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大巴闯天下,两台大戏往前行,人马总共二十三,四海五湖任驶骋。”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黄新德的一首打油诗,有些欢快,这关于他最近异常忙碌的巡演生活。从杭州到韩国,从银川、宁夏到昆山,再从粤港澳大湾区回到杭州,今年72岁的他参与演出的小剧场黄梅戏《玉天仙》《薛郎归》在全世界转了一圈后,最近又回到了创作地杭州。
《薛郎归》剧照
9月23日,已经建组半年并预演两个月的《薛郎归》,作为杭州国际戏剧节参演剧目,在杭州大剧院小剧场迎来了正式首演。和此前的多次预演一样,现场座无虚席,大部分观众都是年轻人,他们全程投入剧情,演出后还热烈讨论剧中人的感情和命运。
从2017年创排《玉天仙》,到如今《薛郎归》首演,不过短短两年,这两部小剧场黄梅戏就在艺术和市场上取得了双丰收。主创和作品拿大奖,世界各地演出邀约不断,这样的成绩,让最初的参与者自己都没有想到。
《薛郎归》首演现场
参与出品并演出这两部剧的安庆市黄梅戏艺术剧院院长余登云说,他们一开始并没有 “宏大的愿望”,最初的动因是希望为年轻的演艺提供创作的平台和舞台,做一点市场化的尝试,但没想到一步步走来,在各方面都有了意外收获和肯定。
《玉天仙》的编剧余青峰,曹禺剧本奖获得者,创作履历中有过无数次大制作。但这一次的《薛郎归》,他的身份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部剧是他创业的“允中也文化”的第一部小剧场戏曲,而他自己,也成为了成为总策划、总监制,以及出品人之一。
《薛郎归》剧照
和《玉天仙》一样,《薛郎归》尝试了新的制作模式,由安庆市黄梅戏剧院和两家民间文化公司共同出品,虽然是三家联合,但却投资甚少。余青峰说:“不是我们找不到资金,而是不愿意大投入。我们希望倡导的是‘贫困戏曲’理念,台上不过五个演员,整个演出团队才十个人。拎几只箱子,就能演遍大江南北,行走国际舞台。”
这是当下国际戏剧界最常见的演出模式,也是世界上无数剧团和剧目的生存模式。但在当下大制作成风的戏曲界,小剧场戏曲,却成为了一种难得的存在。
“做贫困戏曲,是为了让戏曲不再贫困”。从《玉天仙》到《薛郎归》,两部小剧场黄梅戏带来很多启示,也正在为戏曲的当代发展探出一条新路。
《薛郎归》剧照
小成本也可以有大制作和大情怀
《薛郎归》的故事,很多人都熟悉,关于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很多剧种很多艺术形式都演绎过。
但在这个小剧场黄梅戏版本里,主创们始终在追求一件事,就是寻求当代观众的情感共鸣,尤其是年轻人的价值观讨论。
编剧屈曌洁是土生土长的西安人,从小听着这个爱情故事长大,这部剧是她多年前的处女作。她重新设置了剧情的重心,18年后,当王宝钏等到薛郎归来、等到荣华富贵的那一刻,成为了现代表达的支点。作为当代女性,屈曌洁试图从更深层次的心理去理解王宝钏,理解故事里每一个人物。她说:“我不想通过这个戏来传递什么。我希望每个走进剧院的人,都能有自己的体会,关于人生观、价值观、爱情观。”
和《玉天仙》一样,看完这个故事,很多年轻观众开始讨论,并且争论起剧中的种种人士选择。
余登云说,“我们的小剧场的作品,都希望能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审美,以及当代人的价值观念。”
除了剧本,无论在导演、舞美、灯光还是音乐上,《薛郎归》也都寻求当代化。导演汪静是黄梅戏演员出身,此前也导过多部大戏,第一次创作小剧场戏曲,尝试让4个演员在100分钟内讲好故事,也是一种新的挑战。
《薛郎归》剧照
“贫困戏曲”更是剧组一直坚持的。所谓“贫困戏曲”,首先是花钱少。但其实,是一种戏剧创作精神,更是对戏曲本质的一种回归。
余青峰说,《薛郎归》排练四个月,各部门论证方案不下二十次,通常为了省钱,一筹莫展。“我们的舞美设计倪放、灯光设计陈晓东、服装设计张颖、化妆设计董燕,都是业界青年翘楚。在此,我只想向四位道个歉。因为他们被我‘害’惨了!布景是最简约的,灯具是最节省的,服装能做一件,绝不做两件。因为,没‘钱’。幸好,他们的每一根毛孔都注入了智慧,是一个高效协作的团队。有钱做不到的事,那是小事;没钱都能做到的事,才是大事!”
