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是我当皇后的第一年,今天小编就来说说关于古代皇宫里混过的人?下面更多详细答案一起来看看吧!

古代皇宫里混过的人(皇宫里的人想出去)

古代皇宫里混过的人

(1)

这是我当皇后的第一年。

除了宫殿大了些,宫人多了些,身份高了些,其他和我当太子妃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每天妃嫔来请安的时候,我心里只想着好困好困,快点散了吧,我要补觉。

今天的太阳不错,湘妃和静妃一见面就是熟悉的二人转。

“哟,姐姐今天的粉擦得有些重呀?”

“哪比得上妹妹的衣裳总是不合穿呢。”

正听得打瞌睡,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呀,怎么不见英贵人?”

我暗想,英贵人又是哪位?皇上登基后又纳了不少妃子,我记得头疼索性便放弃了。

身边的含朱倒是懂事,悄悄在我耳边说,英贵人是那位惯爱穿红披绿的,娘娘见到她还夸了句好一只红嘴绿鹦鹉。

嗯,这倒有些印象了。

众多妃嫔在下面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热闹,只听得我脑袋愈发疼了,让含朱用力地拍了拍桌子,我说道,“身为后妃,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七嘴八舌的和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我这头正在教训众妃,那头红嘴绿鹦鹉姗然而至,“参见皇后娘娘,臣妾迟到了当罚。”真羡慕啊,英贵人可以找借口赖床。

“这谁敢罚妹妹呢,妹妹侍奉皇上有功呢。”湘妃一向见不得别的嫔妃受宠,带头讥讽英贵人。

我再也受不了了,怒气冲冲地瞪了她们一眼,“今日便到这儿吧。”本宫要回去睡觉咯。

她们安静了一会,见我走得远了些,又炸开窝了。

“瞧瞧,皇后娘娘生气了不是?”

“我从未见过皇后娘娘生过这般大的气。”

“怕不是被这英贵人气的,不就是侍了回寝吗?居然还敢在皇后娘娘面前摆架子。”

虽然被她们误会了,但我也不打算解释,毕竟我还要保留我作为皇后的威严。

(2)

有一个文人说,皇宫里的人想出去,皇宫外的人想进来。我颇为赞同,这皇宫虽大,可也是能见得到头的,这皇宫里的人虽然多,可有趣的人却很少。

做太子妃的时候要守规矩,做皇后了更要守规矩,我就活在规矩的小盒里不见天日。

今天难得睡了好久,肚子有些饿了。

偷偷吩咐小厨房做了些吃食准备吃顿好的,没想到皇帝突然来了。

我本来心中一惊,早就过了午膳的时间,这下子要被他抓到把柄了。

“皇后这是?”皇帝倒不跟我见外,让含朱给他拿了附碗筷。

我边捂着嘴边摁着脑袋,“唉臣妾今日也不知怎地头疼得厉害,方才有些精神,导致耽误了用膳时辰。”

“嗯。我倒是来得巧了,忙于政务,也刚好没有用膳食。”皇帝朝我笑了笑,但我并没有为美色动摇我内心的信念。

我的心此刻真的很痛,自己没吃饭就喊人准备啊!来蹭我的干什么!失策失策,下回一定要更加小心才行。

这顿饭吃的我实在不太舒心,我用一道菜不宜吃三口的理由夺回了半壁饭桌,只是导致他的三口每口都很大口就是了。

“皇后这儿的小厨房味道真是不错。”皇帝打了个饱嗝还夸了一下。

“难得皇上夸奖,也是那些厨子的福气。”开玩笑,那些厨子都是我还在闺阁的时候,我的兄长为我寻得的,天下菜系全在我的小厨房。

送走了皇帝后,我有些痛心地吩咐含朱让人备点心,如今天气热得很,要冰镇得才叫好,我待会消食回来吃上才叫痛快。

(3)

其实御花园的景色也还好,就是太多匠气,还是天然风光更胜一筹啊。

含朱给我撑伞,碧桃另捧着盒山楂丸子,走上几步吃一颗,颇为惬意。

今天太阳真的蛮大的,没想到湘妃她们不在宫里头呆着,也跑到外面来了,有点晦气!

我本想当做没看见,假装用团扇乘凉掩面悄然离去,却听到有人大声喊我。

“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娘娘真的一点也不吉祥了好吗?我只好迫不得已地朝她们走过去。

“真是巧,没想到会碰见皇后娘娘呢。”说话的似乎是陈答应,长得没什么特色,能记得她也是因为她好像有狐臭,头回侍寝就被送回去了。

我微微点头,毕竟我是高贵的皇后,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跟我搭话的。

湘妃眼睛犀利地很,一眼就瞅见了碧桃盒子里的吃食,“哎呀,最近臣妾总觉得身子难受,老想吃酸的,看到皇后娘娘的这盒山楂丸子,真是顿时生津止渴呢。”

我示意碧桃把那盒山楂丸子递给湘妃的宫人,“这暑日吃点酸的极解渴的。大家也不要在外面呆太久,沾了暑气对身子总是不好的。”

我淡淡说了几句便转身走了,只听见隐约有几句声音,“皇后娘娘真是仪态万千呀。”

“确实,皇后娘娘高贵从容,我要是有其半分便好了。”

真是有眼光,这个时候宫里的甜品应该也冰镇好了,回去吃上一碗,真是美滋滋。

(4)

我觉得宫里的盛传不衰的一个话题是,皇帝今天又召了谁侍寝,永远都是那几句话,“皇上今天在歇在哪处了?”“怎么又是她?可恶的狐媚子!”“皇上怎么还不召我侍寝呀。好苦呀。”

其实我想说,后宫那么多人,排队都要排上个大半年,又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侍寝的,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还嫌我的床不够大,一点也不想多个人分了半边去,更何况皇帝的睡相实在有些差。

太后偶尔会喊我去她宫里,跟几个太妃一块打叶子戏,我不喜欢玩这个,每回都是我输钱,我的小金库都不丰厚了。

“皇后啊,虽说皇帝新登基,但你们也是做了几年夫妻的,该为皇嗣做打算才是。”太后年轻时候是个美人,如今也是添了几道细纹,“唉!韩太妃,你别以为我看不到,别藏牌!”就是太爱打叶子戏了一些,不好不好。

为什么皇帝至今还没有一个皇子公主,我也不大清楚,我和他同床次数也就那么多,况且还是老老实实盖着被子睡觉。

就是其他妃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尤其是常侍寝的那几位,这值得我细想了。

正当我怀疑这宫里是不是有人谋害皇嗣,或者是皇帝某方面的关系时,传来了玉嫔有孕的消息。

不错,这可是后宫里第一个怀了龙胎的女人,必须有赏。

皇帝也暗示等玉嫔顺利生下孩子就升她做玉妃,就是我怎么觉得皇帝看玉嫔的眼神好像也不是那么开心。

后面湘妃静妃各带一波人来看望玉嫔,只是那酸味隔着八百里外我都能闻见了。

她们见着我坐主位上,先是问了句安,就忙着攻击玉嫔去了,我只端着茶水不作声,玉嫔这宫里怎么也没啥吃的呢,这么多人在这也应该上点吃的摆着吧。

“玉嫔妹妹真是好福气,这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是长子。”虽然静妃说觉得玉嫔有福气,但心里恐怕不是这么想的。

有点头疼,她们争什么呢,我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嫡长子呢,也不知道太后会不会唠叨我,从前听人说生子的痛,我是不怎么想尝试的。

(5)

玉嫔的孩子到底没顺利保下来。

那天玉嫔在御花园跟英贵人不知怎么起了争执,后面摔倒了,含朱还说,“英贵人当时还觉得玉嫔在演戏,讽刺道‘你摔得是屁股墩儿,捂着肚子叫什么!’结果看到玉嫔身下的血迹,才慌神了。”

