、二伯已经成人,都已结婚。可诡异的是,二伯双目失明,是个残疾;大伯因大妈去世,儿子走失,迁怒我婆,与我婆断绝关系,离家出走。致使8亩地的庄稼都没人种了。无奈之下,我婆便狠了狠心,让年仅14岁的我的父亲养家种地。

14岁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种庄稼呢?可就像父亲说的那样,那时候他好像突然懂事了,知道这个家完了,别无选择,便谨遵母命,勇敢地挑起了这副单子。

不会犁地,就让我婆教他。我婆是个小脚女人,平时门都不出,也不会犁地。结果第一次犁地就把牛弄惊了。惊牛拖着犂在地里疯跑,他攥着犂把在后面连滚带爬地追。衣服磨破了,手上脸上到处都是血。追回牛,擦把眼泪,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犂地。赶大车个子太矮,拐弯时不小心卷进大车底下。眼看大祸临头,多亏急中生智,就地滚了一下,才避过车轮,逃过一劫。磨地体重太轻,压不住磨盘,就叫我婆和他一起站在磨盘。后来找到窍门,在磨盘上压了块石头,才不让我婆去了……。

那是个单打独斗,封建思想很严重的社会。寡妇的孩子不但没人帮助,还常遭人白眼,受人欺负。他很有志气,没人帮就自己干;没人教就自己学。不知受了多少罪,流了多少泪和汗,最终什么都学会了,犂搂耙磨,样样精通,成了种庄稼的把式。第一年就丰收了,令全村人都为之震惊。

我婆说,除了搬撸撸浇地要二伯帮忙,8亩地的庄稼就他一个人种。小叔6岁,姑姑4岁,年龄更小,干不了活。小叔长大后又去县城学相公,没人帮他。他就一个人整天泡在地里,白天黑夜,风里雨里,精耕细作,和土地打交道。也练就了一幅种庄稼的好本领。玉米、麦子、棉花种的很好,年年丰收,还像模像样地种起了蔬菜瓜果,拿到集市上去卖。不但解决了8口人的吃饭穿衣问题,还添地买牛,扩大家业。致使解放后竟被定位中农成分,成了令人羡慕的小康人家。村人无不夸奖,都说他是条汉子,是个孝子。

然而,好日子没过多久又变穷了。不知不觉家里人多了,由8口人变成了16口人。家大业大,矛盾增多,闹起了分家。不分家什么都有,还显富裕,一分为三,缺这少那,就都穷了。加上分家时,我婆慈母心肠,偏残怜小,唯独亏待了他,让我们一家六口人搬进了只有三间厢房的空院子,连锅灶都没给,就更穷了。

分家时我婆说好要跟小叔过,她的那份家产也分给了小叔。分家后又心变了,要跟我家过。他二话没说,又让我婆搬了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分给小叔的那份家产也不要了,慷慨地说:“能孝敬老人是我的福分,比啥都要紧,要那点家产干啥?”

可七口人,三间厢房,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日子怎么过呢?那时他还年轻,心气十足。心想小时候那么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都能过好,现在还怕什么?他是下定决心要再拼一次,重新过上好日子。

可分家后便进入了生产队。地成了公家的,庄稼成了大家的,什么都不由他了。一切得听生产队的,按劳力,凭工分说话。家里7口人只有他和母亲两个劳力。拼死拼活干一年,只能分到耐以生存的一点基本口粮,一分钱也分不到,还倒欠生产队的,成了固定的“短款户”。

没钱怎么过日子?油盐酱醋都没不起,全靠鸡下蛋;鸡不下蛋了连一盒火柴,一瓶煤油都买不起。整天素食杂粮,白水煮菜,碗里连个油花花都没有。更别说盖点房子,扩大家业了。

他是种庄稼的把式,精于耕作,善于谋划,一个人能顶几个人。可有劲没处使。在生产队里你就是个劳力,一天只能挣10分工,本事再大也是枉然。

没有任何办法,看不到任何希望,只能眼瞅着一天天变穷。于是乎,他变了,变得不苟言笑,沉默寡言,只顾埋头干活。队长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叫怎么干就怎么干,只要能多挣工分。

