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沐浴着朝阳群众抓间谍的春风，最近硬糖君看麻辣烫小姐姐的目光，都开始别有深意。再加上每天追《人民的名义》各种反转，更让我坚信：“我们中间出了叛徒”。
北京市国家安全局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反间谍法》，制定的《公民举报间谍行为线索奖励办法》，的确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好政策。若用最高级的语录体来描述，就是：“发动群众举报间谍，是安全局的一大发明”。
从经典的《无间道》三部曲曾志伟、梁秋生互派卧底，到最近热播的《人民的名义》，观众献计献策猜“内鬼”，可以说，国人的“间谍与反间谍”意识，一直屹立在世界前列。
武侠小说半靠武功吸引眼球，半赖诡谋动人心魄。如果说，金庸对所谓“武功”之神奇的表现前无古人，那么，他间谍与反间谍的斗争描写，也是登峰造极的。仅仅一部《笑傲江湖》，就塑造了余沧海、左冷禅、任我行、东方不败、岳不群这些武功高绝而内心阴毒的人物形象。
从时间线来算，《笑傲江湖》中第一次出场的间谍是华山派的岳肃、蔡子峰。他们表面到福建莆田少林寺做客，暗地里却要窃取方丈红叶禅师的“最高寺院机密”《葵花宝典》。
二人对间谍工作进行了明确分工，原著写道：“其时匆匆之际，二人不及同时遍地阅全书，当下二人分读，一个人读一半，后来回到华山，共同参悟研讨。”
问题就出在分工上。“不料二人将书中功夫一加印证，竟然年头不对马嘴，全然合不上来。二人都深信对方读错了书，只有自已所记得的才是对的。可是单凭自己所记得的一小半，却又不能依之照练。”
要是他们俩有黄蓉他妈一般的脑容量，就不至于出现重大学术分歧了。大家都知道，因为《葵花宝典》上下两部分各有重点，这后来直接导致华山派出现“剑宗”、“气宗”的分化，各立山头，水火不容。
红叶禅师发现机密被泄，赶紧派爱徒渡元禅师去规劝岳蔡二人，“你们要是偷练《葵花宝典》，我们就去武林秘籍安全局举报你！”结果渡元禅师半路起了私心，自己当起了间谍，反套岳蔡二人的情报。他上得华山，岳蔡二人认罪态度端正，想渡元禅师是红叶禅师的徒弟，就像他请教《葵花》中的武功。
原著写道：“殊不知渡元禅师虽是红叶禅师的得意弟子,宝典中的武学却是未蒙传授。岳蔡二人只道他定然精通宝典中所载的学问,那想得到其中另有原由。当下渡元禅师并不点明，听他们背诵经文随中解释,心下却暗自记忆。”
后来的事大家比较清楚，“反间谍”渡元禅师就没有再回莆田少林,而是还俗并改名林远图，根据所记忆的内容创制一套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并创立福威镖局。
看我七十二变
这一边林远图切掉鸡鸡，辟邪剑法横行江湖。那一边，华山派兄弟阋墙，“剑气之争”如火如荼。
华山气宗剑宗火并之时,由于剑宗弟子风清扬习得“独孤九剑”,华山气宗无必胜的把握，就买通风清扬的岳丈做间谍，一五一十报告风清扬的行踪。最后干脆要风清扬赶回江南娶亲，将风清扬羁绊在江南。
风清扬的岳丈也太见钱眼开，竟然买了个妓女来冒充小姐。等到风清扬发现骗局回到华山时，剑宗弟子死伤殆尽，气宗把持住了华山派，风清扬心灰意冷，隐居思过崖忏悔前过。
而风清扬赶回岳丈家，这位间谍老丈全家早已逃得不知去向。看来家人被收买这种事情还是少碰为妙，智慧如风清扬也很难揪出睡在身边的赫鲁晓夫。当年要是有《武林反间谍线索奖励办法》，风清扬也不至于受此大辱。
气宗并没有胜在武功上，而是在间谍工作上更胜一筹。此后气宗提名的候选人岳不群担任华山派掌门，一当就是二十余年，彻底改变了此前气宗剑宗两党轮流执政的局面。
而岳不群为了取得《辟邪剑谱》，假意收林平之为徒。林平之表面尊师，暗地里却防备岳不群的野心。此消彼长，你来我往，师徒之间，岳丈和女婿两人上演了一出武侠世界的家庭版《潜伏》。
余沧海灭林家满门，白头翁和秃鹰到向阳巷老宅趁火打劫从林平之、岳灵珊那里找到了剑谱并攫而走之，但被令狐冲阻挠并杀死，辟邪剑谱落在令狐冲手中。
可是,当时令狐冲身受重伤昏迷过去，岳不群则与白头翁和秃鹰一样也趁火打劫从令狐冲身上搜走剑谱，而且一直让令狐冲蒙冤受苦，自己则暗地习练，此事只有他的妻子华山女侠宁中则心里明白。
