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未来。
2020的第一天,你感到陌生吗?
其实还好。
这个数字,电影早就为你提前预习过了。
据Wikipedia不完全统计,有97部电影的时间线,涉及到2020年代。
今天Sir作为课代表就来数数。
人类为2020立过的flag,倒了吗?
没倒的,还好吗?
曾经,电影创作者们都把2020当成一个遥不可及的年份,从没考虑过观众真的要进入那一天,所以想象力不设上限。
电影说。
未来会天翻地覆。
人,终尝自己造物的苦果。
《银翼杀手》里,人造人。
被通缉的他们隐姓埋名在霓虹之中,而这个都市就像是他们命运的隐喻——
亮的地方越璀璨,暗的地方就越荒凉。
《铁甲钢拳》中,机器人。
2020年,拳击手休·杰克曼懵了,因为法律让他从此失业——
禁止了人类拳击,各种机器人取而代之,走上了擂台。
基努·里维斯也不好过。
2021年里,人类就可以直接利用人脑运输资料——只要戴这么大个“头盔”。
人不再需要说话。
外设成为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 《捍卫机密》
2020年代据说会很热闹。
人,遭遇外星访客。
星际战争爆发,人类守卫地球,也不忘守护浪漫。
阿汤哥一边打外星人,一边还在撩妹。
△ 《明日边缘》
2020年,埃菲尔铁塔落成131年后,变成我们不敢相认的面目——
△ 《拉卡》
覆满外星人的蛹。
宿体,是人。
而幸存者,要与蟑螂争食。
由于对2020年的世界不甚乐观。
有的人,开始寻找新家园。
星际大航海时代来了。
《史前行星之旅》在1965年就早做了打算。
它计划,2020年人类会殖民月球,下一个殖民地是金星。
但相较于金星,火星其实是更炙手可热的对象。
比如《火星救援》中的马特·达蒙,就历经千辛万苦抵达了火星,并且……
用粪种起了土豆。
如摄于2000年的《火星任务》中指出的:
在所有的人类文明中 火星都具有特殊的吸引力
宇宙并非混乱无序
它是相互关联的
生命总是在追寻生命
我们生来不就是这样吗?
发现一个新的世界 再从那里出发去寻找下一个新的世界
对于新世界的渴望,驱动着人们盼望新世代的到来。
这样的2020太虚幻,太遥远?
那再说说时间上更远的,但实际上更近的。
如果说每一部历史都是当代史。
那么科幻片,可能是未来的渐近线。
有一部叫《人类之子》的电影,播报了2027年某天的早间新闻——
国土安全法案获得通过。
在八年之后英国边界仍旧关闭,经继续遣送非法移民出境。
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出现在7年后。
电影的剧情讲述了人类一种顽固的恐慌——
断子绝孙。
2027年,地球上最年轻的人类,死了。
什么叫“最年轻的人类”?
原来,在多年低生育率的预警之后,所有人类都丧失了生育能力。
全球范围内,19年来,都没有一个新生儿诞生。
迪雅歌是最后一个。而他的死亡,就意味着全人类离死亡,更近一步。
人类,首次面临作为一个物种整体的死亡危机。
历史终结。
未来没有未来。
有人绝望。
政府把自杀用品跟抗抑郁的药物
当作配给来发放
有人忏悔。
地震!污染!
疾病与饥荒!
我们的罪孽使神愤怒!
因此祂收回了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
有人……意外怀孕。
一个移民女孩乞求政府官员带她安全离境,说着话就开始宽衣解带。
蜕下衣裳,官员惊呆了。
这是19年来第一个孕妇。
人类又起死回生?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原本高抬的枪口也压下了,所有人行注目礼。
宛若圣子降临。
2006年我们看这部电影时还无太多感受,计划生育仍是坚定不移的目标。
但十年之后呢?
看看现实中的数据吧:
日本相关部门统计,2019年1月到9月,新生儿67.38万人,同期下降5.6%,是1899年有统计以来新低。
到年底出生的新生儿恐怕不足90万。
《网易新闻》
从抱怨“都是因为人太多了”,到催婚催生,谁也没做好这个急刹车的准备。
我们总是觉得科幻片太夸张。
但有时,电影也会被现实超了车。
《千钧一发》的剧情提前降临。
此时此刻,在一个人类基因可以被篡改的年代,我们要如何重新定义人类?
我们跨过2020的门槛。
但也有的朋友,永远留在了2010年代,再也无法进入未来——
△ 近十年来灭绝的野生动物:台湾云豹、加湾鼠海豚、东部美洲狮、诺式拾叶雀、北非白犀牛……
还有的电影,会用神同步扎中我们的心。
那就是1927年的黑白默片《大都会》。
在上个世纪初,电影就开始设想:一百年后会怎样呢?
到处是摩天大楼。
汽车、轨道、飞行器在城市森林间穿梭。
未来人们的生活,那叫一个理想啊。
身强体壮的青年在体育场里追逐赛跑,梦回雅典黄金时代。
美丽的花园里,少爷和美女竞相追逐。
有喷泉,有珍禽,有奇花异草,宛如伊甸园。
可就在气氛快要达到极乐之时,一个衣衫褴褛的陌生女子突然出现了。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好奇心驱使下,他尾随陌生女子,进入了一个被隐藏的地下世界。
——原来,地上乌托邦的繁荣,把这群人全都踩在了脚底下。
这些工人如工蜂一样日夜操劳。
像僵尸一样上班、换班。
像不像地铁里早高峰的样子?
