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一位老人在长沙去世。听闻这个噩耗后,毛泽东十分悲痛,立即发出了吊唁函,并且嘱托:“可以与杨开慧同志我的亲爱的夫人同穴。”
而这位让毛泽东牵肠挂肚的老人,正是他的岳母——向振熙老太太。
湖南平江县有一个世人称道的“外婆村”——望湖村向家砖屋。这里既是湖南早期共产党员向钧烈士的故居,也是一代伟人毛泽东妻子杨开慧烈士的外婆家。
向家本是平江县本地的一个书香门第世家。乾隆年间,向家曾出了一位名叫向曾贤的进士。1782年,向曾贤在平江县向家镇望湖村买下了一块地,修建起一座砖屋,从此以耕读诗书传家。
到了向增贤的孙子向寿吾一辈,向家虽然均饱读诗书,但已经决心不再入官场。而是悉心在家乡开馆授徒,开启民智,以教育济世、培育人才为乐。
湖南,本是中国民智最先开启之处,而向寿吾更是思想超前,在子女之中讲究男女平等。在他看来,女子也是传后之人。因此和向家的男子一样,向家的女孩也要从小接受教育。
向钧烈士纪念馆馆长、向钧堂侄向弟良曾说:
“在男女平等方面,向家也是首开先河。人们称道向家发外家,秘诀也在这里。”
向寿吾有两个女儿,其中二女儿就是杨开慧烈士之母——向振熙。在父亲的支持下,向振熙自小便在向家私塾里就读,而且还就读了当时的西式职校,成为了当年少有的新派女学生。
向家与同为书香门第的板仓杨家一直关系甚好、相互钦慕,因此两家经常互相走动,相互通婚。杨昌济和向振熙本是表兄妹,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杨家距离向家大约有30里,青年杨昌济经常到居住在向家砖屋的外祖母家串门。炎热的夏天,杨昌济只要一落座,向振熙便会递上一盆清凉的井水给他洗脸,然后端上一杯熬好的凉茶给他消暑;到了冬天,向振熙则会拿来干毛巾,给杨昌济扑腾掉他身上的雪花。
随着时间的推移,向家的家长们发现杨昌济来得越来越勤,而腼腆内向的向振熙则常常独自站在禾场的高坡上眺望。向振熙的祖母即杨昌济的外祖母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于是决心促成这门婚事。1888年,向振熙和杨昌济按照中国的老传统,亲上加亲,结为了相濡以沫的夫妻。
向振熙和杨昌济结婚后,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一门心思帮助丈夫准备科举考试。然而可惜的是,杨昌济每次临考就发挥不佳,因而屡次名落孙山。面对苦闷的丈夫,向振熙并没有多少责怪,除了好言相劝、排忧解难之外,还主动学习纺纱织布,用以补贴家用。
而杨昌济则逐渐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乡里的私塾事业之上,对于科举考试的兴趣也渐渐淡了。特别是戊戌变法失败之后,杨昌济逐渐意识到了科举考试的虚伪和无用,于是决心东渡东瀛,去那里找到救国救民的真理。
而在1901年,他们的第一个女儿杨开慧和弟弟杨开智已经出生了,凭着向振熙瘦小的身体,如何能撑起家庭的重担呢?然而深明大义的向振熙依然坚决地支持了丈夫的决定,在煤油灯下,向振熙流着眼泪为丈夫打点行装,又将自己省吃俭用积攒下的一点零花钱塞在他手上。在床笫之上,夫妻俩相互叮咛,彻夜未眠。
丈夫走后,向振熙含辛茹苦地拖着两个孩子长大,日夜盼着丈夫归来。向振熙自小就饱读诗书,而幼小的杨开慧得到了她的言传身教。在杨开慧五岁那年,湖南水灾爆发,流民四起。向振熙所居住的板仓,出现了不少因饥饿而逃荒的灾民。
一天傍晚,一位灾民轻轻地叩响了杨家的门扉,并用虚弱地声音向杨氏一族乞讨。幼小的杨开慧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不仅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说:“娘,我怕。”然而向振熙一边安慰着杨开慧,一边打开了门,她亲自扶着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子俩,随后用菜碗装满饭菜,递到了他们的手上,母子俩的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花。
