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的《农夫和蛇》是个简单的故事:农夫遇见冻僵的蛇,用身子去暖它,蛇苏醒过来,反将农夫咬死。
伊索是个爱思考的人,他喜欢代替读者去思考: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可怜悯失意的恶人。
古人往往淳朴,会接受先知的思想。今人则不同,由于文化层累效应,思想越来越复杂,套用钱钟书的话,今人反而是古人的祖宗。
所以,对于同一则寓言,今天的文化人便可以发生不同的解读,就像万花筒一般炫目,甚至将大脑转晕过去——
有科学常识的人,会指出迷误:冬天蛇会蜇伏起来,怎么可能遇见冻僵的蛇?伊索的脑子坏了!于是自作聪明地修正:农夫垦荒,挖出一条冻僵的蛇……
信奉儒教的人,会奉行中庸之道,不肯置之不理,也断断不会舍命相救,只会将蛇送回洞里去,一听死生。这是知行合一的人。知行分离的人,只会在心里祝祷:要是有人将蛇送回洞里去,多么好呢。
信奉道教的人,会取自然主义,冻僵不足惜,冻死才好哩,与自然同化,可以借机鼓盆而歌。
信奉佛教的人,会取好人主义,——彻底的好人主义,也就是牺牲主义,割肉啖鹰,舍身饲虎尚且不惧,被蛇咬死正得其所哉。
信奉基督教的人,会认定这条蛇曾勾引过夏娃,犯有原罪,不可饶恕。
信奉犬儒主义的,会将棉衣——假设有棉衣——脱下来,覆在蛇身上,然后裸体行进在冰天雪地中。会不会冻僵不得而知。
(犬儒主义的代表第欧根尼)
信奉法西斯主义的,会认定这是一条犹太蛇,要送进毒气室。
信奉门罗主义的,会裁定蛇务与政务无关,死生由命。
信奉麦卡锡主义的,会认出这是一条赤练蛇,与赤祸有关,要将其驱逐出境或送进班房。
文化真复杂,蛇的命运便有好多种,但多数情况下不得善终。不知道这条僵蛇情愿生活在古代呢,还是现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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