一场事故。
机器故障,工人们从高处跌落。
在惊惧之中,弗雷德的视角里,巨大的机器变成了张开嘴巴的魔鬼。
而工人们被驱赶着,前赴后继地成为这魔鬼的食粮。
但真正的恐怖,并不是弗雷德的幻想,而在于幻想散去之后的现实——
不过几分钟,地下工厂的秩序就被稳定了。
画面右下角,还有受伤的工人在被抬离现场。
而新的工人就已经被补充上了岗位。
机器继续运转,喷射有力的蒸汽。
一切又热火朝天、欣欣向荣,好像几分钟前这里不曾发生过死亡。
又或者说,一群人的死亡,和一把螺丝钉的报废,并没有什么两样。
从小养尊处优的弗雷德,也想感受一下工人们的生活。
但很快,他就精疲力尽。
绝望中,他向身为资本家的父亲大喊——
父亲啊——!父亲啊——!
十个小时的工时永无止尽吗——?!
十个小时啊。
人性如何能忍受这样的摧残。
1866年,经过无数工人运动的抗争,世界终于确立了8小时工作制,保障劳动者的基本权益。
然而,如今我们回看《大都会》,居然会觉得——导演弗里茨·朗还是想得太仁慈了。
十小时根本稀疏平常。
十二个小时的996更是福报。
今年又一部电影,轰动全世界。
快一百年了,人类又回到同一个寓言——
《寄生虫》构造了地上地下两个阶级的生活(存)空间。
富人甚至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富丽堂皇的别墅之下,藏着一间充满暴力与哭声的地下室。
阶级如此森严、隔绝,甚至不可知。
未来。
在过去一百年间总是以褒义词的面目出现。
未来之星,未来计划,未来可期。
如果说科学是一种宗教,那么未来简直是一个许给全人类的天国。
它就在你抬头仰望的前方,闪闪发亮。
激励着无数人为之奉献,淡忘了现实的痛苦,无比地欢欣雀跃。
但当我们真的快要推开那扇未来的大门,却日益逡巡不前——
未来,真的会善待我们吗?
拜电影所赐,在一个未来的日期到来之前,我们已经在那里经历过重逢和离别,预演了胜利和遗憾。
但当真正相逢,当现实撞进未来,我们应当如何致意?
Sir不得不再次提到贾樟柯的《站台》。
2000年的电影,讲的是上世纪80年代一群文工团青年的故事。
他们最经常唱的一首歌,叫《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在台面上给乡亲们表演,歌词唱的是:
年轻的朋友们
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
暖风轻轻吹
在台下唱,歌词就被团员们偷偷篡改成:
年轻的朋友们
今天来相会
老婆七八个
孩子一大堆
遭到团长的斥责,团员崔明亮还和领导顶起了嘴:
-再过二十年 那什么时候了
- 2000年
-2000年咱们国家要实现什么目标
-实现工业 农业 国防 科技 四个现代化
-那你的目标呢 老婆七八个 孩子一大堆啊?
虽然鸡同鸭讲,但无论是“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的柔情,还是“老婆七八个,孩子一大堆”的戏谑,无论是代表官方话语的团长,还是年轻反叛的后生,都对20年后怀有不同形状的希冀。
后来,面临改革开放,文工团被解散了。
山西的小镇青年开始走南闯北。
他们在旷野里欣喜若狂地追赶人生中呼啸而过的第一辆列车。
也品尝了世间的心酸和冷眼。
逐渐,他们把曾经的豪情壮志,写成落叶归根。
影片的最后,他们到达了曾经歌曲中唱的2000年。
已经人到中年的崔明亮回到了小镇,坐在沙发上打盹,老婆在旁边哄孩子。
火车的鸣笛声,变成灶台上水壶烧开的哨音。
如今不觉,距离《站台》拍摄的2000年,也已经又过去了20年。
二十年后再相会,2020会是他们想象的样子吗?
实际上,贾樟柯十五年后拍《山河故人》时,他幻想的2025年也已经换了新天新地。
只有片尾,赵涛在雪地里起舞,还依稀有着当年《站台》里她饰演的尹瑞娟的影子。
像是一个隐喻:
在变更之中,只有孤独是一种超越时代的情绪。
当下的我们总是在想,10年后、20年后、100年会怎么样呢?
无论是更好还是更糟、乌托邦还是反乌托邦,我们好像总会发现,想象赶不上变化。
幻想极易过期。
原著设定在2021的《人类之子》,在拍摄时把背景推迟到了2027;
原著设定在2029的《攻壳机动队》,影视化时也把时间线延迟到了2040;
《大都会》的10小时工作制,如今看来不值一提;
更多的想象,则被我们遗忘。
像在沙发上打盹的崔明亮,只会在梦中想起年轻时的一腔热血。
当唱起《和2035年有个约》时,你还记得若干年前是和谁约定“二十年之后我们再相会”?
正如《银翼杀手》中的2019年11月,一个人造人留下的那番著名的遗言:
我所见过的事物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
我目睹战船在猎户星座的端沿起火
燃烧在海面上可见火花燃映的绝美光芒
然而 所有这些时刻终将流逝
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 《银翼杀手》(1982)
而我们现在才知道,他说的“时刻”,并非指代我们已经经历过的岁月。
而是我们曾经相信的未来。
然而,这或许也是人类最值得敬佩的地方——
我们从不因为害怕被打脸,而惧于继续为未来抹上名为相信的颜色。
因为我们知道,当走进2020。
当过往的想象撞进确定的现实。
仍然有未来,等待在我们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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