宝鸡峡修水库工分高,他第一批去了。去了才知道,不但活重,还吃不饱,整天饿肚子。很多人受不了,跑了回来。他没有跑,一直坚持着,只是捎话让母亲给他带点吃的。中途有人要去,母亲就烙了个大锅盔,做了双新鞋,让人带去。谁知带东西的人坏了良心,锅盔自己吃了,鞋自己穿了,一样也没给父亲。他从宝鸡峡水库回来才知道。母亲很生气,我们也很生气,要找那人算账。他却摇摇头说:“算啥账?但凡能吃饱谁干那事?还不是饿的来。”

他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想说,不想和人争,觉得没意思。他明白想再创辉煌,重新过上好日子是不可能了,便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他要通过劳动,多挣公分,把我们培养成人。爷爷是个读书人,他很崇拜;爷爷去世早,让他失去了读书机会,他终身遗憾。于是下决心要我们去读书,成为读书人。

除了姐姐,他把我们兄弟四个都送进了学堂。这在那个时候是了不起的。为了多挣公分,很多人家没让孩子上学;很多孩子上了学又辍了学。好心人劝他:“你太难了,留一个帮你挣公分吧。”他不为所动,一个也不留。只是给我们提出了一个严苛的要求,谁不好好念书,考不上学,谁就回家种地。

我和哥哥不敢怠慢,刻苦学习,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双双上了大学,成了轰动四乡的新闻。人们无不羡慕,都说他教子有方,我家祖上有德。可有谁知道为了我们,他付出了多少心血?记忆中,我没见父亲休息过,天阴下雨别人休息了,他还在干活,干别人不会干的的技术活。他也想休息,可为了多挣工分养活我们,他不得不这样。我没见过他吃过好吃的,天天搅团,玉米面馍,吃的常常反酸,胃疼时腰都直不起来。不是他不爱吃细粮,而是把不多的细粮留给了我们。

我上大学那年,他已年过花甲,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上学。我不忍心走,告诉他不上学了,帮他在家种地。他立刻火了,骂我没有出息,要我必须上学。

上学时没有盘缠,他就把家里没养肥的猪拉到收购站去卖。到了收购站,人家嫌猪太瘦,不收。他就找人说好话:“娃要上学,实在没办法了。” 人家才网开一面,验个等外级收了。我记得很清楚,一头猪卖了35块钱。我拿走25快,剩下10块钱他又买了两个猪娃,一分钱没留。很难想象那些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终于,我和哥哥都毕业了,工作了。家里搬了新院,盖起了三间大瓦房,日子渐渐有了起色,他的脸上才有了笑容。

1980年生产队解散,他又和母亲商量,要我们分家。目的是想给我们每人弄块桩基,弄个住处。哥哥在河北工作,嫂子在农村,就买了生产队的两间饲养室居住;四弟两口都在农村,就买了生产队的两间保管室安家;我们两口都在城里,不需要桩基,他就和母亲留在老宅,与小弟生活。

一下子都有了桩基,有了宽敞的大瓦房。他看在眼里,喜上眉梢,身子骨也像比以前好了,精神了许多。已到古稀之年,还整天下地,帮儿子干这干那,劲头十足。

每到夏收哥哥就从河北回来帮嫂子收庄稼。常坐办公室的人突然干这么重的农活,哪里受得了?累得精疲力尽,茶饭不思。父亲就心疼了,常帮哥哥干活。看哥哥又去棉花地“打贼秧”,就要去,谁知竟然倒在地里,让人心疼不已。