宁中则四十如虎，很快发现了岳不群拒绝行房的真正原因。她多次劝阻岳不群，遵守武林功德。岳不群也假装悔悟，将早已熟记的写满剑谱的袈裟，丢到窗外的悬崖边表决心。谁知林平之躲在窗外，捡了去偷偷练习。
为了躲避岳不群的怀疑，即便已经自宫，林平之还是继续和岳灵珊成亲。原著写到：“他（岳不群）几次三番查问我对你如何,便是要确知我有无自宫。假如当时你（岳灵珊）稍有怨怼之情，我（林平之）这条命早已不保了。”
在这场复杂的间谍与反间谍斗争中，被牺牲掉的无疑是岳灵珊这个单纯的女孩子。林平之把岳灵珊看成了岳不群的帮凶，在灭门前的林中巧遇、灭门后岳不群的收留到被利用等等，让林平之一直片面地认为岳灵珊是有目的的。
在复仇的亢奋与扭曲中，他对岳灵珊不顾死活，大吼道：“无耻贱人！你父女俩串谋好了，引我上钩。华山派掌门的岳大小姐，下嫁我这穷途末路、无家可归的小子，那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林家的辟邪剑谱。剑谱既已骗到了手，还要我姓林的干什么？”
潜伏三十六计
《孙子兵法》:“反间者,因其敌间用之。”《三国演义》四十五回中蒋干盗书的故事,一向脍炙人口。《笑傲江湖》中劳德诺，可以说是最深刻复杂的间谍形象。
左冷禅为了推行五岳并派苦心积虑，派劳德诺到华山卧底，查察岳不群的武功，以及华山派的诸般动静。岳不群早己察觉却不动声色，处处做到令左冷禅满意的地方，扮演假相让左冷禅失去戒备，得到辟邪剑谱后，便复制一本假剑谱，故意让劳德诺盗去，导演了一部“群英会蒋干中计”好戏。
“蒋干”当然是劳德诺。结果,左冷禅苦心经营的五岳并派成果为人作嫁衣，拱手让给了岳不群。
嵩山派与华山派的武林扛把子之争，说到底是剑法硬实力的比拼。劳德诺在古代是蒋干，在现代就是一个十足的商业间谍。首先，他的立场坚定，没有被岳不群给策反。其次，他态度坚决，为了职业原则杀害陆大有。
当然，商业间谍的道路一般都是被两边抛弃。在《笑傲》的最后，任盈盈将劳德诺拷在猴子身上，以慰其师弟陆大有在天之灵。
就像《无间道》里曾志伟饰演的韩琛，所说的“出来混总是要还的”那样，武侠世界中的间谍总不会有一个好下场，他们要么被“主公”过河拆桥，要么被“敌人”扒皮抽筋。
更值得思考的是，大多数人不喜欢劳德诺，只是因为男女主不喜欢他。我们更介意一个人是否是间谍的身份，而忽略抛开身份之外的人格善恶。
同样是快意江湖，《无间道》三部曲的成功之处在于拒绝给间谍的贴标签。
《无间道》三部曲有一个相对完整的间谍线索，黑帮人物陈永仁受黄志成委派，先后在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倪永孝，和继倪永孝而起的黑帮老大韩琛身边做卧底，刘建明则是韩琛为巩固自己势力，而派去警察内部为其提供情报的内鬼。
好人堕落变坏固然可怕，可坏人醒悟想要做好人，则引发了从警匪对峙到自我认知的一系列灾难。“我以前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好啊，去跟法官说，看他让不让你做好人”。
“我们之中出了内鬼”，这个屡试不爽的桥段总能让观众精神为之大振。武侠片、古装戏、官场剧，十年间在电视屏幕上三足鼎立。要是没有一两个内鬼，剧情简直无法开展。谍战剧中的佼佼《黎明之前》，更是几乎花了一整剧的功夫在纠察“共党间谍”。
中国早熟且持久的专制统治，及其相依存的官僚政治体系，是复杂多变的权谋滋生地，也是某些以兵法形式存在的权谋文化的应用场所。以《厚黑学》为代表的权谋书籍铺满了过街天桥、车站以及菜市场，早已经是流动书摊的镇宅之宝。
鲁迅这样描述中国民族性的缺点：“我们民族最缺乏的东西是诚和爱——换句话说：便是深中了诈伪无耻和猜疑相贼的毛病”。
梁漱溟也曾指出中国文化是“早熟”的文化。几千年来，中国人的“聪明心思”，都用在了捉摸他人、防范他人、对付他人上了。
全民举报间谍，固然是民众伟力的明证。此前朝阳区群众在举报吸毒上，就多次立下不世伟业，他国小民实在难以望其项背。然而心思全在内鬼身上，却也是文化早熟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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