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黎要我挖心救百花仙子时,我同意了。

剜心之痛过后,七情六欲也随之一同被剔除。

看着苍黎,再也没有从前忍不住为他喜为他忧的感觉……

我引魔入天界那一日,他在我殿前长跪不起。

随他征战千年的伏魔戟朝着我嗡鸣不止。

他一手控住武器,一手撑地,任由我一剑穿心。

他守护过的轮回从未出过差错(为了救他白月光)(1)

1

苍黎这次出战魔界,没有带我。

他说此战凶险,恐无法顾及我的安危。

任由我怎么跟他闹,他都不肯点头让我跟着。

我在九重天上生了好一段时间闷气,终于等到他归来的消息。

我心里有点期待,这一次他会给我带什么礼物。

以往每一次出战归来途中,他都会带着我,去寻摸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南天门外,苍黎一身黑色战甲还没褪,怀里那抹柔软白色就显得特别亮眼。

我开开心心跑过去迎他,「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呀抱得这么紧?」

一边问着我一边伸手去接。

苍黎皱了皱眉,闪身躲过我的手。

我这才看清,他怀里抱着个昏迷着的人。

一个胸口染血,脸色苍白,却依旧美得晃眼的女人。

没有跟我说一句话,苍黎抱着人,朝着人群中的碧霞神君走去。

「岁摇找回来了,受伤颇重,恳求神君相救。」

他一向骄傲,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跟别的神仙说过话。

碧霞神君点点头,一向没什么悲喜情绪的人,眼中竟有泪光闪烁,「人回来了就好,可怜的岁摇,一看就吃了很多苦。」

其他相熟或者不熟的神仙,纷纷涌上前,关心着苍黎怀中女子的伤情。

我像个局外人,被挤在人群边缘处。

抓着裙摆,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

成神一百年,我从未见过这位陌生女子。

可这天上,除我之外的神仙,对女子却熟悉至极,关怀备至。

苍黎尤甚。

我跟着人群一起往苍黎的殿里走去,他低头时不时探一下怀中人的额头和鼻息。

轻柔为她擦去疼出的汗珠和泪滴。

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看着看着,我觉得有些眼眶酸涩。

止住脚步,转身回了九重天。

从前,苍黎那些温柔关怀,明明只给我一人的。

2

三日过去,苍黎才来我殿前找我。

他面色有些憔悴,看着我,眼神深深,藏着我读不懂的莫名情绪。

我看他有些歉疚的神色,以为他是要为了冷落我而道歉。

把头一仰,我哼了一声说:「我生气了,要东海会发光的紫灵珠才能哄好。」

苍黎出战之前,说过会给我带的,看他这两手空空的样子,多半是忘了。

果然,他神色一僵,抚着额头说:「战场事忙,忘了给你带礼物。」

不等我说话,他又说:「听闻你是宿仙草成神,岁摇很好奇,她想见你。」

虽然心里不开心极了,但我还是跟着苍黎去见了岁摇。

我对这个,大家都认识,但我却很陌生的神仙,其实挺好奇。

醒来的岁摇比昏迷时更美,一双盈盈桃花眼含着柔弱水光,惹人怜惜。

我跟她说话,都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你……你好,我叫云宿。」

岁摇轻轻笑了笑,伸手拉过我的手,「天生之神,已经上千年没有出现过了呢,真厉害。」

说话声音也空灵好听。

虽然不高兴苍黎对她跟我一样好,但我一点也讨厌不起来她。

在她赞叹地注视下,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呀,多谢夸奖,虽然这是我应得的。」

噗嗤。

岁摇一笑,我顿时觉得自己这个机灵抖得值了。

美人一笑,整个寝宫都亮堂了。

随意聊了几句,岁摇有些困了,临告别时,她拍拍我的手:「我不在这些年,多谢你帮我照顾苍黎了。」

我再怎么为她的色所迷,也因为这句彰显占有欲的话感到不爽。

甩开她的手,哼了一声,「我可不是帮你,我照顾自己的人,天经地义!」

出了殿门,我还有点不得劲。

苍黎等在外面,我扑上去,像往常一样挽住他的胳膊。

「陪我去东海捞灵珠好不好?」

「能把你的心给岁摇续命吗?」

我和他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

反应了一会儿,我收回手,往后大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苍黎对我的受伤视若无睹,仿佛他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

见我不应声,他甚至还神色不变重复了一遍:「岁摇的心脏被魔王挖走了,命不久矣,你能否把你的心给她续命。」

我面前这个人真的是苍黎吗?

