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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史(选一首)左思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胃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金张借旧业,七叶耳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左思(250?——305?),字太冲,临淄(今山东临淄)人。出身寒素,不好交游。因妹左蒸入宫,移家京师洛阳,后为秘书郎。曾迫随权贵贾谧,为“二十四友”之一。贾谧受诛,左思退居宜春里,专意典籍。齐王司马隔命为记室督,称病不就。晚年举家移居冀州,数岁病卒。左思博学能文,由于出身寒门,仕进很不得意。他的诗作主要就是表现对门阀制度不满的,感情充沛,笔力雄健,绝少六朝习气。他的作品流传下来的不多,但成就却远远超乎太康其他诗人之上。


咏史左思有什么情感(左思的咏史表现出他对门阀制度的不满)(1)

左思

刘勰说:“左思奇才,业深覃思,尽锐于《三都》,拔萃于《咏史》,无遗力矣。”(《文心雕龙●才略》)说左思一生主要精力耗费在《三都赋》的创作上,但他的文学成就却突出地反映在《咏史》诗上。这对左思的文学生涯,确是一个十分精当的概括。后人辑有《左太冲集》传世。左思现存《咏史》诗八首,最早见录于《文选》,钟嵘赞它是“五言之警策”(《诗品》),同刘勰一样,亦将《咏史》视为左思的代表作。这八首诗,原来就是一个构思统一的组诗呢?还是萧统编《文选》时从他不同时期写作的咏史诗中选出八首;总摄在《咏史》题下呢?这个问题实际上已经牵涉到它的写作年代了。关于《咏史》八首的写作时间,目前主要有三种意见:一种根据诗中“左晒澄江湘,右盼定羌胡”之句,认为“澄江湘”指泰始元年降孙皓,“定羌胡”指咸宁五年平凉州,因而断定这八首诗当作于成宁五年(279)以前,泰始八年(272)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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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意见认为,八首内容连贯,前后呼应,风格一致,完整地表现了作者的人生经历和思想变化过程,即使不是一时之作,写作时间也必定相近,这个时间应当在他的晚年了,他是借此回顾往事,总结一生。至于第一首写早年抱负,不妨看成是后来的追忆。第三种意见认为,八首表现的思想感情复杂,决非写于一时,从艺术创作上看,也不象一气呵成之作。第一首写得最早,其余诸篇多为中晚年之作,最晚的可能成于永康元年(300)贾谧被诛之后了。这些分歧意见,目前尚难统一;然而,不论写于同时还是前后分别创作,这些作品都十分真实地反映了左思的一生经历和深切感受,并强烈地跳动着时代的脉搏。这八首诗尽管复杂,但其中有一个最基本的内实,那就是反映寒门与世族的严重对立。诗人出于对豪右权贵的极度蔑视,满怀豪情地讴歌了寒士的崇高和孤傲。这里选析的第二首就是针对门阀制度而发的。


咏史左思有什么情感(左思的咏史表现出他对门阀制度的不满)(3)

左思生活的西晋,正是世族地主当权,门阀制度发展到鼎盛的时期。代表门阀世族利益的九品中正制始于曹魏,却盛于西晋,那时上品实际上为世族所垄断,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晋书●刘毅传》);“据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孙,则当涂之昆弟也”(《晋书●段灼传》)。这种政治特权带有相当的世袭性,而寒门与世族的界限又十分森严,因此,许多出身寒门的才智之士受压抑、遭歧视,“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咏史》之七),就是针对这种状况而发的。左思出身世代儒学之家,但社会地位低微。晋武帝泰始年间,他妹妹左蒸以文才被选入宫(实际上并未得到武帝宠幸),举家从临淄老家迁至京都洛阳;但他政治上并不得志,仅求得一个便于博览群书的秘书郎。此后,他用十年时间撰写《三都赋》,想从文学上崭露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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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时的文坛同样为世族文人所把持,江东大族陆机就曾如此嘲笑他:“伦父欲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酒瓮耳。”(《晋书●陆机传》)《三都赋》写成后,“时人互有讥替”,无人赏识。他只好拿去见张华,张华说:“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经高名之士。”意思是说,《三都赋》可与张衡的《二京赋》比肩,只因左思文名未重,必须拜请权威人士推荐,才能得到社会的承认。左思又去见皇甫谧,皇甫谧看后十分赞赏,为他作序荐举,于是人们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这就说明,左思不但政治上受压,文学上也难出头,因此,他在《咏史》诗中才会那样强烈地择击门阀制度,用诗的鲜明形象和充沛激情去批判世族特权的不合理。“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诗一开头就用风骚的比兴手法勾画出两个鲜明形象:“涧底松”“山上苗”,形成强烈的对比;


咏史左思有什么情感(左思的咏史表现出他对门阀制度的不满)(5)