这件事,给杨开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母亲对于苦难者的同情,在杨开慧心中种下了革命的种子。从此以后,杨开慧注定将为穷人而战。
此后,向振熙又不顾世人的偏见,毅然和女儿进入离家不远的女校进行学习,不仅开拓了视野,同时还让她们进一步明确了人生的意义。
经过10年的漫长游学,让向振熙千思万想、魂牵梦萦的杨昌济终于学成归来。此时的杨昌济,已然学贯东西,成为了教育界的一方大家。回国后,杨昌济在湖南第一师范任教,并且教出了许多有名的学生。
在所有学生之中,杨昌济最看重的,自然是初出茅庐的毛泽东了。刚来长沙的一天,杨昌济就突然兴冲冲地回到家,他开心地对家人们说:
“我在第一师范学院看到了最好的两个学生,一个是毛泽东,一个是蔡和森,他们将来定能成为国家的栋梁。”
此后,向振熙就经常听到丈夫夸奖毛泽东,赞赏毛泽东。有时,杨昌济还会将毛泽东和蔡和森领回家里,请他们吃饭,和他们讨论学术和救国之理。
作为师母,向振熙亲切地招待着他们,亲自下厨为他们做好吃的。听说毛泽东痛失慈母,向振熙又无微不至地照看他,关心他,让毛泽东仿佛再次感受到了深沉的母爱。
不仅如此,向振熙还欣喜地发现,自己的女儿杨开慧和毛泽东越走越近。口若悬河,身上充满着英霸之气的毛泽东,常常能让杨开慧放下自己的功课,在他面前做了一个“旁听生”。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的救国之志,让杨开慧为之倾倒。
年轻时的毛泽东经常强调,“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因此他和同学们经常到郊外去远足,或登山竞走,或在江边漫步,而杨开慧总在身后形影不离地跟随着;毛泽东常年坚持冷水浴,即使在冬天也从不停止。杨开慧听说后,也效仿起毛泽东。她在作文中表达了自己的抱负:
“要救国,必须要锻炼强健的身体。”
长期的相处,让毛泽东和杨开慧两个年轻人的心渐渐贴近了。杨开慧17岁时,他随父亲一起去了北京。而在不久后,毛泽东也到达了北京。在杨昌济家,毛泽东再一次见到了杨开慧,他们很快就相爱了。
然而就在此时,噩耗却传来了。1920年1月17日,正当她50岁时,病魔夺走了杨昌济的生命。在丈夫的灵柩前,她号啕大哭,声嘶力竭。但是抹干了眼泪,坚强的向振熙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她必须忍住悲痛,完成丈夫未尽的事业。她扶着丈夫的棺材回到了板仓,她要继续丈夫的教育事业。
就在这时,居住在北京的毛泽东、杨开慧寄来了一封信,他们告诉向振熙,他们要结婚了。而欣喜的向振熙则回了一封信——完全赞成这门婚事。为了支持毛泽东的革命事业,向振熙甚至拿出了丈夫办丧事所用的一点丧葬费,帮助毛泽东兴办《文化书社》。
1927年,蒋介石背叛了革命。毛泽东发动了秋收起义,带着队伍上了井冈山。而杨开慧则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毛岸英、毛岸青和毛岸龙回到了板仓的老家。为了躲避为躲避国民党反动派的悬赏捉拿,她带孩子躲到了屋后高山峻岭、森林茂密的外婆家,在那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看着可爱的毛氏三兄弟,作为外婆的向振熙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她不知疲倦地日夜操劳,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孩子们长高了,但外婆的脸庞却变尖了,一道道皱纹刻在了她的脸上。
然而好景不长,最让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有叛徒的出卖,杨开慧不幸于1930年为湖南军阀何键所逮捕。
为了让杨开慧出狱,向振熙曾四处奔走。后来反动派表示,只要杨开慧声明与毛泽东脱离夫妻关系,就可以免死。然而面对生的诱惑,杨开慧却决定忠于革命,忠于她与毛泽东的爱情。
于是她告诉自己的六舅妈严嘉帮她买一面小镜子和一点化妆品,带来她与毛泽东结婚时穿的蓝色旗袍。她坚定地对六舅妈说:
“六舅妈,莫难过。杀死我一个,没关系,共产党人是杀不绝的,但愿润之领导的革命早日成功!”
