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鲁家河,那一条条广种薄收的窄硷每隔几年都会种一茬西瓜而每一茬西瓜地里,都少不了有几株指甲花让指甲花和西瓜地搭配最先是谁的创意,没人知道,也没人深究,但大家就是觉得理所应当,你要是给西瓜地里栽个蒿子梅或者蜀葵,才比较让人意外,今天小编就来说说关于儿时最美指甲花?下面更多详细答案一起来看看吧!
儿时最美指甲花
在我的老家鲁家河,那一条条广种薄收的窄硷每隔几年都会种一茬西瓜。而每一茬西瓜地里,都少不了有几株指甲花。让指甲花和西瓜地搭配最先是谁的创意,没人知道,也没人深究,但大家就是觉得理所应当,你要是给西瓜地里栽个蒿子梅或者蜀葵,才比较让人意外。
西瓜地里的指甲花一般是移栽的,移栽之前的指甲花长在乡亲们育菜苗的塑料棚里。棚内空间有限,指甲花也不可能冠冕堂皇地站在辣椒、西红柿、茄子等蔬菜的队伍里,它被安放在了棚沿的斜坡上,而种指甲花就成了我们小孩子的活。用细树枝在斜坡上戳一个小窟窿眼儿,灌一粒种子;再戳一个,再灌一粒……等整个斜坡上都成了星星点点的窟窿眼儿,用树枝顺坡面平扫着将坡面抹平,指甲花就种完了。第二天一早,我们一睡醒,就跪在棚边透过绷直的塑料纸朝里看。经过了一夜的升腾,塑料纸内壁附着了一层水汽,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伸出手掌轻轻地拍几下,那茫茫的白就从中间炸开,凝成一串串晶莹的露珠儿滚落下去,露珠滚落下去的纹路就歪歪扭扭地洇成了透明色,透过这透明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塑料棚里边去。
过三五天,再看的时候就兴奋地喊叫起来:“指甲花出来啦!”
其实不光指甲花出来了,棚里的那些辣椒呀,西红柿呀,茄子呀什么的都慢悠悠地顶出了针尖一样的小脑袋。但对我们这些小不点来说,蔬菜出不出芽那是大人才要关心的事,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关心的只有指甲花。
等棚里的菜苗长得大一些了,天气也热起来,每天早上就要揭开棚上的塑料纸放风,到晚上再捂上。再过几天,晚上就不用捂了。到了移栽的前一周,棚上的塑料纸就得全部揭掉,要叫菜苗提前适应一下露天的环境,大人们把这叫“锻炼”。塑料纸一揭,这些苗子得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颜色从翠绿变成浓绿,枝杆从细长变得粗壮,疯了一般地长起来。等辣椒、西红柿、茄子这些蔬菜被一把铁锨铲起,站进了地里早已平整好且已覆上薄膜的畦垄,这大棚就成了指甲花的天下,散叶、分杈,不几天就郁郁葱葱地罩成了一片绿云。
等长条硷里的西瓜扯开了绿蔓,已经窜得很高的指甲花就进了西瓜行间。移栽指甲花一般在傍晚,用一把铁锨,连带着棚里的土一起铲了端到瓜地里去。栽好后浇上一马勺水,缓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杆挺叶绽,根本看不出来是前一晚上才移栽过来的。
瓜地里生长空间大,肥料足,指甲花就开枝散叶,不几天就长成了一株敦实的指甲花树。碧绿的叶子剑一般指向四野,纯白的、桃红的、大红的、紫色的……各种颜色的花跳跃在枝杈间,摇曳在清风里。
从指甲花开第一朵花开始,我们就跟在娘屁股后头喊着要染指甲,可是娘一直说指甲花还嫩,不好上色,叫我们再等等。等到指甲花的花都开满了,底下一圈已经长出了纺锤形的蒴果,最底下那些已经变黄的蒴果稍微一碰就会炸开,娘还不提说给我们染指甲。我们就扯着娘的衣角不准娘下地,说再不给我们染指甲花就要落完了。娘挣不脱,就说:“不叫我出门,指甲花咋回来哩嘛?”我们就松开娘,兴奋地喊叫着跑开,翻箱倒柜去找蒜窝窝,找白矾,找娘用陀螺拧的尼龙绳疙瘩,又跑到核桃树底下摘一大把核桃树叶。娘从地里折了指甲花回来,先用菜刀将指甲花切碎,加进白矾,再放进蒜窝窝用捣蒜槌捣成花泥。娘把花泥捣好,就去赶鸡上架给牛添草,完了又去厨窑里端馍笼屉盖碗碟,娘怕老鼠上了案板。等娘安顿完,我们早已洗净双手,在炕上围坐成一团,就等着她给我们包指甲了。
