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打开思考的镜子
——读三色堇两首诗
文/张绍民
一首好诗揪住自己的作者耳朵,感叹:“好家伙,你把我写得真好。”好的诗歌派遣中意的诗人来说出自己。一首好诗便是一支强大的军队。
诗是给予活水甘泉的器皿。
好诗解渴。喝到好的泉水,就喝到了好的爱,喝到了好的诗。
《致自己》:词语是诗人的动词
人与自己交谈,是人生的基本存在形式。人学会了与自己交谈,学会了与自己做朋友,学会了陪伴自己。
凝视自己,也是对一首诗的关注。
我们要看看自己的里面,注入了多少光。成为一个让光洁净的容器,让光的流水洗净我们的里里外外。
《致自己》是一首凝视自身与自身积极向上反抗平庸日常之诗,启发读者成为一个战胜时间与死亡,获得永久生命力的人。
人在深夜的思考是一种让内心之灵走向积极的归途,获得洗礼脱离世俗的纠缠,有了美好境界的行为。这首诗是深夜思考的一种呈现——
“夜,越来越空
最好的时光不再属于我
我不会再去注视生活的缺憾
苦涩的咖啡不必再添加牛奶和白糖
这些年竟然没有弄懂一株木槿花的宿命”
“夜,越来越空”。深夜是存在的深刻课堂。
有智慧的人都会审视自己。不仅是肉体需要照镜子,也是人的灵需要照镜子。人与时间的关系,体现在人是时间里驱赶的囚徒、是被死亡驱赶的野兽。诗就是要让人恢复战胜死亡毁掉的美丽人之面貌,让人具有永生之脸。
人经历的美、好、快乐、开心,都是生命在起初给予人在时间里的恩典与礼物,人要在自己的自由意志里面,积极主动致敬本源。
“最好的时光不再属于我”。人在深夜沉思,是寻找灵的回归。人在时间里的历程证明了肉身有限,是暂时世界的客旅,仿佛小鸟在笼子里无法获得自在。命运的轨迹都是跟随光留下的账本。自省、醒悟,是为了回到重新返回源头。
“我不会再去注视生活的缺憾”,这是觉醒与完善。人、人生是遗憾的存在。遗憾说明了人不能给自己完美,需要比人更高的力量比如光对人进行完善。人要实现全部理想与美好,需要光给予人完整的描绘。人应该追求让光把自己描绘为生命树。人与万物,都是光源设计的各自形象。跟随光才是人之道。
“苦涩的咖啡不必再添加牛奶和白糖”。生活与日子所缺少的,的确是造成了过日子的不方便,但最重要的还是要回到本相本身,那么,也得到了生命之光的打量、完善、祝福。苦咖啡也能够喝出美的好滋味。苦咖啡有本来的滋味,苦虽然是滋味的本质风暴,但苦咖啡找到了自己平安、美好的乐趣,而对其化妆的白糖牛奶是麻醉剂一样掩盖了苦的幸福与乐趣。苦咖啡是本色,人也能承受,人与之和谐却是朴素了人。朴素之美,需要更好的底气,苦咖啡化妆牛奶白糖属于世俗。
人是深夜的突围,就会更加珍惜光之美。超越肉身存在的内心,反而会让生活本身变得超现实而丰盈。
“这些年竟然没有弄懂一株木槿花的宿命”。人的局限导致人所知甚少,但只要珍惜一生拥有的日子,明白人的真谛是为了人进入真道。人对命运所知甚少,成为光的词语,就成为幸运的人。人只要打开了爱这个词语,就能帮助自己超越自己的局限。所知甚少是人的一个特点,而爱却弥补任何人生。
人找到自己,是因为爱之源对人的引导而回到了本源。
声音找到耳朵,光找到人。光的脚印在寻找自己的孩子。人看见了光,就是光找到了黑暗中要找的人。
耳朵听到答案,是答案描写了耳朵所在的人。
“我在安然中倾听教堂的钟声
或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感受上帝的旨意”
肉身十分有限,肉身是暂时世界暂时人生的运输工具,但身体不断更新是生命在人身上运转蓝图的落实,当身体变为爱的房屋,让光充满身体的容器就是价值行为。