不仅如此,杨开慧还让严嘉转告自己的母亲:“妈妈,不要难过,帮我带好孩子……”
11月14日,杨开慧穿着她和毛泽东结婚时穿过的蓝色旗袍,大义凛然地走上了刑场。一代革命女杰,从此香消玉殒。
杨开慧牺牲当天傍晚,向家亲人冒着被抓的风险,顶着凛冽寒风,在荒草乱冢的刑场中找到她血迹斑斑的遗体时。
听闻爱女牺牲,向振熙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直接跌倒在地。苏醒后,她看着幼小的三个外孙,不禁和他们抱头痛哭。
不久后,毛泽东也听闻了杨开慧牺牲的噩耗,他悲痛地说
“开慧之死,百身莫赎。”
他寄来30块银圆,以开慧儿子的名义立碑。
遵照女儿的嘱托,向振熙决心将抚育毛岸英兄弟的担子,全部担负在自己肩膀上。然而向振熙的弟弟向定前却认为,残忍的敌人是绝对不会放过毛氏三兄弟的。于是他派“同济布庄”店 员杨振湘护送向振熙等,将他们送往上海。
返回湖南后,向振熙与三个外孙的联系就全部中断了。她忍受着骨肉分离的悲痛,在思念之中度日如年。满头白发的她挪动着颤抖的双脚,站在屋前张望,痴痴地看着。她多么想抚摸自己外孙的可爱脸庞,多么想亲眼看着他们健康成长。
时过境迁,到了1949年8月,长沙和平解放的喜讯终于传到了板仓。当亲人们凑到向振熙耳朵跟前,告诉她这一喜讯时,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直掉:
“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润之终于做到了!润之现在在哪?岸英他们呢?”
不久之后,湖南省政府将向振熙一家接到长沙,居住在营盘街希圣园。而此时,杨开慧的胞兄杨开智将母亲向振熙的情况电告毛泽东。 毛泽东欣慰不已,当即回电致意。 8 月 10 日,他写信给杨开智:
“来函已悉。 老夫人健在,甚慰,敬致祝贺。岸英、岸青均在北京。岸青尚在学习。 岸英或可回湘工作,他很想念外祖母。 我身体甚好,告老夫人勿念。 ”
9月,毛泽东托王稼祥的妻子朱仲丽给杨老太太捎去一件皮袄,同时附有一封信:“杨老太太:你们好吧? 现在托朱小姐之便,前来看望你们。 一件皮大衣是我送给您的,两件皮料是送给开智夫妇的。
不仅如此,毛泽东还嘱托朱仲丽告诉向振熙:“主席想接您去北京,由他亲自照顾您老。”然而向振熙却用浓重口音平江话说:“我不去。南京、北京都住过了,住够了!”
到了1950年5月,向振熙终于等了她挂念数十年的外孙——毛岸英。此时的毛岸英,经历了苏德战争的洗礼,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器宇轩昂的革命军人。
看到了外婆,毛岸英深情地呼唤道:“您好!外婆!”向振熙老人擦了擦眼泪,立即辨认出了自己的外孙:还是当年那个模样,还是当年她最疼爱的外孙。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伢子,样子冒变,你爸爸好啊!弟弟呢?外婆老了咧!你长大了!”
