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是家属工,说白了就是临时工,在厂里干杂活,哪个岗位缺人手了就顶上去。那一年,我从工业学校毕业后分配到这家工厂,跟着王师傅,时间不长就认识了王师傅的爱人,我们一帮小青工都称呼她为师娘。

王师傅40大几,是工作多年的老师傅,徒弟众多,我虽被领导指定跟着他,他却不让我叫他师傅,开始一段时间,我有点感觉奇怪。

我们厂主要生产罐头瓶子、玻璃茶杯等坛坛罐罐,高档一点的,就是医用或者化验室用的器皿了,高温环境,小型流水线作业,实属苦脏累工种。很多人都不愿意进这家工厂,有的即使进了厂,也托门路调工种或者干脆调到其他单位了,因此,厂里好多年没有从正规学校招收过新工了。我知道,王师傅并不看好我,而我的工资一进厂就是三级工,工资甚至比他好些徒弟高,这又让不少人不服。

我心里暗暗憋着一股劲。

上岗第一天,我就提前半个小时进入工作岗位,准备好班组里的各样劳动工具,当空压机轰响的时候,生产开始了,所有人觉得今天很是顺手顺脚。流水线上,有挑料、吹制、成型、退火等几道工序,大家各忙各的,也需要配合默契。

王师傅安排我挑料,这是最苦最累的活,人靠近小窑炉,热浪滚滚,要把通红的玻璃液从窑中挑出来,给下一道吹制工序。不一会,豆大的汗珠就迷糊了双眼。

这是七月的大夏天,也是我从学校到工厂的第一个月,我不敢懈怠,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我咬紧牙关,好在我年轻。下了班,所有人都赶紧去了浴室,而我独自把流水线周围的玻璃渣渣打扫清爽。

一个月下来,我竟然坚持了下来,我自己也感觉自己很了不起。其实,我虽生长在城市,也是普通工人家庭出生,能受这个累,不工作,哪有饭吃呢?这几年上学,家里已经不容易了。

今天早上发了工资,心里暗暗开心,盘算着怎么花?要不要给师傅买点儿小礼物?当然绝大部分是要交到母亲手中的。中午在食堂打饭时王师傅叫住了我。

晚上你和他们一起到我家喝酒,刚好明天休息,轻松一下。他们,当然是王师傅的一帮徒弟了,看来师傅已经接受了我,我内心一阵激动。

晚上,我第一次见到师娘。师娘看上去瘦小娇弱,但眼睛大而光亮,皮肤雪白的,老家在江南水乡,农村户口,所以才在厂里做了家属工。而王师傅虎背熊腰,黑黑的皮肤,夫妻俩真的互补型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将手中的水果递给师娘,师娘说,还是小徒弟懂事。王师傅笑了嘴里却对师娘说,他不是我徒弟。

我赶紧喊道:师傅师娘好!

王师傅拉我坐下,我才发现车间正、副主任都在。两个主任微笑着朝我点点头。

王师傅是上海支援到我们工厂的技术师傅,享受八级工待遇,是厂里工资最高的,威望也很高。不过,师傅两个孩子一个读初中,一个上小学,夫妻双方的老人也得赡养,所以经济状况也不见得好到那里,但他经常把班组的同事叫到家里吃饭,还不许其他人掏腰包,拿现在的话来说属于月光族。师娘烧得一手好菜,有时也把家里的饭菜带到厂里,午饭时大家聚一块,互相尝尝。其实,今天午饭后,师娘就悄悄“开溜”了,等大伙到来,饭菜已经上桌。

工友之间吃喝,没什么礼数更没有什么客套,几瓶高度白酒打开后,屋子里充满了酒精味道和极度兴奋的情绪。

知道师傅好这口,众人都争着和王师傅碰杯,此时,主任、师傅、徒弟酒桌上不再分大小,只认:感情深一口闷。师娘自己盛了一碗饭,碗头夹了一点菜在一旁看电视了。

这是我第一次喝白酒,不知道深浅,不知道酒后还会上头,依稀记得被伙伴们扶着坐到沙发上就断片了。

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另一头是车间主任,看来他又喝多了。我坐起身来,碰醒了主任,正想如何与主任打招呼,不想主任竟开口道:小伙子,好好干,我看好你。一下子驱散了我内心的尴尬。

师娘已经做好早餐。师傅对我说,快点吃早饭,另外,不让你叫我师傅,不是我不想教你,而是怕你吃不了这行饭,不要多心。

师傅,我叫道,我会好好努力,一辈子以你为师的。王师傅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以后的日子里,王师傅安排我两个月换一个工种,尽量让我掌握车间里每一道工序,我知道师傅在培养我。

两年以后,厂里调我去技术科做技术员,但我每天还是在车间的时间居多,王师傅实践经验丰富,他毫无保留地传授与我,使我受益匪浅。记得我去技术科报到的时候,穿着师娘为我编织的一件鹅黄色毛线衣,那是我第一次穿这么鲜艳的衣服,还有点别扭。师娘说,到科室工作了,要穿得像样一些,不要像在车间干活衣服邋邋遢遢,以后衣服脏了,还拿来给我来洗。我母亲去世早,那时候,我内心早已把师娘当作自己的妈妈了。

春去春又回,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师傅师娘已经退休回家,但我们一帮人还经常去师傅家喝酒,还是师娘烧菜。

这是我的师父原创(我的师傅师娘原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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