个体是光明本身观察的对象,当生命本体凝视一个人,它对一个人的爱,就是对一个人深深地注视。
人接受个体的命运,接受属于个体的肉身剧本。人顺服了光,光对人的描绘会增加祝福。
具体的人生,要得到生命之神的祝福,就要敬畏光源的伟大。接受爱之本体对一个具体之人的照亮。
深夜黑暗之中,接受原初照亮就是很幸运的人。被神照亮的人,神就会从其眼睛里走出来,眼睛就会炯炯有神;被神所喜悦的人,神就会在其心上带来心旷神怡。
内心与肉身融合一个人。肉身被心驾驶,走过一生局限的旅程。回首过去,看到出发的源头,便是初心。人出发了,经历的都是必经之路,想到未来,都要是心之灵的回家——
“拿出早年的书信,却不翻动
我不忍再看那刮过旷野的风
吹乱我的长发,吹碎我的孤独
那腐烂的或光鲜的事物已不属于我”
过去是追怀,就像风吹过了经过的地方。追求未来的生命,追求未来能够永永远远的存在。
对过去经历回首,无法回到过去,无法控制时间。人只能通过后悔、遗憾、抓住本心中的光来及时珍惜未来。
现在就是黄金。抓住现在,爱惜来到自身的光,与光同行,和光同尘,抓住光的手。面对无限完整的创造者而活着,超越肉身而活着。
“那腐烂的或光鲜的事物已不属于我”。腐烂意味着消失,光鲜在时间里并不能长久保存,如同花必枯萎、草必枯干。告别不能长久保存的客观,目光放在爱的未来。爱能够超越时间而长流不息。
人生是为了加入永恒的合唱赞美而现在歌唱,为了爱而接受穿透长夜漫漫黑而且暗之日出带来的生机。不被过去捆绑,不被死的恐惧捆绑,才能在爱之源里获得身心灵的自由。
人是客旅。一生要成为值得的旅行,在现在与以后,让词语成为传播甘泉的杯子。
人之一生流淌河流如水的火车——
“时光的列车行驶得缓慢而平静
我要做的无非是在变暗的光线中
将一堆一堆的词语钉在平庸的生活里”
灰暗之中,词语要做火星、做再生的种子。人生的时间不能留住,但是一个灵魂具有永远不朽价值的人,却可以得到永远活着。灵魂安顿好了,哪怕人在庸俗的日常生活里,也会活成光的形象。
当一个人的年纪越来越大,所谓中年以后的岁月,都是从中午到夕阳。但是,夕阳是另外一种朝霞。日出把夕阳翻译为朝霞。
日常生活表面上就是一日三餐,好像没有什么新意。不过,只要有灵如春风醒来,都会把乏味的日常变为精彩的盛宴。
创作的人,就是把一个个词语团结起来打造为赢得光明的诗歌利器,词语就是播下的福音种子长出创造性的胜利。
创作的人,就是爱之源的仆人,让词语给心之灵浇水。创作的词语给心之灵活水而鼓掌。
《秋风来过》:人与光的对视
要注意镜子对人注视的用意与深度。一首好诗是一面好镜子。生命本身是无限的镜子,而每一个人只是完美生命注视的一段旅程。人与无限的完整互相对视,人要珍惜爱之本体给予的祝福,接受恩典,获得美好的归宿。
好的诗歌,是通过生活场景来展示人需要的本源深度。通过写外在的生活、写在场的细节,来说出直指人心所在。
《秋风来过》便是如此,这首诗通过初秋的人与自然、季节的立体呈现,来表达人追求人之本质、光与爱对人之内心的关注。
这首诗整体感强,层层推进,诗歌画面镜头的逻辑严密——
“初秋的午后
一朵野菊将香气递到了我的脸上”
季节是时间的驿站。一朵花是爱之使者。野菊花的香气来到脸上,如同光携带美对一个人的重视。面对一张光明的脸,时间、季节都视之肃然起敬。人的脸上,不论什么季节,都要成为光的阵地。而光在所挑选的人脸上,要做的事业,便是恢复光明的全称。
“榉树的叶子随之就哗哗落下来
它们像骑手一样奔驰在旷野”