大夫把我俩叫到办公室交待病情。说父亲是高血压引起的蛛网膜下腔出血,出血量很大,压迫范围很广,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向我们告病危。又谈了他们的抢救方案。那时还没有外科治疗手段,都是保守治疗,问我们要不要转院?哥哥看了看我,我立刻变态说:“相信大夫,不转院。”脑溢血病人最忌搬动,主张就地治疗;那时的408厂医院也还不错。哥哥也表了态,请求大夫尽最大努力,用最好的药物。

此后我和哥哥就留在了医院。看到父亲昏迷不醒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我不信迷信,可还是忍不住跑到医院楼顶,跪下来虔诚地祈祷,希望老天保佑,父亲能转危为安。

可父亲的病情却在不断恶化,不但昏迷越来越深,还不时出现新的危象。忽而吞咽反射消失,忽而呼吸暂停,忽而肺部感染,忽而严重呃逆……。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要我们做好准备。

第三天家里就来了一群人,对我俩说:“人不行了,赶紧往回拉。”我坚决反对:“还在抢救,咋能往回拉?”他们说:“趁有一口气赶紧拉,否则连村都进不了。”这是农村风俗,死在外面的人不但尸体进不了村,灵魂也进不了村,就成了孤魂野鬼。一向果断的哥哥也没了主意,揪着头发,一言不发。我坚决反对。他们就批评我不懂规矩。我说:“往回拉肯定没人了,半路上就没人了,在医院还有一线希望。我是学医的,不能放弃这个希望;我是儿子,更不想放弃这个希望,有责任我来承担。” 哥哥也说话了,流着泪说:“父亲辛苦了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放弃治疗我们接受不了。”他们才不坚持了。

可他们刚走危机就来了。突然吞咽反射消失,痰液拥堵气管,窒息了。我撒腿就跑,去叫医生护士、去推吸痰器。病房里也乱了起来,一片喊声。还是哥哥机智,赶紧捏住父亲鼻子,嘴对嘴去吸。等我和医生叫来,危机也解除了。病人和家属都竖起大拇指,说哥哥孝顺,救了父亲一命。我更感动!我也知道这么做,不嫌脏。可学医后太专业,只想着吸痰器,竟然忘了最有效的办法。

第五天晚上,又没有呼吸了。这次不是痰液拥堵,不是窒息,而是纯粹的呼吸停止。我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使劲摇了一下父亲的胳膊,他才长长地嘘了口气,恢复了呼吸。我明白了,这叫呼吸暂停综合征,也是脑溢血的并发症,身边没人也会发生危险。于是,我和哥哥就白天晚上盯着,出现这种情况,就如法炮制。

第七天父亲睁终于开了眼睛,我俩惊喜不已。可再看父亲,神情恍惚,呼之不应,还不停地呓语,什么:“原上土匪多的很,河滩土匪多的很,赶紧跑!赶紧跑!”等等,让人不知所以。慢慢地眼睛才有了亮光,叫着也能答应了,还问我们他怎么了?我们如实相告,他便点点头,没有一丝不安也没有。父亲大字不识,可面对生死却非常人能比。

记得第八天上午姐姐来了,他心情很好,要坐起来。可哥哥刚扶起来,他就两眼一翻,背过气了。姐姐吓得痛哭流涕,病房里也一片躁动,以为父亲又不行了。其实是长期卧床导致的体位性低血压,暂时性晕厥。我赶紧把他缓缓放平,就又好了。可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却是劝慰姐姐:“瓜娃呢,哭啥?谁还不走这一步?”好像死亡就像晚上睡觉一样,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清醒后我俩很高兴,好像天都晴了。可父亲依然没有精神,似乎非常累,非常疲乏,说着话就睡着了。这是神经系统严重损伤的表现,需要继续住院治疗。于是我和哥哥就继续陪在身边,给他翻身,喂水,醒来了陪他说话,在医院的公用厨房为他做饭,蒸鸡蛋羹,煮稀饭,下挂面,补充营养,恢复胃肠功能。