当毛岸英问她有什么要求时。向振熙只是说,她只要10万块钱(旧人民币,相当于后来的10元)。用这笔钱,她想还清当年向乡亲们借的款项。老人还像从前一样,奉献得多,索取的少。
毛岸英临走前,约定过一段时间再与外婆相见。然而可惜的是,这一别就是永诀。在抗美援朝战争第二次战役爆发前,毛岸英同志英勇牺牲。然而大家都一致决定,将这一噩耗始终瞒着老人。
为了中国革命,她失去了太多太多,不仅牺牲了自己的女儿,还牺牲了自己的三个外孙,他们是失踪的毛岸龙,1941年牺牲在抗日战场的外孙女杨展(杨开智之女)以及牺牲在朝鲜战场的毛岸英。大家实在担心,老人受不了这个巨大的打击。
当每年大家庆祝她的生日时,向振熙老人总是让大家吃慢一点,因为岸英已经答应过她,一定要为她祝寿,她还等着岸英吃她做的浸水坛子菜呢。每隔一段时间,老人都要挪动着蹒跚的双腿,费力地爬上窗台,眺望着远方。
为了弥补向振熙,毛泽东于1951年,将毛岸青派回了家乡,探望外婆及亲友。全国供给制改为薪金制后,毛泽东按月给杨老太太寄去生活费,从未间断过,一直到老人去世。
1960年,饱经风霜的向振熙老人年满90岁。毛泽东听说杨开慧的堂妹杨开英要回家乡,便给杨开英写信,并交钱给她,嘱其代购礼物贺寿:
“开英同志:杨老太太 ( 岸英的外婆 )今年九十寿辰,无以为敬,寄上二百元,烦为转致,或买礼物送去,或直将二百元寄去,由你决定。 劳神为谢! 顺致问候。 毛泽东 一九六O 年四月二十五日。 ”
到了1962年春,毛泽东又叫毛岸青携他的夫人邵华回到家乡看望外婆,并为杨开慧祭扫陵墓。
不久后,向振熙老人带着微笑离开了人世,给她的传奇人生划上了圆满的句号。在中国革命的峥嵘岁月,92岁的向振熙经历了太多苦难以及骨肉离散的痛苦。为了革命,与她有关联的向家、杨家和毛家,都涌现出无数的革命烈士。但最终,向振熙老人迎来了中国的解放,杨昌济、杨开慧、杨展、毛岸英、杨开明、向钧、向安吉等烈士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得知岳母去世,毛泽东悲痛万分,立即寄去500元,并亲笔写信道:
“开智同志:得电惊悉杨老夫人逝世,十分哀痛。 望你及你的夫人节哀。 寄上五百元,以为悼仪、葬仪。 可以与杨开慧同志我的亲爱的夫人同穴。我们两家同是一家,是一家,不分彼此。望你节哀顺变。 敬祝大安。”
就这样,向振熙老人和她最爱的女儿杨开慧葬在了一起。如今,她们的大理石墓碑上,仍刻着毛泽东手书的《蝶恋花·答李淑一》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2008年,毛岸青和妻子邵华的骨灰,也埋在了杨开慧和向振熙身旁。
2013年中秋节前夕,年逾八旬的刘思齐到板仓祭奠亲人时,特意到向家砖屋拜访。她决心完成丈夫毛岸英未尽之事。在开慧事迹展室,她看着向振熙、杨开慧、毛岸英三兄弟的照片潸然泪下。
那一天,他带着毛主席珍藏了26年的岸英衣帽,沿着杨开慧当年独自躲避反动派追捕所走的夜路,一边走一边说:“岸英啊,我今天到老外婆家替你还了你1950年想到砖屋的未了心愿。”
最终,刘思齐将毛岸英的衣冠留在了板仓,让他和母亲、外婆以及兄弟永远地埋在了一起。。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无数革命先烈的牺牲,最终换来了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新生。就让我们一起,为毛家、向家、杨家的烈士们上一瓣心香,向满门忠烈的毛家、向家、杨家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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