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的《花样年华》将再次亮相戛纳,距离梁朝伟凭借此片斩获戛纳最佳男演员,已经过了20年了。王家卫是个极有特点的导演,比如说:他导演的作品,除了短片以外,全部都是用四个字来起名。

四字自带古典感:大部分成语是四字,古代产生最早的诗歌体裁也是四言诗——这好像隐隐暗示了,王家卫对典雅含蓄的古典主义美学有种特别的偏爱。

《花样年华》就是其中典型:哪怕角色的内心情感哪怕再波涛汹涌,外露出来的也是含蓄的“欲说还休”。

电影对于很多情绪的传递,都特别隐晦,但无处不在。

比如说,“花样年华”这四个字给人的印象是什么?是青春,是粉红色的心情,是柔软的情愫。

可是在电影开头,充斥了整个屏幕的“花样年华”这四个有些粗壮大字,笔画尖刻;背景颜色用了明度偏低的红色,显得有些怀旧,又有些沉重。

整部电影大部分剧情都在夜幕中进行,哪怕是白天,也要加入大量深色调,整体画面低沉、伤感、压抑。

可是,王家卫拍的特别隐晦,最特别的一点是:男女主角的配偶没有正脸出镜,观众只能从他们一闪而过的身影和声音中感受他们的存在。

△苏丽珍和“小三”(周慕云的妻子)在楼梯处擦肩而过,“小三”只有个背影。

那这一对最先背叛伴侣的男女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电影并没有拍出来,但在电影开头夹杂有些很小的细节,足够让敏感的观众心中惴惴不安。

比如说,当几家邻居凑在一起打牌时,男主的妻子穿着红色的露背裙,摇曳生姿地坐到了女主丈夫身边。

或是,导演借着苏丽珍的眼睛,告诉观众周慕云“俩夫妻吵架了”。

周慕云都发现了自己妻子的不对劲,苏丽珍会察觉不到自己丈夫出轨的蛛丝马迹吗?

此时电影的节奏很慢,镜头对准了男女主角这对“天涯沦落人”,背景音乐的插入让整体氛围压抑但缠绵。

同被配偶背叛的男女主角在夜晚屡次交汇,而后擦肩而过,皆满怀心事,用沉默来维护自己的体面。

终于,男女主角忍不住开口向对方打探:

“最近没看见你先生?”

“你太太呢?最近没有看见她。”

整部电影都没有出现男女主角的配偶偷情的画面,这一对最先出轨的男女像是“隐形”了一样,观众甚至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这好像应和了“偷情”的“偷”——这本就是见不得光的、要躲着人的,自然不能这么轻易的让观众捕捉到。

如果她出轨了怎么办(她出轨他被三我们却骂不出)(1)

△通过一封送错房间的信件,观众可以得知:男女主角的另一半同在日本。

为了探索伴侣背叛自己的过程,周慕云和苏丽珍开始频繁接触,二人在相处中“复盘”配偶出轨的过程,互相扮演对方的伴侣。

但是在二人的小剧场中,剧情有所不同:对于周慕云来说,他下意识认为是对方的丈夫先勾搭了自己的老婆,于是在他的版本里,男方会格外主动。

在苏丽珍的版本里,最先跨出那一步的是周慕云的妻子,自己的丈夫是被引诱了。

于是,她所扮演的周太太极尽勾引之能事,眼角眉梢皆是毫不掩饰的诱惑。

此时,两人都暗暗把“锅”甩到对方配偶的身上,潜意识中为自己的爱人开脱。

周慕云:“总有一个人先开口吧,不是他会是谁啊(总不能是我老婆吧)?”

苏丽珍:“你知道你老婆是个怎样的人吗(难道不是你老婆先勾引的我老公)?”

如果她出轨了怎么办(她出轨他被三我们却骂不出)(2)

周慕云和苏丽珍凭借自己的想象,模拟自己的爱人出轨的过程,真真假假,慢慢的观众开始搞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在做戏,还是已然沉浸在其中了。

在这些画面中,场景不会变动,剧情也相当连贯,但随着镜头的来回推动,女主的旗袍会有所不同。

电影十分隐晦的向观众表达了:周慕云和苏丽珍的约会不止一次,两人的感情在悄无声息中被推动着,慢慢地、无法遏制地走向暧昧。

苏丽珍的旗袍花色,也暗合了她情感的变化:当她一个人搬家、没有丈夫陪伴时,她穿的是件深灰色的旗袍;

当她得知丈夫和情妇共赴日本时,难得换了一套颜色艳丽的红色旗袍,甚至还隐隐有一个解开领口的动作——女主虽然看上去冷静克制,可内心情绪相当激烈。

当苏丽珍和周慕云这对“被出轨”的男女情感也开始发生偏移、感情逐渐升温时,苏丽珍的旗袍颜色明亮、花色丰富了很多。

《花样年华》中的“偷情者”不止一对。

—— 体面 ——

《花样年华》不仅仅是两个人的故事。

有个镜头拍的很模糊:有个女人在浴室哭泣,水声遮掩了哭声,这个哭泣的女人是女主苏丽珍?还是周慕云的妻子?