不过,这个小成本的贫困戏曲,实现了很多大制作都未能达成的“奢侈”。
艺术总监的黄新德还以串场人的身份当了一回“绿叶”。
《薛郎归》有三个“70后”艺术家——艺术总监黄新德,音乐总监陈华庆,造型总监蓝玲。三位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都已年过七旬,却有着年轻人都无法匹敌的创造力和战斗力,因而在剧组有“70后”的昵称。因为三位“70后”艺术家的保驾护航,这部小剧场黄梅戏在创作阵容上不输于任何大制作,艺术上也有了十足底气。
剧组的创排时间之长也让人乍舌。建组已经半年,而早在7月就已第一次内部预演,但最终的首演却是如今的9月底。期间,他们在杭州大屋顶小剧场合成彩排,两组演员四天彩排六场,并且进行了一次学术演出,三场广东试演。
“要到拿得出手的时候,才能正式首演。”余青峰说,“小成本小制作,并非粗制滥造,而是精益求精。”
小剧场戏曲拥有的大市场和大前景
《薛郎归》的问世,无疑得益于《玉天仙》的成功经验。而这两部小剧场作品,似乎也为黄梅戏这个剧种,找到了一条新路。
在《玉天仙》之前,黄梅戏史上还没有和小剧场结合的先例。这是剧种历史上第一次的尝试。
《玉天仙》剧照
《玉天仙》剧照
余登云说,开始目的和想法其实很简单。作为国有院团,安庆市黄梅戏剧团和很多剧团一样,要担负戏曲的文化责任,近年一直以复排传统戏和新创舞台大戏为主,但这两种都是大成本、大制作、大团队。而剧团中青年演员人才济济,很多人能力强,但没有足够的资金,让他们得到足够的舞台创作实践和展示,所以需要用有限的资金去做一个力所能及的事情,“小剧场”这个方法就应运而生了。
之后,要想让剧目走入市场,首先就要考虑运营成本,最终,“全剧组20人,12个行李箱,就可以到世界各个地方去演出,灵活方便,这让剧目巡演成为现实。”
或许因为多类作品稀缺,加之作品口碑好、成本低,《玉天仙》的市场比预想的更为火爆。自去年5月在杭州大剧院首演以来,《玉天仙》已经走过了韩国以及国内合肥、常州、宁夏、上海等多个城市,演出近40场。今年,去韩国、加拿大、法国等国家演出的邀约也已确定。
而艺术上,《玉天仙》也收获了各界肯定,除了在海外戏剧节获得各种奖项。今年,主演夏圆圆更是凭借“玉天仙”一角荣获第29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主角奖”。
在这次的《薛郎归》里,制作上特别设置有AB两组演员,扮演王宝钏的,一个是郑玉兰,一个是夏圆圆。更多的演员因此有机会参与创作实践,登台展示。
而与此同时,《玉天仙》和《薛郎归》也可以同时巡演,一套班底两部作品,这是非常接轨国际的巡演模式。
“过去,我们几百万只能创作一部戏。现在如果化整为零,做小剧场,有更多演员可以来做戏演戏,为他们提供一个创新平台,对演员培养很有帮助。”
参与了两部剧创作的主演夏圆圆说:“我们的小剧场戏在音乐唱腔作曲上都是传统黄梅戏韵味,很考验唱功,但同时,近距离的表演、当代化的表达对自己的表演也是一种挑战。”作为80后,夏圆圆觉得演小剧场也是很大吸引,它在为黄梅戏培育新的观众群体,吸引更多年轻人来看。
两位德高望重的“70后”艺术家黄新德和陈华庆,连续参与了这两部小剧场黄梅戏创作。在《薛郎归》里,担任艺术总监的黄新德还以串场人的身份当了一回“绿叶”。他和担任音乐总监的陈华庆都显得乐此不疲,两人不约而同表示,小剧场其实让他们找到了某种意义上戏曲的“回归”:“这事特别有意思、有意义,所以我们愿意陪着年轻人一起玩一把”。
陈华庆觉得,小剧场黄梅戏在音乐创作上其实有很大的挑战,因为它既要保留黄梅戏的剧种特点,又要吸引当代年轻观众,所以需要很多创新,适应现代人的视听。在这两部作品的音乐里,其实兼收并蓄了很多现代音乐元素,都是此前黄梅戏没有的,但又在传统剧种声腔的框架里。
在艺术创新、人才培养和市场拓展上,小剧场戏曲的前景似乎一片大好,而在余登云看来,两年来的多次海外演出,也印证小剧场是“戏曲走出去”的很好选择,是传统文化走向国际的轻骑兵。据悉,《玉天仙》目前已被收录为中宣部2018年度文化走出去扶持项目,以及中宣部省级文艺院团赴海外重点访演优秀项目,海外邀约不断。
回归戏曲本质、回归市场和观众,两部小剧场黄梅戏,是开拓,也是回归。它为黄梅戏这个剧种找到了新路,也为当下戏曲界提供了可供借鉴思考的案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