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时兆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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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一日这个早晨,我决定给自己炖碗鸡蛋羹。
小时候,轮到谁过生日,我妈就给他煮俩鲜鸡蛋。风水轮流转,终于又到咱。
我早早站在锅台旁,看我妈用那长柄铜勺,在一口六印大锅里慢慢地捞啊捞啊,终于从“扑碴儿碴儿”作响的金黄色玉米糁饭里,捞出来两个玉白的柴鸡蛋,放进清水猛地一激,捞出递了过来。
我把手在裤子上一搓,捧着去接。边虚张声势地嚷着“热,热……”,两只小手这个递那个,那边递这边,我妈看透不说透地接回去,重新浸下凉水,又递了过来。
我慢吞吞地来回端详,找到鸡蛋的大头,在锅台沿上“咯啪”磕碎,一小块儿一小块儿地往下抠着鸡蛋皮,似乎身旁根本没有那些围着鸡蛋打转的目光。
因为只有在这一天,我妈才越看越觉得我可爱,不仅不会随时操起鞋底子揍我,而且还会告诫任何人不许惹我,因为这一天决定一年。我要把这一年中唯一的一次主角机会,慢慢、慢慢享用,慢慢回味……
现在,咱冰箱里常年存着满满的鸡蛋,想啥时候吃啥时候吃。这都是托国家的福。
于是,取鸡蛋,拿碗。慢!我想起来了个问题:上几次用的那个钵子盆,吃完后粘得好难刷,那是又抠又刮又用钢丝球擦。嗯,万一擦得钵子不光滑了,发涩了,缩短使用寿命了,可不就不艰苦朴素了。得了,换个吧。换哪个?
我在橱柜里48个碗上眼光逡巡。用这个碗口有黑边的遗产红胶碗吧,不行,高温一热怕有毒;用这个带豁牙的白瓷碗吧,又厚又重,炖起来肯定慢——啊偶,找到了。是它,是它,就是它,那个双层的不锈钢碗。大小,应该合适;光泽,亮闪闪,明晃晃。
于是,滴香油,打鸡蛋,加一点清水,筷子“啪啪啪啪”打得匀碎。这要炖熟了,再配一个亲戚送的萝卜叶包子。哎呀,美咂咂,美咂咂。
放进老张新买的蒸锅里,大小很合适。可是,可是,碗身稍高了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虽然是一点点,上面馏馍的笼格儿就合不严了。这会不会影响?应该不要紧,就算漏着点缝儿,笼格儿上要盖沉甸甸的玻璃锅盖,热气从下边上来,肯定会到碗中间串个亲戚,捎带着不就熟了……
“还没等到高山上的雪融化,我就等不及要出发……”,哎呀呀,好凄美的爱情故事。一朵薄若蝉翼、水灵灵的格桑花,在我脑海颤巍巍地摇曳。我一边哼唱,一边抖着腿,手指飞快地刷着抖音:这个套盒,水乳霜的也不贵,才99块;这条裤子,还有这个套餐坚果,买买买……
好快!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应该都能吃了吧。我起身掀锅。包子倒是透了,可这鸡蛋液,怎么就、就、就新鲜鲜的呢?黄灿灿的蛋糊糊,漂着一层香油。难道这热气,从碗边客串了一下,一头向上扎进了包子的萝卜叶爱情里?……
一碗蛋羹笑红尘,添酒回灯重开宴。取下笼格儿,盖上锅盖,重新开始。咱不急。今儿个普天同庆万民欢。嘚儿呀,嘚儿呀,清晨我放飞一群白鸽……
包子已经进肚了。又二十分钟了。蛋羹应该熟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掀开锅盖,躲开玻璃锅盖上“扑挞扑挞”滴落的水珠,“噗、噗”吹着热情扑到脸上的水蒸气,用我一单一双眼皮的眼睛探照灯一样扫过去:就在挨着碗边的地方,有一圈细微的、大约五毫米的、隐隐约约、影影绰绰的凝固了的鸡蛋羹。其余的,黄灿灿的蛋糊糊,漂着一层香油……
转瞬之间,我的心情经历了从热带丛林到寒极雪窖般醍醐灌顶的疼痛与彻悟:双层碗不传热。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没听说过吗?听说过!听说过故意要犯错吗?不是。难怪刚才那会儿,我脑海里似乎掠过一点什么,像傍晚时蝙蝠的黑影子,眼前好像一黑,轻飘飘没入周围消失了。
可是它飘得那么快,没被我捕捉到啊,我怎么知道是直觉在提醒我呢!我又没犯过这个错误,或者我犯过这样的错误毕竟不多。失败是成功他妈,那个老人家不也说了,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我垂头丧气,急速设计补救方案:那就还用原来的单层钵子盆吧,快。管它粘不粘呢。管它粘多少呢。管它好刷不好刷呢。管它耍不平了咋办呢。不就想吃个炖鸡蛋羹这么简单的事儿吗,至于这么折磨人,坏了就扔掉,重买,啊噗。
我用笼布捧出双层碗,倒在钵子盆里,重新放进开始蒸。
我有些不安了:那人种菜快回来了。他一定咧着嘴,用那“张式”的得意和嘲笑,一边擦手,喉咙里“哼、哼、哼、哼”着:“哎,我就说么,你这个时有才,力气都长嘴上去了吧。咋样?离了我,你连个鸡蛋羹都吃不嘴里!起来,远点,还是我来吧……”笑话谁呢,笑话谁呢,你弄,你弄就你弄,谁弄都管吃……
不行。我干么要这么实在?俺村上有家养殖户卖猪,男人错把一头即将成熟的准母猪刚用钩子给拽出圈,老婆惊呼连连。男人看了一眼已经受伤、必须处理的猪,故作神秘地叮嘱老婆:“我知道,故意的。这头猪生病了,这就是故意坑那收猪的人咧,可不敢吭声啊,不敢吭声……”
那女人可不乖乖地配合着男人把猪给装上了车。说不了心里夸了一百遍自家男人机灵,也不知道到底坑住谁了。做错事么,常有的。我不说,谁知道,我可不搬砖砸着自己脚,又给他添一条笑话我的理由……
“咯啪”一声,门锁响了。一看时间:爱玛,78分钟了耶。起身,掀锅,吹气,捧出。“咚咚咚”,脚步已来到厨房门口。
我连忙转身,温柔柔的一脸笑意灿烂:“刚我炖了碗生日蛋羹,你看看,黄灿灿,暄腾腾。这要是吃了,还能为国再干一百年……”一边勇敢地迎接上了那充满狐疑的眼光。(2022.10.03上午)
*作者︱时兆娟:方城县作协副主席,南阳市作协会员、二月河文化研究会会员,河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南阳市“三八”红旗手,方城县第十、第十一届政协委员、方城县“红色特别连”队员,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南阳市作文教学优秀教师,现任教方城七小。「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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