等赶到玉嫔宫里时,众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皇帝把弄着手里的玉核桃,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太医给玉嫔诊完脉后,一直求皇上饶命。

原来玉嫔压根没有怀孕,是之前把错了脉,玉嫔和英贵人争执时身下的血迹,也不过是月事恰好来了。

这个太医自然是要被赶出宫的,只是大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不过也是表面的,心里都乐开花了也说不定。

虽然玉嫔的事情是误会,但英贵人却是触了皇帝霉头的,直接贬了两级,也不再得宠,真是让人唏嘘啊。

从前的皇帝会带着后宫去宫外避暑,不过今年倒没这个机会了,还是那个理由,皇帝新即位,不好太过铺张的。

我还在山庄埋了几坛子梅子酒,放在泉水里泡一晚,第二天喝起来不知道多痛快,真是可惜了。

又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几天,总该找点事情做才是。

我决定微服出访,偷偷看这些妃嫔平日都在干什么。

湘妃挺好雅兴的,跟几个嫔妃和乐融融的,一人弹琴,一人弹琵琶,一人吹箫,怎么还有一个人吹唢呐的呢?这个妃子不错,记下来,回头皇帝太后寿宴请她表演一下。

静妃倒不如何了,光天白日就关着宫门饮酒了,还跟几个人一块儿说人坏话。

玉嫔有孕只是空欢喜一场,在哭鼻子。

夏嫔,菊贵人在荷花池干嘛呢?挖藕也就算了,居然还抓鱼!不过那藕看起来白白嫩嫩的,改天我也让人清理清理荷塘。

今天的后宫在本宫兢兢业业的守护下,又是和平的一天呐。

(6)

我当皇后的第三年,宫里比起从前又热闹了不少,静妃生了一个小公主,夏嫔生了一个小皇子升做了婉妃,还有两个常在也因有孕提了位份,如今也是贵人了。

不过主要是皇帝也很努力,大臣家里的女眷,民间的艳遇,势必要把每个宫殿填满一样。

只是他这样本宫很难做的啊,后宫这么多人要吃饭呢,只好削减他们的月钱了,等哪天国库盈余了再说涨钱的事吧!

静妃虽说生的是小公主,但好歹也算是有了孩子,在湘妃面前气焰嚣张了不少。

可是她忘了湘妃是好相与的了?

湘妃对婉妃的孩子已经下了好几次黑手,还企图嫁祸给静妃。也不知道是不是婉妃的孩子傻人有傻福,哦,洪福齐天,每次都安然无事。

不过湘妃这么做,显然没把我放在眼中了。

宫里的女眷每年都要到宫外的寺庙祈福,今年也不外如是。趁着秋老虎还没闹得凶,总能舒舒服服地享受一下外面的味道了。

新进的妃子一路上都是叽叽喳喳个不停,像小鸟围着似的,年长些的嫔妃便端着样子教导她们要注意自己的仪态,我心中觉得好笑,从前在东宫时,这些人又何尝安静过呢?

跟佛祖聊完天,我站在树下看着远边的风景,心倒是开阔了不少。

湘妃隔了许久才从里边出来,我笑着问她,“不知妹妹向佛祖求了些什么呢。”其实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一样,无非是早日有孕,或者当皇后。

我还是要好好吃饭啊,“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不过是许愿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身体安康,国泰民安罢了。”

“湘妃有心了。”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笑,不过湘妃的心理素质极强,丝毫不见半点心慌。

“如今虽说有几个孩子,但始终人丁凋零。本宫还是想看到多些孩子的,这样热热闹闹的才好。湘妃认为呢?”

“皇后娘娘说的是。”

我和湘妃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她爹从前是骠骑大将军,如今虽告老还乡,但在军中还是有不容忽视的影响力。

(7)

宫中到底安静了段时间,左右不是这个嫔妃在皇帝下朝路上蹲着,便是那个嫔妃借口梦魇了要找皇帝去看看才是,只是不解风情的皇帝让人狠狠灌了她一海碗的糙米薏仁汤。

我有时候觉得做皇后也挺累的,这宫里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过目,纵使我只躺塌上听含朱念,也要听上好半晌,虽然大多时候我一不留神就睡过去了。

含朱也不敢叫醒我,就站一边又等了半天。

我睡到手也有些麻了才醒过来,悠悠坐了半天,“办个菊花宴吧。”秋天是个赏菊的好季节,办个菊花宴挺应景的,让厨子再研究几道菜,我又可以美美地吃一顿了。

可能上次祈福不好太过打扮,大家都穿得素净。这次逮着机会了,一个个争奇斗艳地,把脑袋当花瓶,插了满满的一头珠钗,手上也不闲着,两手十几个金的玉的,我都怀疑她们还走不走得动路。

还没等入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怎么皇上没来呢。”那是我特意没让人告诉他,他来了做什么,我吃吃小菜喝喝小酒听你们聊聊八卦挺好的,一会他来了又争风吃醋地吵着我头疼,最后还要被他怪我治理不力。

“皇上忙于朝政,便不好打扰了。大家尝尝这菊花酒,清雅怡人,美酒衬美景。”

又做了做样子,她们敬了我一杯,我迫不及待地开动了。菊花酒挺好喝,就是寡淡了些,不太适合我,而且菊花做的菜也比较清淡,美中不足啊,不过有道菊花蛇羹,居然惊艳到我了。

“各位姐姐,不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呢?”我顿了顿筷子,想看看是谁说出这么没脑子的话。

谁最得宠谁就是皇帝最喜欢的类型呗,现在这是想逼着她们承认自己不得宠吗?

“皇上呀,自然喜欢皇后娘娘这般的。”静妃逗弄着怀里的小公主。

我险些要为她鼓掌,这话说的真是滴水不漏,皇帝让我做皇后,谁敢说不喜欢我呢?虽然我知道因为我母家的显赫罢了。

(8)

其实说起皇帝喜欢的女子,我倒是清楚一二的。

那时候他还不是太子,我也还不曾是太子妃,朝廷里的风向在他和好几个皇子之间摇摆不定。众人都不敢随意揣摩圣心,鲜少有铁了心站队的。

就是我父亲一捋长须便拍板决定,站三皇子吧,如果他没能当上皇帝,最后大不了告老还乡。

他时常来我府里和我父亲兄长议事,我偶尔和他遇见了也是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不过事后我兄长常和我说起他的事情,我对他们跟哪个皇子竞争得如火如荼没什么兴趣。只是兄长提起三皇子有意中人的时候,我倒想八卦八卦了。

毕竟其他皇子都有些风月事传出来,唯独这三皇子,专心于立嫡事业。

兄长说,三皇子那日想去拉拢平乐侯,结果遇见了平乐侯他的表侄女林知夏一见倾心。

我倒是听过林知夏的名字的,京城贵女向来不大喜欢她,整天弱柳扶风,娇滴滴的,不知道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这不,惜花人出现了。

不过相对于三皇子看上林知夏这件事,我比较关心他打算拉拢平乐侯,我忍不住问道,“平乐侯喜欢四皇子的母妃是人尽皆知的事,他凭什么觉得平乐侯会帮他不帮意中人的儿子?”

