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了解女人的作家是谁?高尔基说,是斯蒂芬·茨威格。

想来也奇妙,一个男性作家,最为著名的几篇作品,竟都是以女性视角所写,《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一个女人一生中的24小时》,丝丝入扣的心理描写堪称一绝。

茨威格究竟如何成为最了解女人的作家呢?一切要从他的母亲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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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矛盾

茨威格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

父亲莫里茨·茨威格是个成功的生意人。母亲伊达是银行家的女儿,茨威格在自传里回忆到,母亲的家族是一个国际化的家族,每个人都会说多种语言:

我还记得,在巴黎的姨妈家里,餐桌上的谈话从一种语言转换到另一种语言是多么理所当然。

茨威格的教育自然全部落在了母亲伊达身上,但是伊达却并不是一个非常善于教育的母亲。

她脾气执拗,将小茨威格牢牢圈养在她的势力范围内。她强迫孩子穿着时髦的当季童装,四肢和躯干被捆在衣服里,茨威格很是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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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茨威格(左)

在当时的社会,女人是依附于男性生存的。伊达也是如此,她热爱时装与旅游,爱去舞会,生活过得是多姿多采,富足时尚。

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茨威格的节省。他在家中没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到了上中学时,家庭富裕的他还得自己攒钱买一张站票去宫廷戏院看戏。

伊达严格地控制着茨威格的支出,甚至在外出旅游时,还把孩子赶去和仆人们吃饭,生怕孩子长出一丝骄奢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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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茨威格(右)

在母亲的身上,既有千金大小姐的优雅自得,亦有贵妇的虚荣任性,从小见证母亲种种矛盾行为的茨威格,自然也颇为了解上流社会小姐与贵妇人的心理。

在《普拉特尔的春天》里,茨威格以一个情妇莉齐的视角,描述了一段她经历的梦境与现实交错的春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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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齐是矛盾的,她游走于众多男人之间,以身体换取华服珠宝。尽管这是不道德的男人爱慕带来的,她无法放弃唾手可得的富裕生活。但她却又向往平民的自由爱情。在故事的最后,她这样慨叹:

她又慢慢地开始回想起昨天,它像行将消散的阳光照进她如此昏暗、阴郁的生活。

细腻的心理描写,让莉齐的矛盾如此真实而又可触。一个被金钱异化的女性,在当下的社会该如何生存呢?

当时的上流家庭女性都如莉齐一般,需要仰仗丈夫的地位与财产才能生活。就如伊达一般,离开了丈夫,她又该如何活下去呢?

母亲伊达没有答案,茨威格也无法给出。

妻子的奉献

命运对茨威格十分垂青,17岁发表作品,20岁出诗集,紧接着投入到小说的世界中。他凭借出众的才华很快赢得了名声。

在那个非影像时代,茨威格的作品不但畅销,其本人也罕见地成为了“偶像作家”,经常会在公共场合被读者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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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时常参加上流社会的饭局,1912年,他与后来的第一任妻子弗里德里克·德·温特尼茨(后称弗里达)在一家饭店相遇。彼时,弗里达还是一个带着孩子的有夫之妇。

这一场相遇,让弗里达爱上了茨威格。她私下底给茨威格写了一封信。信件娓娓道来,让见惯了疯狂女书迷的茨威格感受了新鲜。

他提笔给她回了信,两个人一来二去,开始了这段并不道德的婚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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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弗里达的交往中,茨威格的创作也日臻成熟。1921年出版的中篇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正是其中的代表作之一。

正如陌生女人写信给R才得以揭开一切,弗里达也是透过写信与茨威格开始了交往。

而作家R也有茨威格自己的影子,比如热衷于旅游,拥有众多女性“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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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达与孩子们

但《来信》之所以能够成为茨威格女性小说中最为出彩的一篇,其中的心理描写功不可没,几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陌生女人对于R百转千回的心思刻画得入木三分,茨威格对女性之了解可见一斑。

我没有想到,我对你的心灵来说无论是相隔无数的山川峡谷,还是说在你和我那抬头仰望的目光之间只相隔你窗户的一层玻璃,其实都是同样的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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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篇中篇小说《一个女人一生中的24小时》,女主人公则更有弗里达的影子。这位失去丈夫,孩子长大,孤身一人的C太太,意外遇到了一个充满吸引力的男子。