病房里设置6个床位,却住了7个病人,住的慢慢的。其他病人病情都轻,距家也近,家属送饭才来。唯我和哥哥日夜待在病房。晚上没处休息,累了就坐在凳子上打个盹。整整14天没回过家,没睡过安稳觉,没换过衣服,没洗过澡,没刮过胡子,蓬头垢面,真像囚犯一样。可心情很好,因为父亲终于醒了,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第14天父亲出院了。回到家,邻居都来看望,说他福大命大,到鬼门关转了一圈。他也很高兴,终于出院了,和家人在一起了,满脸都是笑容。

可父亲毕竟成了残废,右半身瘫痪,不能下床,不能走路,不能拿筷子吃饭,不能自己上厕所,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接下来怎么办呢?

哥哥在家待的时间长了,要回单位;我也要去上班。母亲说:“你俩放心走,有我和老四、老五呢。” 四弟、五弟也满口答应,叫我们放心。可我却怎么也放不下心。这样瘫痪着怎么行?父亲难受,家里人也难受,得让父亲尽快康复。病愈初期是康复治疗的最佳时期,过了这个时期就很难恢复了。住院康复最好,可我们囊中羞涩,已经没有钱了。我刚毕业刚结婚又有了孩子,没有积蓄。哥哥比我毕业早些,略有积蓄,可父亲的住院费全是他掏的,加上刚刚买了桩基,也没钱了。

想了想,我做出决定,我带父亲走。我是学医的,我给父亲做康复治疗。他们都摇头,说我要上班,要照顾父亲,忙不过来。我说,那就先试试,不行了再说,他们才勉强同意。

于是第二天我和哥哥就把父亲转到了咸阳。先用架子车拉到兴平县城,再坐4路车到咸阳电影院十字,然后俩人轮换着背到咸阳地区防疫站,我的宿舍。放下父亲哥哥就走了。他已买好火车票,要去赶火车。

那时我刚结婚,儿子不到1岁。爱人在省结核病院工作,属两地分居,她带孩子。通常我去她那儿,有时她也来咸阳。单位分给我半间平房,约10平方米。我又用牛毛毡在外面搭了个灶房,自己生火做饭。我和父亲就住在这里。

单位领导对我很照顾。看我背着瘫痪的父亲来了,就让我搞内勤,不出差了,便于照顾父亲。可我既要上班,又要照顾父亲,还要做康复治疗,还是忙的不可开交。

每天早上我都早早起床,先帮父亲解决大小便问题,洗洗涮涮,收拾干净。然后穿衣,洗脸,吃饭。吃完饭做康复治疗,治疗完去上班。办公室和宿舍在同一个院子,很近。上会儿班我就往回跑,给父亲翻身,喂水,还要抽时间做三顿饭。

最重要的是康复治疗。反复琢磨后我制定了一套治疗方案——运动加针灸疗法。

运动又分被动运动和主动运动。被动运动就是给瘫痪的关节做屈伸运动,包括胳膊、腿的大关节和手指、脚趾的小关节。目的是防止关节强直、肌肉萎缩,增加血液循环。主动运动就是让父亲自己抬胳膊,抬腿,握拳,做抵抗永动以及下床走动等。目的是恢复大恼神经对肢体的支配功能。针灸是治疗半身不遂的有效办法。我是学西医的,也学过一点中医,就中西医结合,既按中医经络学说取穴,也按西医的神经分布取穴,然后按中医的手法操作。

康复治疗每天两次,分别在早上和晚上。每次都是先做被动运动,再做主动运动,然后做针灸治疗,序贯进行,效果非常明显。第三天面瘫就纠正了,嘴不歪了,眼不斜了,说话不漏气了;一个礼拜后就能扶着下床了;一个月后就不要扶,能自己走路了,完全能自理了。防疫站的人都说出了奇迹,没见过恢复得这么快的。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父亲的脑溢血非常严重,出血量很大,昏迷了整整7天,右半身完全瘫痪,出院时坐都坐不稳。能恢复得这么快,这么理想,确实出人意料。

