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方言,这是一件让岳阳人尴尬的事。因为,岳阳的方言不统一。

像上海话、武汉话、四川话、广东话、河南话、天津话、长沙话……都有其鲜明的个性和特色,一张嘴人家就能听出,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前些年,还流行一种说法,说东北话轴,天津话贫,上海话腻,山东话憨,河南话贼,湖南话嗲。说湖南话嗲,主要指的是长沙话。岳阳呢,还真没有什么特色。用一句话概括,岳阳下面各个县市区说的话都不一样,是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

先从平江说起。平江地处湖南省东北部,湘、鄂、赣三省交汇处。总体来说,平江话属赣南语系。但平江还有一部分人说客家话。这得从朱元璋领兵血洗平江说起。据查,元代时,平江有人丁20多万,经朱元璋血洗后,仅剩一万余人。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平江知事伍士琪从广东、福建移民至平江东南乡,时至今日,他们的客家语言一直得以保留。

总体来讲,由于交通等原因,平江话具有十分鲜明的个性。譬如小姐一词,全国人都讲,平江人不说。他们称小女孩为姑娘,年轻少女为小娘,结婚以后为夫娘,年岁老了为干娘。平江人喊人也不一样,一个人的姓名如果是三个字,他们一般不喊姓,而喊姓后那个字,再加一个佬字和拖腔。我有一个朋友叫陈砚发,我们习惯喊“砚佬呃—”这样很亲切,他会很高兴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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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话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它保留的古意很多。砚发先生在他的一篇文章里引用了一句话来说明。这句话是:“石火,拿鼎罐搞饭吃,吃了饭,洗纹身,解守,睏窖,明朝涅头出山前看老虫下山冒。”你看,这石火,就是点火。石火做饭,源自击石取火,应是燧人氏时代的语言传承至今。鼎罐,承袭古代以鼎煮食的习惯。纹身,原始氏族社会,男女老少大都赤身裸体,用树皮、兽皮遮着,且崇尚纹身,故洗澡叫洗纹身。解守,守,禁也,现在讲大小便失禁,意指失守。解守是远古文字的雅语。关于这个词,还有一种说法,叫解手。说清灭明的时候,明兵当了俘虏,清兵将他们一串串双手绑了押着走,途中有人要拉屎拉尿,拉尿的解开一只手,叫解小手,拉屎的得解开一双手,称解大手。如以这个为准,也有几百年了。睏窖,睡觉。远古时期,野兽虫蛇危害人类,必须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休息,窖,藏也。涅头,太阳,《淮南子》:“涅为磐石也,飞禽伏卵未经孚始之时谓之涅。”这一称谓,保留了远古社会人类对太阳崇拜的习俗。老虫,老虎。“楚人谓虎曰老虫”。平江人称虎为老虫,蛇为地虫,均为古语。像这样的例子,在平江话里,举不胜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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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阴汨罗话。两个县、市于1965年分设。在他们的志书里,都有这样一说:属湘方言新湘语区,但自五代始,70%的居民来自江西,故方言中有较大的赣语因素。再往下分,湘阴话里又分为城关、南湖、长仑、城南岭北新泉濠河四个小片和杨林寨方言岛。杨林寨人是从柘溪移民过来的,其语言属湘方言娄邵片。半个多世纪过去,他们的话基本没有什么变化。曾有人开玩笑,说有个小伙子,给心上人送了一束玫瑰花,并发表感慨,啊,你就是我心中的麻(玫)怪(瑰)。这就是他们的经典方言。南湖小片原属益阳,1954年才划入湘阴,他们的话属益阳方言。长仑小片与汨罗接壤,其口音与汨罗话差不多。城南岭北新泉濠河小片,受长沙的影响,有较多的长沙话因素。现在,长沙至湘阴的芙蓉北路已经打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带居民的长沙口音会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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汨罗话大致可分为三个小片,即:汨罗片,包括城关、范家园、黄市、新市、古培、白水、川山坪、高家坊等乡镇;长乐片,包括长乐、天井、智峰、八景、古仑、三江、大荆、桃林寺、磊石、火天等乡镇;黄柏片,包括黄柏、沙溪、铜盆、玉池、弼时等乡镇。在我的印像中,汨罗话是属于比较嗲的,尤其是弼时和玉池南部的地方,语音有较为明显的长沙话特征。他们要是讲普通话,那江阳韵的问题是很难解决的。