陆机

一是处地高下的对比:一个生长在“涧底”,一个生长在“山上”;二是材质优劣的对比:一个是“百尺”之条,一个是“径寸”之茎。这两个对比,既揭示了两者之间的深刻矛盾,又把一种极不合理的现象鲜明地显现出来:百尺之松反而屈居于茎寸之苗之下,受其荫蔽(压抑),永难伸长。诗人创造这种艺术形象,难道不正是当时士庶对立,即“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的政治现实的生动写照?这里以润底百尺之松比喻怀才不遇的“英俊”,以山上径寸之苗比喻凭门第居上位的“世宵”,十分形象、精确。钟嵘《诗品》称其“文典以怨,颇为精切,得讽喻之致”,其中所谓“精切”,正是指他的引类譬喻的形象与他所要表达的意旨十分贴切而言的。“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这二句是进一步揭示“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这种不合理现象的现实原因和历史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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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实的政治制度看,它是由“地势”造成的,从历史的渊源考察,这种状况由来已久,决非一朝一夕存在的偶然现象。“地势”即个人所处的地位和权势,这种地位和权势,不决定于个人的德才、功绩,而是靠出身门第而获取。在九品中正制确立之初,一般官品的授受,一是视其家世,二是参考中正官对其德才考核品定的行状(即评语)。到西晋时,家世成了品第高下的唯一根据,行状不过是徒具形式罢了,许多出身名门的人,往往德才低劣而在上品,如冯翊郡中正王嘉叙吉茂即“在上品而状甚下”(《魏略●清介吉茂传》),而中正的官职又几乎全由世族所垄断,如泥阳大族傅畅,祖孙父子兄弟皆为本州(秦州)中正,等于世袭,其结果必然是舍弃德才,不论贤愚,家世门第成了提取政治特权的唯一条件,所谓“计资定品”“唯居位为贵”(《晋书●卫蕴传》),就是这个意思。


咏史左思有什么情感(左思的咏史表现出他对门阀制度的不满)(7)

这就犹如“径寸”之苗荫盖“百尺”之松,完全是由“地势”决定的一样。再回顾一下历史,又何尝不是这样!接下四句,就是具体阐明“由来非一朝”的。“金张借旧业,七叶理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金张”指汉武帝权臣金日硝、张汤的子孙们;“借”,凭借;“旧业”,指金日硝、张汤生前的功业。“七叶”,七代;“”,此指插。金氏子孙曾七代为内侍;张氏子孙曾十余人相继做侍中、中常侍等高官。依汉制,侍中、中常侍等官可戴貂尾冠。冯公,即冯唐,汉文帝时人,见识高远,曾在用人上指责文帝,到老不受重用,仅做中郎署长一类小官;“伟”,人才奇伟出众。金、张二氏子孙世世做高官,并非他们德才出众,而是靠的先祖“旧业”;而冯唐“白首不见招”,也决不是他的德才“不伟”,而是由于他出身卑微。这是用历史事实印证门阀制度确是“由来非一朝”了。


咏史左思有什么情感(左思的咏史表现出他对门阀制度的不满)(8)

本来,九品中正制就是封建等级制维护政治特权的一种表现形式,左思能从历史上溯源查流,是很有政治眼光的。诗中通过强烈的形象对比,使人更易看出门阀制度的腐朽性,从而达到深刻批判的目的。“咏史”之诗,始于班固,在左思之前,虽然建安诗人如曹植、王案等都写过这类诗篇,艺术成就远胜班固,但在写法上基本还是沿袭班固一诗专咏一事的传统。后来杜挚的《赠毋丘俭》,开始打破专咏一事的旧例,连咏若干古人古事,但也还是堆垛寡变,没有从单纯的“咏史”中突破出来。左思的咏史诗,虽然“题实班固,体亦本杜”(《胡应麟:《诗数》),但从根本上说已打破一诗专咏一史的格局,开创了名为咏史,实是咏怀的新风气。他的《咏史》诗,“或先述己意而以史事证之,或先述史事而以已意断之,或止述己意而史事暗合,或止述史事而己意默寓”(张荫嘉:《古诗赏析》)。


咏史左思有什么情感(左思的咏史表现出他对门阀制度的不满)(9)

总之,古人古事不过是他指斥时弊,直抒怀抱而顺手拈来的“素材”罢了。如果将班固那种“巢括本传,不加藻饰”(何掉:《义门读书记》)称为“正体”的话,那么左思这种借咏史以撼胸臆的写法则是“变体”了。这种“变”,乃是合乎艺术规律的发展和创新;是咏史诗摆脱单纯“咏史”的原始面貌,向着“缘情”的历史新方向发展的必然结果。另外,左思的咏史诗显然不象陆机等太康诗人那样专事藻采,而是语言刚健清新,气势逼人,在倾诉诗人郁闷、激愤的诗情中激荡着沉雄悲凉之气,回响着建安诗坛那种面对现实、干预生活的慷慨任气的“风力”。王夫之说:“三国之降为西晋,文体大坏,古度古心,不绝于来兹者,非太冲者焉归?”(《古诗选评》卷四)他的《咏史》诗在西晋独标风韵,与南朝文坛的气象相比,更是显得突出,故钟嵘名之为“左思风力”


咏史左思有什么情感(左思的咏史表现出他对门阀制度的不满)(10)

这种诗风陶治了一代又一代的杰出诗人,常常成为后来诗歌革新运动的旗帜。而“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的艺术形象,也为后世文人所倾幕,初唐著名诗人王勃曾作《涧底寒松赋》,用以抒发怀才不遇的苦闷,显然受到左思的启发。钟嵘列左思为“上品”,确是很有艺术眼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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