是我的医术高明吗?不是!我刚毕业,还是个学生,学临床没搞临床,没有任何临床经验。之所以有这么好的效果是因为我有三个优势,一是出院后马上对父亲进行康复治疗,没耽搁一天,抓住了康复治疗的最佳时期。二是选对了治疗方案,远动加针灸疗法是治疗脑溢血后遗症最有效办法。三是我很用心,这是别人无法比拟的。

比如每天两次康复治疗,我一次没空过,再忙再累也要把康复治疗做完。

比如被动运动,这是我的首创。每个关节每次屈伸300下,我是动作到位,不少一下。这对防止关节强直、肌肉萎缩,恢复运动功能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父亲的胳膊、腿始终没萎缩,和健侧一样粗细,就是个证明。

比如主动运动,第三天我就让父亲做举手,抬足和抵抗运动。一个礼拜后就扶着下床,试着让他站立,行走。刚开始是强迫的,父亲很不配合,扶不起,站不住,走不动。我就抱着他下床,抱着他站立,抱着他走路。一番折腾,累的人满头大汗。可我不怕累,始终坚持。慢慢地能站立,能抬腿了。我就扶着在房子里走,走几步,歇一歇,然后再走。走的步数多了,又扶到院子的空地上走。开始一个来回,接着2个来回,3个来回,4个来回……,步子便越走越稳。自己能走后,我买了根拐杖,但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坚决不用。目的是尽量让患侧用力,增加神经的感知度,增加肌肉的负荷力。在防疫站的那块空地上,每天早上和下午,都能看到我陪父亲走路的身影。

比如针灸,我要求每针都要“得气”,有“酸麻胀痛”的感觉。没感觉就拔出针,另找穴位,重新进针。留针过程,隔几分钟要“捻针”,加强刺激。也是必须有针感,没针感就变换角度,直至找出针感。

一个月后,所有康复治疗全部停止。因为父亲已经康复了,拄着拐杖能走路了,拿着筷子能吃饭了,自己能上厕所了,完全可以自理了,几乎和正常人一样了。

劳累了一辈子的父亲,看到自己恢复了,能自理了,就急着回家。我说身体还很虚弱,还要调养。他便没再坚持。我去上班,他就到外面活动,去对面公园散心,也不走远。

那是我和父亲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他康复了,心情很好;我很有成就感,也很高兴。每天除了上班,我就想办法给他做好吃的。早上蒸鸡蛋羹或者到街上买油条,豆浆,豆腐脑等,让他吃。中午擀面条,有时换个花样,吃顿米饭。晚上稀饭,炒菜,白馒头,几乎天天有肉。在那个时候,对父亲这样的人来说,那就是美味,和过年一样。脑溢血病人胃肠功能不受影响。他饭量很好,吃的很香。闲了就和我聊天,说过去的事情,说农村的家长里短和城里的稀罕事……。院子有台公用电视,每天晚上就开了,他就端上凳子去看,看完自己回来。整天悠哉悠哉,脸上的颜色也越来越好。看到父亲那么高兴自在,做儿子的怎能不高兴?

二个月后的一天,我爱人来了。带着孩子,请了一个礼拜假,准备住几天。防疫站的人爱出差,一出就是好几天,我就借了同事的半间宿舍,把她们安顿下来。爱人也是农村人,很本分。住院期间看过父亲几次,带了很多好药,操了不少心。看到父亲恢复的那么好,也很高兴。常和父亲聊天,不叫“爸”不开口,像女儿一样。