兄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懂,这叫广撒网,万一平乐侯糊涂了呢。”

三皇子和林知夏尽管郎有情妾有意,但到底是不能在一起的。平乐侯没有糊涂,一直死撑四皇子。

甚至三皇子被立为太子之后,平乐侯还不死心,暗中派了不少刺客,最后还不惜利用林知夏施美人计下毒。

虽然他很爱林知夏,但比起美人他更爱江山。最后林知夏也不过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

后来我父亲成了他当上太子的功臣,我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太子妃。

大婚之夜他看了我很久,喝过合卺酒就坐在一边独饮。

“如果是林知夏就好了。”他此刻定在想,林知夏不是平乐侯的表侄女该多好,那么太子妃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兴许我戳到了他的痛处,那一夜他对我有些粗暴,他素日总是翩翩公子的做派。

我的心还没有交给他就已经被我丢掉了,我现在是太子妃,以后还会是皇后,我不应该动心,我不能让爱成为我的弱点。

我要坐在这个位置上,谁都不可以动摇。

(9)

菊花宴到下半场,皇帝居然来了,虽然菊花酒不易醉人,但也抵不住喝得太多。

那些妃子对着皇帝搔首弄姿,眼睛眨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进沙子了。

“皇后好雅兴,这菊花宴颇具古风。”我皮笑肉不笑地随便应了声,还好我吃的差不多了,不然也不知道还吃不吃的下去。

“皇上,臣妾最近也新得了首曲子,我取名为盼君来。”不错,够直接,明说了希望皇帝去她那儿。

刚刚问谁有没有才艺表演,给大家助助兴,一个两个推诿了半天,如今倒好,皇帝一来,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

蕊才人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出的琴,一边弹一边对皇帝暗送秋波,不过皇帝大抵是没瞧见的,他盯着一盆紫菊默不出声,我想起林知夏似乎颇爱紫菊。

皇帝不搭理她,我做皇后的总不能也不搭理,“蕊才人这首盼君来弹得真好,真好。”我尴尬地夸了句,其实我也没怎么听,我光想皇帝缠绵悱恻的往事去了。

柳常在也不甘示弱,好像刚刚还去换了一身衣裳,穿了一袭薄纱就要献舞,虽说还不到深秋,但天已经转凉了,她也不怕回头感染了风寒。

到最后,皇帝也没瞅上她们几眼,倒是把那桌菜吃的差不多了,他临走还不忘跟我提上一句,“这蛇羹不错。”“皇上喜欢,回头让御膳房添上这道菜便是。”

见皇帝要走了,静妃和婉妃也有些坐不住,

“隆安说想父皇了呢。”“欢萱说想父皇了呢。”两人竟齐齐开口。

我却有些看不下去了,她们怀里的孩子才多大,怕是连母妃都不会叫,哪里会说想父皇这种话呢。

果不其然,皇帝也是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吩咐身边的随侍,“回头让人把那两株红玉珊瑚送到静妃婉妃宫里。”

其实,我觉得皇帝的人到她们会比较开心。

当天夜里,皇帝召了跳舞的柳常在侍寝,第二天还封了个贵人,众人看得很是眼热。

(10)

承德五年,风平浪静已久的皇宫终是翻起了波浪。

皇帝病危,后宫朝廷一时间充满了动荡不安。

我望着铜镜里的女子,神情淡淡,“你说本宫是不是已经老了。”

含朱给我梳着髻,“哪儿的话,娘娘怎么会老呢?娘娘呀,一直都是二八少女。”

“娘娘,那人和镇南王有些干系。”含朱轻声道。

自是从前的四皇子。

但他的势力离京都远得很,此番安插人手只怕将军府在当中也出了不少力。

我头疼得更厉害了,这几年的安生日子竟让我如此大意。

我早该想到的,芸贵人和林知夏足有八成像,若不是极熟悉林知夏的,又怎找得到这般像的呢?

又有些恼,皇帝素日里不是最多疑了吗,怎么这次竟一丝防备都没有。

想到中毒不醒的皇帝,算了,他比我还可怜。

批折子的时候,居然有不少大臣上书,直言陛下垂危,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希望立嫡或者让贤。

我愈看愈觉得可笑,皇帝就是这样当的,满朝文武,墙头草比比皆是。

若不是兄长那边递来消息,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撑得了多久。

一边稳住朝廷,一边安慰妃嫔。

“皇后娘娘,你是什么意思?这些日子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见皇上。我们也想知道皇上现在的情况如何。”

湘妃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围在我的宫门口。

“本宫倒要问你是几个意思。带头引起哄乱,眼中可还有本宫这个皇后。”含朱扶着我缓缓走出。

大概是我平日太过平易近人,这些人真当我好欺负了不成。

湘妃似是仗着自己母家的威势,高傲地与我对峙,“我眼中自然有皇后,但我心里更担心皇上的安危。”

她身后的妃嫔也高声附和着,湘妃更得意了不少。

“来人,湘妃等人对皇上忧思过度,送她们回宫,没本宫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我冷笑了声,若她们一直耐着性子不闹事,安安静静等这次风波过去,我也不会和她们计较什么。

湘妃非要跳出来,生怕我不知道将军府也插了一脚进这趟浑水。

如今,那些猜测都可确定七七八八了。

(11)

皇帝躺床上已经有些日子了,整个太医院居然没一个人诊断得出皇帝中了些什么毒。

我早派人把芸香抓了起来,含朱说她嘴硬得很,不肯透露半个字。

见到芸香的时候,她刚从刑具下走了一遭,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全是鞭痕。

天牢里的鞭子与寻常鞭子不同,嵌着密密麻麻的倒钩刺,一鞭子下去岂是皮开肉绽那般简单。

我不由得有些敬佩她了。

我让人取来一桶冷水把她泼醒,芸香挣扎着艰难地看着我。

“交出解药,兴许还能留你一条命。”

“呸,我死了,皇帝也活不了。”她唾了一口血沫,冷笑道,“你这个皇后也当不了几天了。”

听着芸香癫狂的笑声,我竟笑了出来。

“原来你是苗人。”

芸香僵住了身子,忍着疼痛大声说道,“你疯了不成,好端端地我怎么就成了苗人?”

我却不再理她,芸香刚一入宫,就因为生得像林知夏受了宠,我也没听她说过半句话。

现下一听,方才发现她说话时带着的些许黔南口音。

从前府中也是有个苗人婆子的。

知道皇帝可能中的是蛊而非毒,心当下安定了不少。

我托兄长暗中找了几位苗医,不要打草惊蛇,至于芸香,就先留着她的命。

(12)

镇南王到底还是按耐不住了。

“皇嫂别来无恙啊,不知皇兄现在如何?”

镇南王带人包围了皇宫,如今拦在了皇帝的寝宫前。

我瞧见均是身披铠甲手持剑戟的士兵,镇南王的手在腰间佩剑上的剑柄摩挲。

好一个狼子野心的镇南王。

“有劳四皇弟挂心,这般千里迢迢兴师动众地赶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四皇弟存了谋逆之心呢。”

“臣弟实在是担心得紧,怕有乱臣贼子趁着皇兄卧病在床祸乱朝纲啊。”我心中冷笑,有谁不知道你镇南王便是那个乱臣贼子。

“四皇弟在外依然惦记着皇上,我想皇上知道了也会很开心。”

原以为只有镇南王一行人,没想到将军府还是走到了明面来。

“皇后娘娘,老臣来迟。老臣也想知道皇上现在的情况如何了。”湘妃扶着她爹,领着一支亲卫走来。

“怎么,如今都不把我这当皇后的放在眼里了吗?”我高声喝道。

“你们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心中就没半点思疑?”