岳阳临湘话。岳阳与临湘原本也是一家。后唐·清泰年间(934-936),马氏划巴陵县东北部,建王朝场(副县级)。宋淳化五年(994),临湘才由王朝场升为王朝县,至道二年(996),又由王朝县改为临湘县。

岳阳县的方言大致可分为东部、南部、西部、北部四个片区。东部片区包括毛田、月田、公田(杨林除外)、渭洞等地,这一区域受赣方言的影响较大。南部片区以黄沙街为中心,由于这一带与汨罗接壤,方言与汨罗话相近。西部片区在广兴、许市。这一地区现属君山区,其方言与川鄂方言相近。北部片区有筻口、麻塘、龙湾等地,这里与现属岳阳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康王、三荷、西塘以及临湘的桃林、长塘等路南几个乡镇的方言基本一样。这一地区的方言,放在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在岳阳街上是被人瞧不起的,说是乡里伢崽土得掉渣的话。

临湘方言则分为路南、路中、路北三个片区。南部片区以桃林为中心。路中包括城关、聂市、羊楼司和现在已划归云溪区管辖的路口、云溪、陆城等乡镇。路北有坦渡、定湖、江南等镇,这一地区的方言与湖北洪湖、蒲圻的方言十分相似。临湘人大部分来自江西。在临湘县志里,有临湘人“喜诉讼,好斗殴”的记载,我后来发现,江西人也喜诉讼、好斗殴,临湘人只不过把老家的传统搬过来了。还有,临湘人中也有一部分祖籍陕西,他们南迁到临湘后,因为怀念故土,将城关也改成了长安。临湘桃林做封锅菜的习俗,也来自陕西。由于战乱,老百姓做菜一锅煮,一旦要躲兵,提起锅子跑人。现在有人写成了“丰锅”,那是不懂历史。

华容话。华容这地方古为郢楚属地,故华容话具有西南官话的特征。又因其地理位置处于湘方言、赣方言和西南官话三者的边缘地带,因此华容话是一种以西南官话为主体、又受赣、湘方言影响,较具地方特色的方言。再往细一点说,华容话又有东区话、中区话、西区话之分。此外,上世纪五十年代新开垦的新洲、幸福、团洲以及现属君山区的钱粮湖等地,其居民均系外省、市、县和华容各乡镇移入,语言各异,为混杂话区,无法表述。

关于华容话,华容本土作家王良庆先生已有二十万字的专著问世,在下不敢多嘴多舌,仅就平时与华容的朋友交谈中的一些感受,说出来同大家一起分享:

其一,华容话中的儿化音很多。说起儿化音,大家一定会想到北京。外地人称北京话为京片儿,与你交谈中,时不时夹个儿字,倍觉亲切。宋朝时迁都临安(杭州),许多大官和他们的家属子女从北京到了杭州,他们的话好听着呢!杭州人跟着学,流传至今,一些不该带儿化音的他们也照儿不误。华容人也爱说儿,女孩子,姑儿;男伢子,伢儿;老人,爹儿;已婚老年女性,婆儿;连动物也一律是牛伢儿,猪伢儿,雀儿,鱼儿,泥鳅儿等等。

其二,华容话中的一些形容词非常独特,有的内涵十分丰富。华容人喜欢说一个词,秀活哒!这个词可以表示非常不容易,非常了不起,还有否定的意思,比如某某人说他会怎样怎样,对方会说秀活哒,表示你这是吹牛,做不到。1979年冬,我曾去华容南山乡桥梁七队作调查,一位老百姓发言,说今年地区(当时还叫岳阳地区)来了领导,我感到猴喜。后来才知道,这猴喜就是很、非常喜欢。有人不干好事或行为不规范,我们说这是乱搞,华容人不这么说,他们说你花(音划)搞。

各路诸君,岳阳话如此复杂多变,怎么好统一得起来。我猜想,还过那么二十年三十年,也许岳阳市区的话基本可以统一规范,但那绝对不是老巴陵话,而是岳阳的乡里话。走的是毛泽东主席早期闹革命的路子,农村包围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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