但背地里偷偷哭泣,这是体面人的发泄——哭完了走出房门,又能笑脸迎人。

至于为什么眼睛红了?啊,那是洗发水不小心进了眼睛,刺红了眼。

在这部电影里面出场的,大多是衣着光鲜的“体面人”,而那些“体面人”交流起来,格外不直接。

电影中有两个元素贯穿始末:包和领带,它们都是“体面人”偷情的符号。

苏丽珍是个在职场中混的如鱼得水的秘书,帮老板在情人和正房中周旋。

但苏丽珍自己是看不上婚外情行为的,所以她给老板娘和老板情妇采购的是同一款包包。

△此时苏丽珍的表情是有些不屑的。

可谁知,苏丽珍的丈夫同时送给她和情妇同一款包包,哪怕妻子和情人是邻居。

与此同时,周慕云的妻子也挑了两条同样的领带,分别送给自己和女邻居的丈夫。

作为电影里的元素,配饰和服装的作用不仅仅是突显角色的颜值和身段,还可以推动剧情。

比如说张曼玉的旗袍。

我们可以注意下:张曼玉的旗袍相当合身,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她的身体。

与此同时,梁朝伟所饰演的周慕云在大多数镜头里都是西装笔挺,就算是搬家这样“人仰马翻”的场景里也没有松开领带。

△男女主角同一天搬家,正式相识。

无论是旗袍还是西装,都是很体面的服装,但同时限制了人物动作可以伸展的程度,有着极强的束缚性。

男女主角虽然精神出轨了,但他们被道德和责任束缚着,因此他们极力的按捺自己的情感。

表达这种情绪,但仅有造型加持还不够。

王家卫用门、小巷楼道等场地自带景深透视,在取景框中再次建立“框架”,把人物的活动范围局限在一个极小的空间中;

人物在这样狭窄的空间中活动,很难有舒展的肢体动作,更显困顿紧张,就像是主角的情感生活。

男女主角的束缚,既是自发的道德约束下的克制,也备受周遭舆论的压力。

诚然两人在身体上清清白白,可奈何心中“有鬼”,自然见不得人,更要提醒自己、自欺欺人——

“我们不会像他们一样(背叛婚姻)”。

真正心胸坦荡的人,又何须多此一举呢?

苏丽珍和周慕云的相处也越来越“地下”了,两人不敢同时回家,只能一前一后出现在人前,甚至相约打电话响三声就挂断。

此时,二人的相处时的镜头,少有那类“大大方方”的常规构图,总会加入道具的遮挡、或是用像是偷窥一样的拍摄方式。

同时还插入了大量的镜子作为媒介:男女主角很少直面镜头,观众要从镜子里折射出的画面,来感知充斥了整个房间的一种“不可得”的情欲。

镜子“框住”了主角波涛汹涌的情愫,让画面备显暧昧,同时也暗示了两人的情感是不能理直气壮的给外人看的。

最后,周慕云向还在自欺欺人的苏丽珍表明了心意——“原来我会像他们一样”。

同时告诉她,他将离开。

他们一直在探寻两人的配偶“是怎么开始的”,在最后的日子里,他们忽然理解了这种情感——

也许不存在谁勾引谁,爱情往往在不知不觉中悄悄降临,无法拒绝,难以克制。

他们没有打着“报复出轨伴侣”的旗号为自己精神上的走失找理由,爱了就是爱了,这让他们的感情更干净纯粹。

周慕云和苏丽珍离别的镜头没有拍,只有男主略带期冀、但又犹豫话外音: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 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苏丽珍没有回答,但此时西班牙语的插曲《quizas,quizas,quizas》响起。

这首插曲的曲调缠绵,欲说还休,同时“quizas”的意思是“也许”,好像在替女主回答说:

“也许,也许,也许。”

成年人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其中夹杂了太多的灰色地带,进一步会获得倍受谴责的欢愉,但退一步又舍不得。

苏丽珍是懦弱的,她在挽留周慕云时还在自欺欺人——“我们没什么”;

周慕云是游移的,他问:“你会不会和我走”——他让苏丽珍做决定,但又仅买了一张船票。

整部电影都没有出现床戏,周慕云和苏丽珍也不适合激情戏——床戏会弱化二人若即若离的状态,更会把剧情中那种摇摆不定的平衡状态打破。

最后,周慕云把这段往事说给墙洞听,再用泥巴堵住,仿佛这样他的秘密就无人知晓。

可惜,就在不远处,有个小和尚默默地看着他。

周慕云的秘密埋葬在异国他乡墙壁的小洞中,而苏丽珍又回到了她和男主相遇的出租屋,在平淡的岁月里慢慢回忆过往。

理智、道德和责任最后还是击垮了感性和欲望,他们的“花样年华”终于画上了休止符。

好了,今天的文章写到这里必须要结束了,话说《花样年华》这部电影让人心情复杂,但又哭不出来,越想越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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