没想到,就在我爱人来的第三天出事了。晚饭时间到了,却不见父亲回来。平时可不这样,到饭时就回来了。我赶紧去他常去的地方找,没有人。又骑上自行车到附近街道,公园深处去找,还是没有人。父亲虽然能走了,但脚力不够,不会走远。找了一圈,找的天都黑了,还是没见人,我就回家了。心想是不是走岔路了。可回家后还是没人,只有爱人和孩子。我的脑袋就“嗡”的一声,感觉不对劲了。父亲丢了,这可怎么得了!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子里转来转去,思谋着去哪里找。无意中看了看床,发现父亲的包袱不见了。那可是父亲的全部家当,里面有他的衣服和我给的零花钱。人和包袱同时不见了,说明什么呢?我立刻明白了,他是不辞而别,回老家了。

可他为什么要回家?怎么回去的?更让我焦躁起来。包袱里有零钱,坐车没问题。但他第一次来咸阳,对咸阳很不熟悉,不知在哪儿坐车,坐什么车,怎么回呢?即使问了人,坐对了车,下车后还有将近10里路要走。他大病初愈,体力不支;脑溢血后头脑又没有那么清楚了。万一坐错车怎么办?迷了路怎么办?走不动了怎么办?摔倒了怎么办?我越想越害怕,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没法和家里联系。要想弄个明白就得回家。天已经黑了,咸阳到兴平的4路车早收车了,出租车还没兴起,只有骑自行车了。于是,我饭没顾上吃,给爱人交代了一下,就骑上自行车走了。心情紧张,一路胡思乱想,车子也骑的飞快。60多里路,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

到了家门口我还在忐忑,回家了吗?没回家怎么办?怎么给家人交代?然后怎么找呢?

推开门,我放心了。只见父亲正在炕上坐着,见了我只是笑。母亲责备地说:“笑啥呢!也不不打个招呼,看把娃急的,黑天半夜跑回来了。”

我故意绷着脸问:“你在咸阳好好的,跑回来干啥?”他笑而不答。母亲替他说了:“你爸偏心,说你媳妇来了啥也不干,光看个娃。你要上班,还要做饭,洗碗,洗衣裳,收拾屋里,照顾他。他看不惯,嫌你太累。” 我立刻感到热乎乎的,原来这么回事。可他错怪人了。不到1岁的孩子,前后要人抱,抱一天孩子比干一天活还累。可他看不到,只看到他儿子累。

我说:“那你为啥不打个招呼?”他这才说话了:“打招呼,你能让我回来?”这是实话,我是不会让他回来的。

我又问:“你对咸阳不熟,不知道在那儿坐车,坐什么车,是怎么回来的?”他嘿嘿一笑:“不知道,我不会问人?”

原来,他早有预谋。吃过午饭,我去上班,他就拿着包袱偷偷走了。一路走一路问人,找到咸阳汽车站,坐了趟去兴平408厂的汽车。车没坐错,可站下错了。本该到秦岭公司下车,却坐到了终点。终点是408厂,距我家有10多里路,路还不好。没办法,只有慢慢走。走了一半多路,走不动了,坐在路边休息。正巧碰上我村一个熟人,那人惊讶地问:“你不是脑溢血瘫痪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他一五一十告诉人家,说他病好了,从咸阳回来了,走到这儿走不动了。那人说:“你别动,就在这等着,我回去叫你小儿,让他拉架子车来接你。”他便耐心等待,小弟来了,才把他拉回家。

回到家,邻居们都很震惊。瘫了的人,自己走回来了,这不是奇迹吗?你一言我一语,问这问那,他装聋作哑,笑而不答,只是悄悄告诉我母亲,他是偷着跑回来的。

这就是父亲丢失的过程。有惊无险,让人既生气,又高兴,又觉得温暖。生气的是他不辞而别,让人吃了一惊。高兴的是他平安到家,走了六七里路,身体恢复的很好。温暖的是这就是父亲,很偏心,总想着他的儿子。他知道儿子比他幸福,可他还是觉得儿子苦,儿子累,不愿给儿子增加负担。每每想起都像有一股暖流遍布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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