我老爱动,娘给我包好不一会儿,指尖上的核桃树叶就烂包了。树叶一烂包,摁在指甲盖上的花泥就掉了,所以娘说,给我包指甲得等我耍乏了,眼皮打架实在拉不开的时候。我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因为我总觉得包的时间越长染出来的指甲肯定就越红,但回头想想自己那闲不下来的猴爪子,只得打一声哈欠,看一眼蒜窝窝里的指甲花泥,目光再掠过去看一眼娘。眼看着二姐再有两个手指头就包完了,我却身子一歪,跌在炕上睡着了。
夏天的夜里总是有蚊子,娘被蚊子咬得半夜睡不着,就会起来点火葽。娘的火葽是割了鲁家河硷畔的白蒿,搓成很长的绳子,盘成一大盘晒干了备用。用的时候从一头扯长了点着,另一头整盘吊在门顶的榫头上。爹老说火葽的烟会把蚊子的尖嘴熏软,蚊子再吸血的时候口器就刺不进肉里去。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不过我们娃娃瞌睡多,不说是蚊子,就是飞机来了都吵不醒。要是睡梦里觉得哪里痒了,伸出手指头,来回狠狠地挠上几下。若是还痒,就在手上“呸呸呸”地吐几口唾沫,摸黑抹到痒的地方去,翻个身,就又沉沉地睡实了。要是包了指甲这一晚上,包着核桃树叶子的手指头就成了挠痒痒神器。清早醒来,总有几个手指头上光秃秃的,有时是指尖那里破了一个大洞,有时是掉了还带着线绳的整个指套,但仔细一看,那指套也是没有指尖的。再看染的指甲,也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红,跟其他指头上的红根本不一样,娘就笑话说是把手压在屁股下,叫屁熏臭了才成了屁红,我就能闷闷不乐一整天。等天刚一擦黑,我就端了蒜窝窝张罗着自己给自己包指甲,还发誓一定要把那几个屁红染成大红,甚至是玫红。娘就笑,说我的指甲是铁指甲,再怎么染都不会成为玫红。娘还说,在我们姊妹仨中,只有二姐的指甲是水指甲,染一次就红亮红亮的。我就回过头偷偷地瞄一眼二姐,满眼的羡慕嫉妒恨。
地里的西瓜结过三茬,时令也就过了立秋。瓜蔓上零星吊着的几个西瓜也不再长个了,原先碧绿丰腴的叶片从蔓稍开始,一截一截地干枯了。瓜行里的指甲花蒴果也已经弹出了所有的种子,只在枝杈上吊着一个个干瘪的蒴果外壳,翠嫩的叶片和茎杆都变成了褐黄。它就这样和那些瓜蔓一道,和扛着镢头铁锨的爹娘一道,和鲁家河的山水日月一道,瑟缩在秋夜凉薄的晚风里。
一场霜降,万物肃杀。指甲花和瓜蔓都成了一把干柴,这萧瑟把爹娘的脸也映成了柴色。爹伸出手中的镢头使劲一搂,指甲花站立不稳,就躺倒在了爹的脚面上。爹怕我舍不得会哭,转过脸看着我说:“没了不怕。明年还能长出来!”
我才不怕。爹把指甲花挖了我也不心疼,甚至眼皮都不眨一下。爹不知道,我已经上四年级了。自然课上老师教我们做标本,我脑洞大开,要做一个与众不同的。娘总在炕席底下压上她糊好的鞋底鞋帮子,要是秋季雨水多,还会压上晒不干的核桃、枣儿和辣椒。我就背过爹娘,挑了瓜地里一株最高最壮的指甲花夹在两张报纸中间,压在炕席下烘着,做了一个根、茎、叶齐全的大指甲花标本。我想等到明年,用我的标本和地里长的指甲花比一比。但还没等到来年,腊月二十四,娘要扫尘,我的植物标本就和我一起被娘“捉拿归案”了——我双手平端着已被烙得发黄的报纸,像电视上的犯人举着罪证,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娘手里的笤帚抬了几抬,终究没有落下来。其实娘知道,她的笤帚要是落下来,打碎的,就不光是一个指甲花标本,还有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的那一份童真。
等到我成了那个小丫头片子的娘,跟着一杆唢呐匍匐在鲁家河浩荡的长风里。那片曾经栽过不至一茬指甲花的西瓜地,已经以爹娘的名字命名,供我们姊妹几个想家的时候共享。只是再也没有一株能染红我指甲的指甲花,起博我最原始的生命和最初始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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