“哈哈,皇后娘娘你也不必吓我们,皇宫那些侍卫见到我的雄狮之军,哪敢阻拦半分?况且,本王也是忧君心切。”镇南王与欧阳千里相视而笑。

“皇上垂危,饶有百万大军谁又可使其听令呢?”欧阳千里一捋长须,他们此刻怕是觉得这江山已是囊中之物。

我取下头上凤钗,“百万大军倒是没有,但一万精兵本宫这儿还是有的。”

镇南王眼神微缩,“我的好皇兄,果然深爱着皇后娘娘啊。”

(13)

世人皆知,开国太祖是与他的皇后一齐征伐得来的天下,最后皇后归于深宫,手上依然有一支万人精兵。

只是总有存了心猜疑的皇帝,生怕这支军队会壮大皇后母家,久而久之便只是空闻。

而我手上的凤钗,还是前些日子才得来的。

解了蛊的皇帝悠悠醒转,唤了我一声,“念念。”

从前他只叫我“太子妃”,后来又只叫我“皇后”。

无论是他还是我,心中恪守的只是君臣之礼,而无半点夫妻之情。

“皇后娘娘,你这又是何苦。”

“倘若你让开,本王让你做太后又有何妨?”

镇南王隐有忌惮,竟想兵不见血刃就篡位成功不成?当年夺嫡都没这般简单。

“四皇弟好大的口气,莫不是这么多年的饮食所致?”我扇了扇风,仿若他真有口气一般。

“皇后娘娘这是半点情面都不讲了?”他慢慢抽出佩剑,准备一声令下率军冲入宫室。

我合上眼睛,这渔网总算是到了收紧的时候。

“镇南王,好大的威风。朕怎么从不知你和皇后有半点情面呢?”封闭已久的大门伴着“吱呀”一声终于打开了。

皇帝背着手,闲庭散步般走到我身边。

“皇上明鉴。本宫从未和镇南王有过情分。”我欲要下跪,幸而皇帝识趣,没真让我跪下去。

“皇后说笑了,朕自然相信你的。”

见到皇帝平安无事,镇南王数人脸色俱变,尤其是湘妃,俏脸一时间变了好几种颜色。

(14)

“皇兄,臣弟认为你不若写封让贤书?”

镇南王竟打算不死不休了,他大概认为如今皇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哦?没想到时隔多年,皇弟越来越会说笑了。”皇帝看着众多的叛军,悠悠地看了我一眼。

倘若棋差一招,我今日便要和皇帝一同交待在这里了。

“成王败寇,他日我若登基为皇,谁又在乎后人如何评说。”镇南王终究还是抽出了他的剑,剑光凛凛,直指我和皇帝。

“四皇弟,你可知我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皇帝依然巍然不动的作派。我暗想,若不是我,现在这皇位还真是镇南王的囊中之物了。

镇南王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兀自攻来,“皇兄,你下到阴曹地府再好好替我跟父皇相聚吧。”

我把皇帝拉过一边,侧身避开镇南王。身子向后一仰,一跃踹落了镇南王手中的剑,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我,湘妃和欧阳千里也瞪大了浑圆的眼睛。

彼时宫门外传来一阵雄浑的号角声,我心下一定,镇南王踏入宫门的那刻,我就派人传讯,让我兄长带着驻守城外的军队入宫,终于来了。

镇南王呆愣在原地,眼见叛军刹那间缴械投降,皇帝醒来那日便安排了军队暗中扎营在外,只待镇南王自投罗网。

“原来皇后还有朕不知道的惊喜。”皇帝幽幽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只是一些花拳绣腿罢了。”我看着兄长领军将镇南王一众人等压了下去,只是末了镇南王还不甘地回头瞪了一眼。

虽然我父亲为文臣,但我母亲身手不凡。我那闲云野鹤的外祖父,曾有江湖一剑平天下的称号,即使外人夸大了些,可他的武功却是毋庸置疑的。

(15)

镇南王逼宫之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那一日皇帝罕见地宿在了我的宫中,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皇后,你说朕待他可有不薄?”

皇帝倒了一杯我珍藏的女儿红,望着窗外蒙着细纱的月亮。

“是他太过于贪心了。”其实生在帝王家,便注定了这一生要活在争斗之中。

镇南王从前便不是甘心位于人臣之人,他效仿勾践卧薪尝胆,隐忍数年,最后还是输了。

正所谓时也命也。

“念念,谢谢你。”他把酒杯轻放在桌子上,望着我,那双眼盛满了万分柔情。

我止不住想,他也是这样深情地看着林知夏,又或是其他妃嫔。

“这是臣妾分内之事。”

我很想让他不要“念念”“念念”的,一直叫我。从前不曾有过的感情,又何必惺惺作态。

落下帘子后,只余一句轻飘飘的话随风去了。

“念念,我们要个孩子吧。”

(16)

芸香在皇帝的蛊解开后,遭受母蛊噬心而死,宫人传回消息说七窍流血十分瘆人。

至于湘妃,她母家一族参与谋反,一行人都上了黄泉路。赐她毒酒白绫时,她倒是爽快,一头撞向了柱子。

一步错,步步错,我原是给过她机会的。

那日之后,皇帝总三天两头往我宫里跑,我只觉得烦躁。

我从未想过有一个孩子。

生于皇家,实在是太苦了。从生下来的那日开始,一生都活在算计里。

经过此事,宫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静妃她们看着我的眼神多了股不明的敬畏。偶尔对皇帝来我宫里来得频繁有些吃酸,也只弱弱地抱着小公主说道,“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气啊。”

我心中暗想,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不过她大概是要的,这后宫中多少女子都惦记着能和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在朝廷,少了一个将军府,又除了一个镇南王,我父亲兄长一脉,竟有一枝独秀壮大的势头。

臣子手中权势过大,皇帝总是忌惮的。

我推托数回,说我身子不易有孕,皇帝也不再强迫什么。

大概他心里也不希望我会生下一个皇子。

(17)

原本想着要不要选秀充盈后宫,皇帝却说待朝廷蠹虫彻底清除再议。

想起那段时间一个个倒戈的,只觉好笑,如今他们大多都逃不了被贬谪、被流放的下场。

承德六年开春,吐蕃使者来访,上献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妙龄女郎。

只见吐蕃使者立于大殿中央拍了三下手,那女郎便褪去裹着的薄纱,赤足而舞,体态丰腴,露出的肌肤凝白胜雪,舞姿更是热情奔放,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

一曲舞毕,那使者甚是得意,“不知圣上以为如何?”

席间有人细声议论,“这金发女郎莫不是哪儿来的妖精,一支舞跳得勾魂夺魄。”

“到底不是良家女,不过是不通教化的蛮夷罢了。”不知是哪家的夫人沾了醋,生怕自己相公的心被妖精偷了去。

“圣上,此女还有一处地方不同于常人。”

“哦?”皇帝一副色令智昏的样子。

吐蕃使者让金发女郎上前数步停下,“她生来怀有异香,闻者皆陶醉。”

方离得远不曾发觉不对劲的地方,如今她不过离我们数步,我小声吩咐含朱,“赶紧给我扇扇。”

什么异香,和陈答应身上的那股狐臭如出一辙,甚至要浓郁得多,也不知另添了什么香料。

皇帝此时依然神色不变,“大善,吐蕃此行带来了无数珍宝奇物,还有如此佳人。朕定要厚赏。”

使者还不知皇帝心里的计较,连忙兴高采烈地跪下谢恩了。

虽后来赐了千担粮食,又有丝绸瓷器,但皇帝暗中存了攻打吐蕃的心思。

那个金发女郎叫伊莲娜,被安置到了司乐坊。皇帝私下跟我说他认为吐蕃在下他面子,不然也不会把异臭说成异香。

我不以为然,吐蕃向来与中原习性不同,甚至喜食生肉,痴迷这股子味道也不足为奇。

(18)

伊莲娜在司乐坊呆着,众人都对她好奇得很,无论她做些什么,总有人围着她看个不停。

“伊莲娜汉话也说不流利,只可怜见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央求她们别这样围着她看了。”含朱去了司乐坊偷偷跟我说道,原来伊莲娜到底还是介意旁人目光的。

