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先生曾说,他只是个讲故事的人。这话谦逊,却也真实。人类需要故事,如同需要米面。每个人从小就习惯于听故事或看故事,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故事滋养我们的灵魂,甚至能决定我们将成为什么样的人。

故事听得多了,看得多了,自然就会知道,好故事有多么难得。好故事如开放公园,有多种解读的可能性,不同的路径可见不同的风景,正如鲁迅先生说《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公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在金庸先生去世一周年之际,让我们一起来探讨,为什么金庸和他的作品如此迷人。

金庸的故事很迷人。证据之一,是金庸小说畅销多年,流播广远。证据之二,是根据金庸小说改编的电影、电视剧作品层出不穷。改编金庸的投资者趋之若鹜,是因为金庸故事向来不愁没有观众和市场。市场检验故事的品质成色,胜于任何个人的权威独断。金庸小说改编几年一翻新,从另一个角度看,亦可解释为,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部改编作品形神兼备至不可逾越。

陈墨最后结局(金庸故去一周年)(1)

金庸全集封面,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年版。

金庸的故事很迷人,在于它说不尽,甚至说不清。说它是通俗类型小说,固然不错,它本就是武侠传奇故事;但严家炎先生说,金庸小说是精英文学对通俗文学改编的全能冠军,这话似乎更有道理。因为金庸的小说,既是武侠之书,也是情感之书,也是成长故事之书,也是历史演绎之书,也是文化思想之书。

说金庸小说有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主题,当然很对,《书剑恩仇录》的红花会群雄及《射雕英雄传》的主人公郭靖的奋斗目标,就是保卫民族利益,彰显国家情怀。但是,说金庸小说超越了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却也不错,因为《天龙八部》的思想主题,就是超越狭隘民族立场的国际主义与和平主义。说金庸小说是传统文化的美丽结晶,当然很对,因为金庸小说中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典章文物构成的古典文化风貌,可慰藉现代读者的潜在乡愁;若说金庸小说有对文化传统的批判锋芒,却也不错,《神雕侠侣》中杨过的反抗,《笑傲江湖》中令狐冲的追求,全都是针对礼教传统及其权力体系;《鹿鼎记》中韦小宝顽皮狡黠的大笑,更足以震裂农耕文明的琉璃屋,并彻底打乱专制传统的梦幻牧歌。

陈墨最后结局(金庸故去一周年)(2)

2018 年10 月31 日,新京报的金庸逝世专题封面。

要对金庸小说做全面价值评估,需具备足够的认知复杂度。

金庸本人的故事,也很迷人。在他逝世后,李以建发表了《金庸的功夫,世人只识得一半》,该文重点是,金庸不仅是作家,也是时事评论家,作品包括30多年的《明报》社评,将近8000篇;以及署名徐慧之的“明窗小札”将近2000篇;以及发表于《明报》“自由谈”专栏的“论祖国问题”系列文章(后结集为《论祖国问题》出版,作者署名黄爱华)。金庸时事评论文章,接近1万篇,论题包括中国大陆、香港地区、台湾地区、海外华侨,以及有关苏联及共产主义、有关当时国际热点问题,内容涉及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民生、意识形态和国际关系。

金庸还是译者。他曾在译文杂志《时与潮》兼职,发表过大量译作。1950年后,他陆续翻译出版的作品包括:美国记者杰克·贝尔登有关中国解放战争的长篇纪实报道《中国震撼着世界》,英国记者R·汤珊逊写的长篇纪实报道《朝鲜血战内幕》等。

金庸曾是影人。作为影评人,他曾以萧子嘉、姚嘉衣、嘉衣、嘉等笔名,在香港《大公报》开设“ 每日影坛”专栏,发表650 篇以上影评;又以姚馥兰、林子畅等笔名,在《新晚报》开设“馥兰影话”、“子畅影话”专栏,发表影评140余篇;进而,还以林欢、姚馥兰、林子畅、镛等笔名,在《长城画报》上发表70余篇关于电影的讨论文章。作为电影编剧,创作过20多个电影剧本,其中7个剧本被拍成电影。作为电影导演,他曾与老导演程步高联合导演过《有女怀春》,又与胡小峰联合导演了越剧影片《王老虎抢亲》。作为电影歌词作家,他创作并发表过《门边一树碧桃花》等十多首电影歌曲的词作。

金庸的故事所以迷人,简单说,是因为他有讲故事的天赋,有坎坷而丰富的人生经历,以及对人性的敏感与深刻洞察力。此外还有些不可忽视的因素,即,因为书写时事评论,从而有深度的人世现实关切;因为他翻译外文作品,从而有广阔的全球文化视野;因为他研究戏剧和电影,从而有精湛的故事叙事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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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中国武侠文学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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