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曰: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这里一“重”一“轻”,一“静”一“躁”的说法,是典型的老子式论述,是以反求正的思路。
所谓“重为轻根”,字面理解就是重为轻的根本。
从物理学角度勉强来讲,质量是守恒的,所以一切物质可以通过挥发等方式减少自身质量,但若没有物质的补充,无论如何也无法增加自身质量,这就叫“重为轻根”。
而就老子全文来看,老子这里显然不是在探讨物理层面的问题,而是在探讨人的修养问题。
修养的根本在于本性的厚重,孔子讲过“君子不重则不威”,人如果不够自重,那么就没有什么威严。
固然有时人需要一些灵活权变得“轻薄”伎俩,但若缺乏了厚重的根本品行,那么势必会真正成为一个轻薄之人,没有人会看得起。
就比如汉武帝身边有一个人叫东方朔,这个人诙谐幽默,常常在朝堂之上丑态百出,甚至有一次喝多了酒还在大殿中小便。
但汉武帝却非常喜欢他,因为他是典型的外轻而内重。
他看似行为轻薄荒唐,但却是个“时观察颜色,直言切谏”的隐才。
他虽平日里总是丑态百出,但当汉武帝想要扩建上林苑时,他立刻出面劝汉武帝当体恤百姓为主,不可如此劳民伤财。
而当他发现汉武帝宠幸一个叫董偃的宠儿,饮食宴乐有些过度之时,便亲自持戟给汉武帝列下董偃三大罪状,要求将其处死,并劝导汉武帝不可糜丽奢侈、及耳目之欲。
如此便足以看出东方朔本质绝对是心系天下的正派人物,那些诙谐幽默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他独特的处事之道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汉武帝才能容下身边有这么一个奇葩荒唐之人。
而所谓“静为躁君”,且不论儒、释、道三大家,基本所有的学派都是主静的,静乃是天下共法。
人只有能够回归静的境界,心念的起伏才能被自己体察明白,才能知道自己心念躁动之根本在哪里,这是任何修养必须经过的一个过程,也就是所谓的“心法”。
这是老子提出的两个做人的原则,之后老子总结:
“是以圣人终日行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辎重”就是现代人所说的行李,当然这里不是说圣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重重的行李,结合前后文便知道这里的“辎重”指代责任。
孟子讲“天降大任”,不必说圣人,在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观念中,我们每一个人一出生便已经扛上了责任,这个责任是天降的。
我们诞生的一刻,便已经有了对父母的责任,长大成家又自然有了对爱人、孩子的责任,这属于家庭责任;
出身社会参加工作,我们便对企业和单位有着工作责任;
而作为社会的一份子,我们也有着维护社会和谐稳定的社会责任;
层次更高的来看,我们都是炎黄子孙,流淌着中华民族的血液,我们更有着复兴民族、热爱国家、传承文化的责任。
老子告诫我们不论在哪里,在做什么,都应当承担起自己身上的这份责任,就好比出门一定要带着行李一样。
但也不是因为身负重任,便要整日紧紧张张。
一个真正有修养的人是超然的,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的责任,但也从来不会被责任所累。
没有成就不会气馁,继续默默努力,有了一些成就也不自我标榜,一切自然而然。
这便是老子所谓的“人法地”的道理。
但老子紧接着又感慨: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本,躁则失君。”
在老子当时所处的时代,君王们一个个争名逐利,为了一己私欲弃百姓于不顾,完全没有效法大地厚德载物的品行。
所以老子洞察了他们的结局,预言他们必定丧失立国之根本,以及自己的君王地位。
而就后世来看,老子的预言非常准确,且不说战国末期各大诸侯国纷纷灭亡,后世各朝各代,但凡违反了厚德载物的坤德,最终都会迎来灭亡。
但尽管如此,历史的轮回还是在不断上演,这也正应了老子所谓“有不信焉”,明明道就在眼前,大家就是不信。
或许也正是出于此等无奈,老子最终选择骑牛出关,遁隐于天地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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