我让含朱去司乐坊要了伊莲娜过来,在我宫里那些人总收敛些。

伊莲娜怯生生地跪在我面前,“伊莲娜你起来吧,我们皇后娘娘最是仁慈,从不无缘无故要宫人下跪。”含朱把她扶起来说道。

“谢谢皇后娘娘。”伊莲娜垂着头,哪里还找得着宴会上异邦美人的影子呢。

她到底不擅长说汉话,偶尔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说出来。

她说她不幸被吐蕃人抓走成了奴仆,一开始和狗一样关在笼子里,他们还戏称她是波斯猫,远渡重洋而来的玩物。

那些男人总用不干不净的眼神看着她,大概心里知道她值不少银钱,身子总是清白的,但受的屈辱却不少。

我再也没说话,吩咐含朱带她下去嘱托了几句,在皇后宫中做个闲职的宫女也比她在外边被人当成异类好得多。

皇帝偶尔来我宫中见过伊莲娜几次,倒没怪我自作主张把她从司乐坊要了来。

(19)

后来宫中添了梅妃,珍妃,又有数不清的美人,才人,无数的女子想着攀上高枝,期待着有朝一日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宫里的孩子也多了不少,夜里总能听见哭啼声。

吴才人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我在御花园见过几回,每回都是坐在御花园的亭子边上,望着偶尔泛起涟漪的池塘发呆。

白嫩的脸上还未褪去稚气,“可是这池水里藏了什么宝贝?”我只轻声问道,却见她惊得跳起,看清我后瞪着大大的双眼赶忙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只是有些想家。”

“难道皇宫还比不得你家?”我笑着。这宫里有多少人不想家呢。

“臣妾不敢,皇宫千好万好,只是臣妾一时间适应不了。”她茫然地看着我,“臣妾从前没有穿过这样好的衣裳,也没吃过那般美味的珍馐,也不曾讲过这么多的规矩。”

“嘘,这话可不能让旁人听见了去,他们最喜欢讲究规矩,体统。”我坐在吴才人的身边,看着她刚才盯着的池塘。

“你若想家,便要想着法子爬上高位,这样你的娘家人才有机会入宫见上你一面。”这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不少人进来了出去了,却是咽了气的。

吴才人只讷讷地答应了,又看着池塘发起了呆,我叹道,这样心思简单的一张白纸可不要惹上什么祸端才好。

(20)

不成想竟让我一语成谶,有心人寻事,吴才人怎么也躲不过。

赵嫔身边的两个宫人架着吴才人来的,“皇后娘娘,臣妾有事禀告。”

“哦?”赵嫔为人向来泼辣,听旁人说起,她总对同住的低位嫔妃颐指气使,这吴才人恰好是她宫里头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前些日子我宫里的秋锦说了,总见到吴才人跟个小太监打得亲热,一开始我也不以为然,只觉得是下人嘴碎罢了。”

她看着吴才人一副狠狠的样子,“谁知今日竟让我撞见了,她与那小太监眉目传情,身为后宫妃子,怎能行这般苟且之事?”

“行了,那小太监呢?”我端坐在主位上,听得头疼,这赵嫔的声音实在令人烦躁,若不是靠着老资历,哪里有说话出气的地方呢。

赵嫔吩咐了几句,让人把那小太监带了上来,人却趴在地上,气若游丝,竟已被动了私刑。

我忍不住皱眉,“你这是好大的威风,既然你心里早把他们定了罪,又何必过来问我这个皇后,你赵嫔随意把人打杀了便是。”

只见那赵嫔原本还不可一世的样子,听了我这话生怕被我责罚,低下那高贵的脑袋连连求饶,“臣妾愚钝,只是一时情急,怕皇上染了污名,才动了气。”

“吴才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原来还死气沉沉的吴才人见着那人,眼里都出现了光,我只希望她聪明些,别落人口舌,我想帮她都帮不了。

她抬头对上我的眼睛,又匆匆垂着眼,“皇后娘娘明鉴,他是臣妾的一个同乡,臣妾入宫时间早,便时常挂念家中父母。后来偶然遇见他,故人相遇实在欣喜。臣妾也总是忍不住跟他打听家里的消息。”

吴才人还未说完,赵嫔就忍不住辩驳她,“什么样的家事需要隔三差五地见面说?”

“赵姐姐,我向来敬重你,是宫里的老人了,但你这般无故污人清白,可是要我跳到御花园的池塘去以死明鉴你才满意?”

没想到过了这些时日,吴才人口齿伶俐了不少,若不是身份不对,我定要笑出来了。

听见吴才人说她年纪老,赵嫔愈发生气了。“好呀,从前我说你是新入宫的,年纪又小,总想着平日里多照顾些,原来你心里便是如此看我?此次你的私情被我发现还如此理直气壮,莫非要捉奸在床才肯认?”

“好了,赵嫔,吴才人年纪小,说话未免直白了些,你又何必和她斗气。”身为皇后,便是在妃嫔争吵的时候充当和事佬,虽然我真的很想她们打起来,但吴才人到底还是会吃亏那就算了。

“赵姐姐,我如何看待你了?你向来欺负我是新入宫的,父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我没像旁人那般对你阿谀奉承对你送礼行贿,你就常打骂我的宫人,总明着暗着辱骂我,可真以为我是傻的听不出来?”

吴才人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字如连珠让赵嫔一时哑口无言,“我们不过是同乡情谊你竟能误会为男女私情,怎么,赵姐姐以为我是与太监对食的宫女?放着英武不凡的皇上不去侍候,要自甘堕落吗?”

“你...你...好啊你!”眼见着赵嫔要动手了,我使了个眼色让人拦着点。

“大家都是宫中姐妹,何必伤了和气。”适才便让人将吴才人扶起了,“有什么误会的地方说清楚便是,整天把宫里扰得不得安宁,合该让本宫有歇歇的时候。”

“行了赵嫔,本宫知你是个高傲的性子,吴才人年纪还小,你又是何苦和她计较。你若不喜欢见着她,便让她到黎嫔那儿去罢。你觉得如何?”我看向黎嫔,她微微点头,倒也没有反对。

赵嫔再是一万个不情愿,此刻也只得低着头回道,“是,皇后娘娘。”

闹腾了半日,那些人才一哄而散,见再没旁人了,吴才人几乎扑到那个小太监身上,焦急地查看他的伤势。

(21)

“皇后娘娘,他名叫郭鼐,与臣妾确实是同乡,只是......”郭鼐许是伤的太重,大半天才醒过来,吴才人心疼得让他靠着。

“只是什么?你们确有私情?”我观那郭鼐左右不过十六七岁,面白无须,端的是个清秀的好相貌,却能为了心爱的女子做出这样的牺牲,实在让人侧目。

“不是这样的...一切都是小人痴心妄想,倾慕才人,望娘娘不要怪罪才人,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郭鼐虽然一身伤,但还是强撑着跪下来,生怕我责罚了吴才人。

我喝了口茶,茶水早已放凉了,我又微微叹了口气,让含朱吩咐几个宫人带郭鼐下去上药。

吴才人脸上一片泪痕,不曾涂脂抹粉,显得楚楚可怜。“皇后娘娘,臣妾与郭郎自幼便有婚约,可后来郭郎家道中落,我父母索性撕毁婚约,将我关在家中再也不得和郭郎见面,直至听闻后宫征选秀女把我送了入宫。”

她说,“我怎么也没料到郭郎会这般傻,知道我进宫后用这种方式来寻我,我好恨自己为什么不一死了之,也不至于连累了郭郎。”

自古痴男怨女,免不了伤心事,“从前种种早已是过眼云烟,你们再有旧情,也要克己守礼,你是主子,他是奴才。”

话不必再多说,吴才人也不是那愚笨的,我让含朱送了她回去,免得赵嫔咽不下那口气又欺辱她,至于郭鼐,便在黎嫔邻近的宫里找个差事,他们二人不至于太近,也不至于太远,在深宫难熬的日子,也能有些盼头。

每每看到妃嫔相争的戏码,我只厌倦的紧,每个人都渴望高位,才不轻易受人折辱,可站的愈高,就愈多双眼睛盯着你想把你拉下去。

这世上又有谁能长得恩宠呢,大概也只有死去的人罢了,永远活在回忆里的人,哪来的相看两厌呢?