她与他度过了难忘的24小时,却被现实突然打碎爱情的幻想。故事就这样截然而止。

对于爱情与欲望,茨威格透过C太太之口吐露无疑:

按我个人的看法,一个女人与其象一般常见的那样,偎在丈夫怀里闭着眼睛撒谎,不如光明磊落地顺从自己的本能,那倒诚实得多。

两个故事里的女性都有共同点:她们向往爱情,诚实面对自己的欲望,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盲目却又热烈。

正如弗里达就是茨威格认同的诚实女子,她从不掩饰两个人的婚外情。他们交往近10年,弗里达抛下一切与原来的丈夫离婚,成为茨威格的第一任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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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茨威格很了解,也很宽容,深知他是一位为女性娇宠的知名作家,有很多艳遇,也会有一夜情。有很多女性读者给茨威格写露骨的情书,都是由弗里达来整理的,茨威格从来不掩饰。她曾在信中写道:

无论从你那儿的是幸福还是苦难,我对这两者都已经欢快地下定了决心,你不用爱惜我,我是坚强的。

茨威格钦佩也同情这些女性,但他也无法将这些女性从悲惨中解救出来。

故事终究是故事,现实中弗里达有一点不同,在面临茨威格出轨且战乱之时,弗里达放手,离开了茨威格。

她自己救了自己。

情人的死亡

1939年,茨威格与第二任妻子绿蒂·阿尔特曼结婚,而在成婚之前,绿蒂是不道德的第三者。

1933年茨威格为躲避追捕来到伦敦。弗里达无法与茨威格同去,她便帮丈夫找了一位流亡的犹太少女绿蒂·阿尔特曼做他的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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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蒂

在1933年之后,除了几本长篇小说,茨威格更爱写战争、与战争相关的人、事、物。但绿蒂的到来,还是给他了一次巨大的灵感。1936年,他完成了长篇小说《心灵的焦灼》,又名《爱的同情》。

在故事的开头,茨威格这样解释同情:

另一种同情才算得上真正的同情……它下定决心耐心地和别人一起经历一切磨难,直到力量耗尽,甚至力竭也不歇息。

而这恰似他与绿蒂的关系,从同情开始的爱情。正是因为绿蒂流亡犹太少女的身份,让茨威格动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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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中,重伤瘫痪的犹太少女艾迪特是一个非常特别的角色。在经历过重伤之后,她仍旧保有天真无邪,但另一方面,她却又是任性的、稍不顺心便大发脾气,在被主人公霍夫米勒逃婚后,她愤然自杀。

这绝对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正面人物,比起陌生女人的善良悲惨、默默无闻,艾迪特更为烈性,也更为复杂,带来的戏剧张力也更强。

如果说弗里达这一类女性是默默的奉献,以不知名的爱滋养着茨威格;那么绿蒂就是偏激、高调地宣告全世界,我爱他,他不爱我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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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在茨威格看来,这正是自由带来的女性解放。女性有权利去诉说、要求自己想要的爱情与性欲。艾迪特的行为让人同情与理解。

另一方面,同情社会底层的茨威格也在呐喊,期望自己乃至社会大众,都能够勇于行善,广布同情,而不是隔岸观火。主人公霍夫米勒若是有这样的勇气,艾迪特不至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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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威格一家

1942年,在距里约热内卢不远的城市彼得罗波利斯,茨威格同绿蒂吞下大剂量的巴比妥酸盐后,双双倒在了床上。

乍一看,茨威格似乎都只在写爱情中的女性。除了叙述自己对于爱人强烈的爱意,她们无所事事,虚度人生。

但这才是茨威格有趣所在,他将女性都置于理性与感性的十字路口,她们无一例外都拥有纯净的心灵,但几乎无一善终。他认为,女性的可悲下场多是因为这个虚伪的社会与男性的私欲所导致的。

在他的自传《昨日的世界》中,他曾对社会压制女性自我性意识发出过批判,他说:

一个出身上流家庭的姑娘,从她出生一直到和丈夫离开婚姻圣坛为止,必须生活在一种经过彻底消毒的气氛中。

不少观点犀利异常,直至今天仍有现实意义。

在那个女性普遍不被重视的年代,茨威格以一个男性作家的身份,写尽了女性的曲折幽深的心理。也许在时代限制下,他并没有更深的挖掘,但这些特里独行的女性们,闪耀着无可比拟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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