真的是那个我只是轻轻摔一跤,都会心疼得一直为我吹气,为我去掉殿内所有门槛的苍黎吗?

我捂着胸口,忍不住落泪,开口时嗓音都在颤抖:「你……你竟想挖我的心?」

3

诚然。

我是宿仙草成神,无心也能活。

可是能活不代表我不会痛。

看到我如此抗拒的样子,苍黎叹了口气,柔和下神色,上前一步把我抱在怀里。

「对不起,明天就陪你去东海玩儿。」

他伸出食指点了下我鼻尖,轻声哄了我几句。

在他面前,我总是没什么抵抗力。

上一秒还在生气,他哄一下,我就忍不住破涕为笑。

我诞生那日,是他引路成神,我生来就习惯于依赖他。

东海的水下世界,比天书里记录的还要奇瑰美丽。

我吞服了避水珠,拉着苍黎往海水最下层游。

苍黎一直不言不语跟着我前行,偶尔在我游偏了的时候温声提醒一下。

跟以往每次带我游玩时,不停嘴替我介绍周围事物的样子很不一样。

我心里有些黯黯,想着待会儿要挑一颗最大的灵珠送他,讨他欢心。

紫灵珠长于深海,是幽黑寂静处唯一的光亮。

苍黎,也被我视作这一生唯一的光亮。

可是,我没想到天书上说的,守护紫灵珠的水灵蛇这么凶猛。

我将将抱住一颗比我拳头还大的灵珠,就感觉身后一阵劲风破空而来。

我不躲不闪,苍黎在我身后,他会替我阻挡一切攻击。

像以往我每一次遇险那样。

这样的念头刚起,我就感觉肩上一痛。

水灵蛇冰冷滑溜的蛇头贴着我的脖颈,发出嘶嘶威胁,要我把灵珠放下。

我紧抱住灵珠,费力转头,在灵珠的幽光中看到苍黎静静立在我身后半尺处。

他眼睁睁看着我肩上咬住不放的蛇,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毒液被注入身体的感觉,好像有一股寒流走遍五脏六腑。

我整个身子都发麻,还是倔强的抱住灵珠不松手。

直到我彻底失去周身知觉,苍黎才从身后抽出一把剑,斩断了那条伤我的蛇。

把随着水波摇摇晃晃的我打横抱起,往龙宫游去。

因为他故意让我被蛇咬,我抱着灵珠有些赌气。

晕倒之前,我想,一定要让他等上三天三夜,才会把这个珠子送给他!

但我没想到,我再次睁眼,是因为胸口剧痛,被生生痛醒。

水灵蛇会致人终身麻痹失去意识,并没有会引起心痛这一说。

眼前一片模糊,我眨了眨眼,眨掉被痛意逼出的眼泪。

视线恢复清明,我懵懵地往心口一看,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执刀的手。

骨节分明,修长匀称。

是苍黎的手。

4

身体的意识因为胸口被划破的疼痛而一点点苏醒。

我以为自己会哭,但是眼中干涩,视线依旧无比清晰。

我看清苍黎发白的脸色和心疼的眼神,感受着他手上的刀稳稳立在我的血肉中。

「你带我来东海,早就做好了让水灵蛇麻痹我的打算是不是?」

苍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答:「是。」

紫灵珠就在我枕头旁边,我忍痛偏头把它双手抱住,往苍黎那边一伸,「这是我特地挑的最大的一个,为了送给你。」

我都这么努力要讨好你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对我,停下伤害我的动作。

我在心里祈求。

苍黎听不到我的心声,低头接过灵珠收进袖中空间。

那把刀还插在我胸口,他没有把它撤走。

我痛得眼前发黑,心里也忍不住发了狠,咬牙问他:「你是不是,一定要我的心去救岁摇?」

苍黎没有回答,他本来收了珠子后就静静站着。

听到岁摇两个字,好像触碰到他什么开关一样,他的手重新又握上刀把,但却迟迟没有动作。

这种情况下,我居然笑了一声。

「我同意了,这颗心本来就装满了你,给你又如何。」

我说完,伸手覆住他的手,狠狠一用力,那把刀从上往下走了三寸,在我胸口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按着苍黎的手继续用力,刀越割越深。