(22)

承德八年夏,皇帝失踪了。

宫人禀报的时候,我正等含朱把冰镇好的西瓜切开。“急报!回禀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他下落不明了!”

我愣了愣,眼睛始终在那个大西瓜上挪不开,上面还缀着水珠,想必甜极了,“在何地便不见人了?”

“听传信的人说,皇上最后去的地方是雾隐郡下的洛县。”

“行了,别让消息传出去,本宫心中有数。”头疼得紧,这皇帝莫非真觉得我日子过得太清净不成?总想着法子给我添麻烦。

民可载舟,亦能覆舟。

今朝成立以来便有皇帝每四年出巡体察民情的习惯。

皇帝第一次去的时候说,西北苦贫已久,希望亲身走一着想出对策,朝中那些文官多是以书为据,没几个真切知道西北民情的。

那次回来他在御书房拟了好几天的旨意,他跟我说,“皇后,朕在这宫中待久了,以为全天下的百姓都丰衣足食了。从没想到还有那般贫瘠的地方,黄沙漫天,途有饿殍屡见不鲜。是朕失德了。”

这第二回他却说,“久闻江南富庶,粮仓囤积粮食多了,难免会有一两只老鼠。”

可他分明怀着游山玩水的心思去了,我不免感叹,粮仓满而生鼠,焉知没有主人懒散的道理呢?

我用银签子戳着含朱切好的西瓜,这大暑的日子,谁不想待在宫里安安稳稳地吃着冰西瓜度夏呢?

吃的多了,含朱还会制止,“娘娘,西瓜虽解暑,但也不能贪口。”

我瞪了含朱一眼,又吃了多几块,每次收拾皇帝带来的烂摊子总让我劳心伤神,不吃多点冰西瓜,难泄心头之恨。

(23)

皇帝失踪终究是件大事,近些年太后醉心吃斋念佛,我拜见她的时候,她正在佛前诵经,听闻我的来意,脸上闪过一抹怒色,“胡闹。”

但也仅仅是一瞬,她便平心静气,“念儿,这回怕是又要麻烦你一次了。”我望着她慈悲的双眼,微微颔首,“臣妾知道。”

无论皇后再尊贵,也是天家的臣子罢了,这一生到底是为着别人而活的。

出去寻皇帝也不好劳师动众,我带了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便离宫前往雾隐郡。

一路风尘仆仆策马赶到雾隐郡,我只觉畅快,我很久没试过这般痛快地骑马了,倘若身上没有担子那又有多好。

雾隐郡的郡守从前是父亲的门生,出发前也先派人飞鸽传书通知了他一声,我率人刚踏入雾隐郡的土地,他便闻声而来。

“臣见过皇后娘娘。”韩势快步走来,朗声道。

我从马上跃下,“边走边说,出门在外叫我黄夫人便是,莫要引人瞩目。”

“是。”韩势紧跟我身后。“黄夫人,信上说您要来寻人。可是那一位?”

“听说最后出现在洛县,韩势,人在你的辖域不见了,你可知有什么后果?”

韩势只觉出了一身冷汗,顿了顿足,又急忙跟上,“臣马上准备明日前往洛县。”

“今晚便出发。”我快马从京都奔来,约莫花费了三日,哪里还有时间等上一晚,唯有在心中骂上皇帝几声,麻烦精!

回到郡守府,草草吃了顿饭,就要动身了。韩势倒体贴,还备了辆马车,“黄夫人奔波了这些时日,去洛县的路上便趁着空当歇息会。”

上了马车,发现还放了几个软垫,韩势对上倒是细致,倒不知对下治理得如何。

(24)

洛县的县令有些瘦小,背微驼,身后跟着两个衙差,站在县府门口张望着。

“下官恭迎大人。”罗韬眼见人到了,撩起官袍匆匆走下台阶。

“不知是哪位贵人到了?”他见韩势骑着马在前开路,其后还有辆马车,想必来者身份不凡。

韩势沉声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罗韬只瑟瑟应是。

进了内堂,韩势虚扶着我坐于主位,立于一旁,朝罗韬喝道,“罗县令,洛县近来可曾有过生面孔?”

罗韬吓了个哆嗦,连忙拱手,“郡守大人,洛县来往的商人不少,偶尔有生面孔不出奇。”

“商人经营要到你县府登记在案,以便收取赋税。”韩势道,“本官指的是除此之外的异乡人。”

“这...倒是有几个。”罗韬支吾半天。

韩势听闻急道,“那这几人现在何处?”

罗韬不敢直视韩势,低着头颤颤巍巍地说,“在县府大牢里关押着。”他心底有了个不好的猜想,此次怕是惹了个大麻烦。

“黄夫人,您看?”韩势欲征求我意见。

我立即起身,“一看便知。”

我没想过皇帝也会有这样一天,坐在铺着杂乱稻草的牢房里,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旁边的多福急得团团转,忽然瞧见我,愣了愣,惊道,“是娘娘,娘娘来了!”

“皇上,皇上,娘娘来救我们了。”

皇帝才不急不缓地睁开眼,神色间有些埋怨,“皇后来得有些晚了。”

我没有说我已经是快马加鞭找来,我此刻觉得累得很,只想尽快把此间事了,回宫里舒舒服服地待着。

再看那县令罗韬,早便下跪磕了好几个响头,“下官眼睛瞎了,竟认不出圣上威仪,下官知罪!”

皇帝傲然从牢房中走出,那一刻我很想问他,他怎么把自己折腾到牢房里去的?

“不愧是洛县的好县令啊,好一个罗韬。”皇帝低头看了罗韬一眼,没忍住,倒踢了他一脚,领着多福等人先出去了。

“娘娘,这罗韬要怎么处置?”韩势问道。

“先把他关牢里便是,等皇上发落。”话语间,竟闻到股异味,原是那罗韬吓出了黄白之物,他只觉今天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25)

多福说,他们刚到洛县,碰到了一个浣纱女,皇帝见她神色憔悴,上前搭话,得知洛县有个富户,侵占她家的田地,还要逼她作他的妾室,皇帝忍不住要替她出头。

只是到了那个富户家中,那人得知来意,甚至讥笑道,“也不打听这方圆百里是谁的天下,就算皇帝老儿来了没用。”

“放肆,你面前的就是当今圣上。”多福大声喝道。

袁勇不以为然,“他若是皇帝,我就是皇帝他爹,瞧你小子细皮嫩肉,尖声尖气的,怕不是个太监不成?”

“你...你...”多福辩不过他,倒气坏了自己。

皇帝沉着脸,拿出块龙纹玉佩,“你可知这是何物?”

听到这里,我简直想唾他一口,当了几年皇帝,糊涂了不成,这千里之外谁会识得你的天子信物。

果不其然,多福说那袁勇二话不说就夺走了皇帝的玉佩,“这玉件儿看起来倒稀罕,你袁爷收下了,就当是你们打扰袁爷的赔礼。”

皇帝一恼,举手要几个侍卫拿下袁勇,却不知袁勇一声口哨,唤出了二三十个魁梧有力的家丁,强龙不压地头蛇,袁勇竟把皇帝他们绑了起来送去了官府。

原以为到了官府,县令罗韬能有点眼力见认出他来,结果罗韬也是个昏了眼的,再加上一直以来和袁勇二人官商相护,做了不少缺德事,自然帮着袁勇,问也不问便把皇帝等人关进了大牢。

我心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让别人知道一国之君连个商户都斗不过,也不知道会怎么笑话。

皇帝睨了我一眼,“皇后似乎有话想说?”眼神里分明是你敢笑话朕试试看。

“未曾,只是臣妾这几日实在有些疲惫。”和皇帝同乘一轿还要看他的脸色,一路无言。

我又忍不住想,那个浣纱女有多动人,毕竟皇帝可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平白帮一个浣纱女,谁会信呢?