树叶是骑手,是来自天上的军队,它们如同天使,来完成崇高使命。树叶的奔驰,在秋风里面,是高境界的脚印席卷尘世。尘世就是需要打扫与接受时间冲刷、清洗的所在。
树叶在天上,来到尘世,为了什么呢?它们是时间里也是来自时间外面的使者、请柬。
“此时一首诗的角度
刚好覆盖了岩石内部的阴影”
诗是光的动词,是对内心进行洗礼的通道。岩石的内部如同人之内心,在秋天来临之际,就要进入冬天——寒冬如同末世一样对人进行严峻的考验。
诗歌撬开内心的裂缝,打开人之灵的窄门,唯独作为光的通道,内心的黑与暗就被驱赶,获得光作为内心的主语。
“兀鹰在空中俯瞰着九月
以闪电的姿势,插进最深的黑暗”
鹰如一道光用闪电速度插入黑暗,如长夜里突然来访的光插入旷野。鹰作为拯救者的象征,有“王”的伟岸意境,快速切入尘世,祂是给黑暗中的芸芸众生带来高处的光,让人之灵脱离人间一片死海而得救。光的词语“鹰”如同手术刀,给黑与暗动手术。
为什么是九月?秋天一来,意味着人类的精神世界有了末世滋味。如里尔克写秋天的本质一样,秋天是人心荒凉的象征。
从鲜花、树、落叶、季节、月份九月等环境元素,看到自身——
“我拖着越来越瘦的身影
像拖着外露的伤口
却始终无法交出自己”
“我拖着越来越瘦的身影/像拖着外露的伤口”。一个为“内心返乡”而付出的人,在光明中行走,身影是一道裂缝,裂缝溢出来的朝霞之血,都是为了让光明充满更多的内心。
身影是伤口,这是回家的跋涉者、为爱与光而写作的人外在肖像。所有为日出曙光而点灯的伤口,都是打开光明与爱的窄门。
“却始终无法交出自己”。因为还在路上,所以还不会中途停下,对自己要求严格,就会创造更多硕果累累交出答卷,对未来有信心。人是爱的作品,爱塑造一个体喜欢的人,会给予这个人更久远的使命。
“有什么东西一直拍打着我的窗户
我们彼此凝望,不留任何痕迹”
这首诗的最后耐人寻味,也展示出一首诗的勃勃生机。生命之主时常以生活细节的启示、暗示,提醒人们。谁是生命本身的儿女?生命本体就会经常来问好爱的孩子们。
“有什么东西一直拍打着我的窗户/我们彼此凝望,不留任何痕迹”。窗户是镜子,也是空出来的光明池塘。当爱之本体与光明的儿女对视,人就加深了自己脸上具有光的面貌,爱的孩子在光之中是生长的生命树。光明本身爱一个光的使者,就如阳光会促进庄稼长得更好,阳光对树、庄稼的丰收甚为满意。
人在时间、空间的环境里,人的精神,被光描绘、修改与拯救,属于很幸运。一个为生命本质而流出汗水为墨汁的人,是光重视的人。
附录
诗歌二首
作者丨三色堇
《致自己》
夜,越来越空
最好的时光不再属于我
我不会再去注视生活的缺憾
苦涩的咖啡不必再添加牛奶和白糖
这些年竟然没有弄懂一株木槿花的宿命
我在安然中倾听教堂的钟声
或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感受上帝的旨意
拿出早年的书信,却不翻动
我不忍再看那刮过旷野的风
吹乱我的长发,吹碎我的孤独
那腐烂的或光鲜的事物已不属于我
时光的列车行驶得缓慢而平静
我要做的无非是在变暗的光线中
将一堆一堆的词语钉在平庸的生活里
《秋风来过》
初秋的午后
一朵野菊将香气递到了我的脸上
榉树的叶子随之就哗哗落下来
它们像骑手一样奔驰在旷野
此时一首诗的角度
刚好覆盖了岩石内部的阴影
兀鹰在空中俯瞰着九月
以闪电的姿势,插进最深的黑暗
我拖着越来越瘦的身影
像拖着外露的伤口
却始终无法交出自己
有什么东西一直拍打着我的窗户
我们彼此凝望,不留任何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