最后,我拉着他的手,把我的一颗心掏出来。

金色的,跟我流了满床的血液一个颜色。

剜心可真痛啊,我只来得及看一眼离体的心脏,就眼前一黑再次昏迷过去。

奇怪,我最后一眼,居然没有惦记着看看苍黎什么反应。

明明做出挖心决定之前,我就在想他会如何反应。

被他爱了护了这么多年,我起初还想着,他一定会为我心痛流泪。

5

草木本无心,我成神现世那天,老君说我有一颗天授道心,向善向美,魔毒不侵。

说是老君,其实也是个风华正茂的美貌神君。

这一百年来,她与我关系最好。

再次醒来,看到她一人守在我床边,我一点都不惊讶。

她低着头,没发现我醒来,正摸着我的脑袋,轻轻对着我胸口吹气。

小声呢喃道:「他居然真的对你下了如此重手,明知你这天道给的心无法施予免痛术法……让你生生受这剜心之痛,他怎么忍心。」

胸口有一种被抽空了什么的感觉。

我忍不住抬手去摸,那一处的伤口已经不见,可我还是感觉余痛阵阵。

察觉到我醒了,老君抬眼看我,眼里满是心疼和怜悯。

「你昏迷了整整三个月,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这么沉睡下去。再不醒来,苍黎和岁摇的孩子,都要满天庭跑了。」

听到苍黎的名字,我没什么心绪波动,只是闭了闭眼说:「扶我出去逛逛,头晕。」

老君一边扶着我往外走,一边念叨她是怎么从龙宫把我接回来的。

「苍黎真是狗,丢下昏迷不醒的你去救百花仙子。果然啊,伴生花的情谊,你一百年的陪伴比不了。」

这倒是我没听过的新词,我反问她:「什么伴生花?」

经过老君解释,我才知道,原来苍黎和岁摇还有那么深的羁绊。

他是天地诞生初始就存在的第一块天石,她是天石旁边相伴而生的神花。

魔气浩荡,人间生灵涂炭之时,天石和神花受天道祝愿成神,担负起除魔护道的责任。

他们俩,在我出现之前就相伴了上千万年。

我是他们中间多余的那个。

是岁摇跌落魔界失去行踪的一百年里,苍黎随手逗弄的一个乐子。

我应该难过的,可我的心情,从醒来开始就很平静。

「老君,我好像,已经不会再为苍黎的事牵动了。」

老君点了点我的额头,恨恨道:「笨蛋,你那颗道心是你感知七情六欲的媒介,如今你和世间其他草木一样,变得无心无情了。」

她偏头看看我,接着说:「你试着想象一下我被魔族攻击,七窍流血后惨死的场景,你有什么感觉?」

我想象了一下,诚实回答:「没什么感觉,死就死吧。」

老君哀叹一声,「呜呜呜,我的小天使终究是过去式了。」

6

出得殿外,天兵天将来来往往,热闹得很。

我门口那颗,因为我觉得好看,苍黎费了很多心神从蓬莱移植而来的扶桑树上,挂了熟悉的红色鲛纱。

我想起有一次,苍黎带我去南海游玩。

海边有一户人家正在举办婚礼,新郎新娘穿着大红衣袍,好看极了。

我们在海中造访了鲛人一族,鲛人的宫中有层层叠叠的鲛纱做装饰。

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我拉着苍黎的手,美滋滋地说:「以后我们成亲,我要红色的鲛纱做嫁衣,好不好?」

苍黎笑而不语。

跟在我们身后的鲛人族长噗嗤一声笑了,「神女有所不知,鲛纱天生珠白,无法染上其他颜色。」

看我有些失望的样子,苍黎止住鲛人族长的话头,捏了捏我的手,「你想要那就会有,鲛纱上色我有办法。」

他真的有办法,没过多久,就送了我一块红色鲛纱做的披肩,现在还被我藏在床柜深处,舍不得穿。

现在,被我视作难得稀宝的红色鲛纱,挂满了整个天宫。

一派喜气洋洋的场景。

老君说:「苍黎和岁摇正准备着要成亲了。」

哦,他们要成亲了。

在挖了我的心,我还昏迷不醒的时候。

他们就锣鼓喧天地准备着婚礼,庆祝着他们的久别重逢、旧情重续。

7

老君陪着我养了几天伤,身体恢复得差不多,胸口也不再有余痛。

我说:「他们大婚,我要去。」

老君看了眼我没什么表情的脸,试探着问:「你不会去砸场子吧?我们俩打不过席上那么多神仙的。」

砸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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