(26)

随侍连着砸了十几下袁府大门,里面的下人从一旁的小门偷偷看了眼,又匆忙关上,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外面又有来找事的了。”

“你老爷好得很,谁一天到晚不让老子安心。”袁勇嗓门颇大,领着十几个家丁大摇大摆走出门,但瞧见为首的韩势后,收敛了几分。

“不知阁下是?”袁勇眼神惊疑不定。“我似乎与阁下素未谋面,阁下来袁某这儿寻事说不过去吧?”

“雾隐郡郡守韩势。”韩势冷声道。

“原来是韩大人,失敬失敬,我与罗县令也是老相识了,常听他提起韩大人的威名。”袁勇变了脸色,一副溜须拍马的模样。

皇上在轿子里看得雷霆大怒,这小人对韩势比对他这个皇上还要恭敬。

我到底还是忍住没说话,他当初去袁府也不过是带了多福几个近侍,上去便说自己是皇帝,这种地头蛇哪管你呢?

现下韩势身后光是我带来的精兵就有20人,哪怕那袁勇不相信韩势的身份,也是要心存顾虑的。

“老相识?只怕是你和罗韬的好日子到了头!”韩势振声喝道。

袁勇尬笑,“大人此话何故?小人自认为奉公守法,从未做过那不法之事。”

“且不谈你与罗韬欺压百姓,光是前些日子得罪了贵人就够了。”韩势不欲再与他多说,只吩咐侍卫上前拿下袁勇。

不料袁勇也是个练家子,二人拿他有些吃力,又上去二人,四人一番合力才把袁勇按下。

只见袁勇仍费力挣扎,“罗韬在哪,我要见罗韬,你怕不是哪来的悍匪山贼,假冒郡守大人来图谋我的家产!”

“罗韬在大牢里等着你呢!”说罢袁勇也被铐上了枷锁,挣扎不得。

我忍不住打呵欠,心想总该完事了吧?

不成想皇帝开口,“去袁府里找一个叫乔采薇的女子,给朕带来。”

原来那个浣纱女叫乔采薇。

(27)

回到洛县府,将袁勇和罗韬关押到了一处。

皇帝只道将二人流放,钱财充公,我又悄悄吩咐韩势,不可声张,把袁勇除掉。

抓捕袁勇时便知道这不是个善茬子,虽是个商人,但行事为人强取豪夺与山贼无异,抓捕他时又那样费劲,活着到底是个祸端。

这头皇帝还在和乔采薇你侬我侬的。

适才侍卫从袁府找出乔采薇,青丝微乱,脸色俏白,一双眼哭的发红,发白的衣衫也难掩其姝丽,瞧真些竟与林知夏有九分相似。

她怯生生地唤皇帝,“黄三公子。”说罢欲要扑进皇帝怀里哭上一场。

却才瞧见我,脚步硬生生顿下了,“想必这定是黄夫人,采薇得以逃出生天,悲喜交加差点糊涂了。”

皇帝倒心疼佳人,一把搂住了乔采薇,“没事了,有我在。”

我挑眉,看来,又是一个林知夏的替身。

“黄三公子,你是什么人呢?”乔采薇一双含了水的眸子柔情万分地望着皇帝。

“第一次见到你便觉得你与常人不同,原来是真的。我遇到了我的英雄,不用屈辱地做袁勇的妾室。”她倚在皇帝的胸膛,眼里满是对他的崇拜。

我不想再看下去,这种缠人的戏我已经看得倦了。

只是皇帝叫住了我,“皇后,回宫后封采薇做个贵人吧。”

乔采薇微张着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什么?黄三公子你是...原来你是...”

“采薇,朕会让你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再也没有人能欺你辱你。”皇帝爱抚着她的发。

“皇上,她只是平民,一入宫便是贵人不成体统,不如先封她为答应,再赐封号如何?”还最尊贵的女子,索性我把这凤位也拱手相让得了。

皇帝紧皱眉头,寻思了片刻,“不过是个贵人,封了就是。”

我不再多说什么,他喜欢就好,我也无需多费口舌了。

(28)

乔贵人入宫后可谓一时风头无两,皇帝几乎都宿在她那儿。

不知道是不是洛县的人说话都格外软些,她总姐姐、姐姐的叫静妃她们,叫的多了,静妃也恼了,“谁是你姐姐,叫我静妃娘娘。”

她没想到静妃是半点面子也不给她,只低声道,“是的,静妃娘娘。”

乔贵人总是一副纯真的样子,我却觉得她不是这般简单,而皇帝更是被迷的神魂颠倒,带着昔日对林知夏的愧疚,把乔贵人宠的几乎上了天。

承德十年,乔采薇被封为了莲妃。

偶有宫妃来劝我,“皇后娘娘,你瞧那莲妃,也不知使的什么狐媚子手段,比当年的芸香还要不堪。”

彼时我正坐在月下独酌,我心想,皇帝真的爱她吗,自古无情帝王家,倘若她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过是一杯毒酒罢了。

很快她便有了孩子,是个小皇子,皇帝很开心地给他取名隆琋。

莲妃有了隆琋之后,低眉中藏着几分瞧不起人的意思,“到底出身上不得台面,伏低做小惯了,一朝当了主子也还是一副奴颜。”

梅妃是个爱穿红衣的美人,性子泼辣却不惹人生厌,只因她确实没有半点心机的。

“梅妃姐姐莫不是嫉妒妹妹能得皇上宠爱吧?”莲妃把隆琋递给一旁的宫人。

“嫉妒你做什么?皇上瞎了眼,旁人都瞎了眼不成?谁不知道你是个狐媚的主。倘若我拿了鞭子,定要叫你吃个苦头。”梅妃出身将门,也是个酷爱沙场驰骋的女子。

当年一条鞭子,舞的煞是好看,不知惊艳了多少少年郎,结果最后还是囚禁在了这宫墙之中。

“梅妃你好大的胆子!”皇帝竟悄无声息地到了。

“我有什么错,你便是瞎了眼,专宠妖妃,干了多少糊涂事!”梅妃大声道。

自莲妃入宫起,皇帝对政事不大上心,下了朝就要往莲妃那儿跑,我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又中了什么蛊。

我私底下也说过几句,“皇上到底还是要以朝纲为重,以明圣德。”

“皇后多言了。”也许他不需要一个明鉴是非的皇后,要的只是一个傀儡木偶罢了。

梅妃惹怒了皇帝,最后被贬为才人送进了冷宫。

临行前,梅妃曾问我,“皇后娘娘,你说我是不是喜欢错了人呢?”

我心底一惊,原来梅妃竟是对皇帝藏着喜欢的,可平日旁人争宠她也一副不屑争的样子。

梅妃说,“我后悔了,我好想回到塞外无所忌惮地骑马,而不是在宫里像只折翼的鸟,失去了所有的自由。”

(29)

承德十二年,太后病了。

我去探望时,她卧于塌上,唇色苍白,见我来了,就要起身和我说话,“母后身体不适,不宜动身。”

“唉,念儿啊。”太后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到底苦了你了。”

太后病了的这些日子,皇帝竟一次也没来看过,差了宫人来看说没什么大恙就算了。

“母后哪儿的话呢?母后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我给太后掖了掖被子,低着眼,神色自若。

“我原以为我生了一个好儿子,到头来才发现是我错了。”太后合上眼,又叹了一声。

近几年,皇帝变得愈发暴戾,对朝政不合的大臣,随意将人打入大牢,夺去性命,更丝毫不顾百姓疾苦,任意加重赋役。

唯独在莲妃那儿,才有一丝温情的画面。

太后向来身体康健,却不成想病来如山倒,她走之前还紧紧抓着我的手,“念儿,哀家到底要去见老朋友了,你要保重啊。”

“皇后,再帮帮皇帝吧,再看着他一些。”这是太后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为人母,总是放心不下自己孩子的。

太后薨了。

皇帝一分失意都没有,还在和莲妃你侬我侬的蜜里调情。

我瞧见的便是莲妃坐在他腿上喂他吃葡萄的场面,我从未如此动过气。

上前把莲妃掀在地上,抽了皇帝一记巴掌,“太后走了!你却还在这儿风花雪月。你这些年寡道无仁,外头都是怎么说你的?到最后,你连为人子的孝道都丢失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当皇帝?”

“皇后娘娘疯了。”莲妃在一旁大叫,我听得聒噪,踹了一脚过去。

而皇帝才回过神来,眼神幽深,“皇后失德,交回宝册凤印,在承乾宫好好思过吧。”

他又道,“莲妃性善大方,即日起,执六宫事。”

我无力地转身离去,我再也不想收拾这些混账事了。

(30)

被夺走了皇后的权利,我倒乐得清静自在,一时间不用遭受外界的烦扰。

只是静妃她们常来,“皇后娘娘,你怕是不知道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

我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碧桃不轻不重地给我捏着肩膀。

虽然明面上我在承乾宫禁足,但好歹我当了那样多年的皇后,整个皇宫哪里没有我的眼线呢?

莲妃在皇帝面前总是柔软的样子,到了旁人面前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一开始还让那些嫔妃去给她请安,“你我皆是妃位,怎么不见你来跟我请安?何况我年岁比你还要长些。”静妃嘲笑着把莲妃的宫人打发了回去。

听说莲妃气得把她房里的七彩藕香玉瓶都打碎了,也许她以为执六宫事便有了皇后的派头,殊不知也只是个管事的,又有不少人在暗地里阳奉阴违,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夜里跟皇帝撒撒娇也就是了。

除了静妃她们,莲妃也是来过两次的,倒不是看望我,比较像是来炫耀的。

她抱着隆琋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好生羡慕你,整日都这般悠哉。”

“是吗?真是辛苦你了。”含朱去小厨房让人做了个云片糕,甜而不腻,是极好吃的,在宫里待着的这些日子,我竟长了不少肉。

“唉,臣妾又是要照顾隆琋,又要打理宫事,实在是忙不过来。”莲妃哄着怀里的隆琋,“皇后娘娘没有做过母亲,确实难以体会。”

“是吗?真是辛苦你了。”不想再跟莲妃多说什么,“以后你没事别老往我这跑了,一会出了什么事皇上可心疼。”我让含朱和碧桃虚扶请了莲妃出去。

只见她有些忿忿不平,还在我宫门前狠狠地跺了一脚。

我还没享受几天安宁,皇后的宝册凤印又回到了我手上。

我父亲兄长不知怎地听闻我被禁足了,联合一大群朝臣向皇帝施压,饶是皇帝不太情愿,也还是差人送了东西回来。

我忍不住叹气,经过这么一闹,皇帝只怕是对我母家顾忌更深了。

(31)

承德十四年秋,我父亲告老还乡了。

接到他的信时,我更觉怅惘,我父亲曾呕心沥血辅佐皇帝,最后身居高位,却为了我和兄长归隐山林。

他说,“念儿,爹是不是错了,当年若没让你成为太子妃,爹相信爹的念儿一定会更幸福更快活得多。”

我脸上只一片湿润,在闺阁时,父亲母亲总跟我说万事要切记规矩二字,规矩是最重要的,当人女儿的时候是这样,成了太子妃、皇后更是如此,我已经忘记了我曾经也想痛痛快快地活着,和心爱的少年郎看遍山河。

皇帝总想着提拔自己的近臣,可有些傲骨的也不愿成为只会媚上的奸宦。

一道又一道劝皇帝勤政爱民的折子送进了御书房,听侍奉他的大总管说,折子堆了山那般高,皇帝气得推倒在地上,最后还是要他们收拾的。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擢升莲妃的父亲兄长,只到底是普通的庄稼汉,哪来的治国之道呢,最多挂个有名无实的虚职罢了。

承德十五年,莲妃被封为了莲贵妃,皇帝似是要把对林知夏的亏欠在乔采薇身上弥补回来。

倘若林知夏还在,也不过是这般受宠了。

但乔采薇再像林知夏,也只是落得一个相似。

林知夏饱读诗书,出口成章,乔采薇再貌美也不过是村野女子,举止间不免粗鄙,可皇帝却觉得她性子率真可爱,旁人一时无言。

(32)

我更少踏出宫门了,莲贵妃一人独宠,其他嫔妃也歇了争宠的心思,谁也猜不透皇帝何时才会厌倦了莲贵妃。

一时间除了莲贵妃那儿,其他宫里都是和乐融融的景象。

承德十六年,静妃的爱女欢萱公主也十四岁了,也不知怎地愈发爱我往宫里跑。

问了好几次,“欢萱小时候也不见爱来,怎么大了反倒常来了呢?”

“皇后娘娘宫里的点心好吃!”欢萱俏母,一双乌黑的眼睛大大的狡黠精怪,脸上还带着少女的娇憨。

我逗趣道,“我把做点心的厨子送到你母妃那儿,你也不用常跑得这么辛苦了。”

她急道,“除了点心好吃,还因为皇后娘娘人美心善,还会给我们讲故事,欢萱最喜欢皇后娘娘了!”

“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这般伶俐。”我摸了摸她的头。

十四岁是花一样的年纪,而我却三十六岁了,花期不再,余生只能坐在这冷冰冰的凤位上。

欢萱再来到我宫里的时候,是哭着跑来的。

含朱刚打开宫门,她就哭着喊着,“皇后娘娘,救救欢萱。”

我用帕子拭去她眼角的泪痕,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莫哭了。”

她打了好几个哭嗝,说皇帝打算把她指婚给新科状元。

“听闻那新状元生得一副芝兰玉树的好相貌,欢萱怎么不喜欢?”

“谁要喜欢那种书呆子!”欢萱又忍不住哭起来,她说她喜欢的是探花郎。

我愣了会,笑开了,“欢萱好眼光,探花郎确实好颜色。”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皇帝私下说过话了,就连祭典的时候,也是默默无言。

去之前我也联系过新科状元和探花,前者松了口气,说早已有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后者喜上心头,原来二人竟是彼此心属。

我把一碗雪梨菊花茶放到书桌上,“皇上,近来天气干燥,保重龙体。”

他批着折子,眉头不耐烦地皱起,“皇后有事便说,不必在这拐弯抹角的。”

“听说皇上要指婚新科状元和欢萱公主?”我尽量把话放软了。

“是又如何?”皇帝沉声道。

“臣妾听说新科状元已经有了婚约,拆散有情人似乎有些不妥。”

“皇后意思是?”他停下朱笔,看着我。

我假装思索了会,“探花郎也不错,家世好相貌佳,和欢萱公主倒也相配。”

“既然如此,依皇后的便是。”我有些诧异,皇帝这回居然这般好说话。

我离开御书房前,皇帝喊住了我,“皇后,你可还记得我们做了多少年夫妻?”

“有二十个年头了。”我替他合上门退了出去,也不知他没头没脑地问这句是什么意思。

(33)

婉妃稀里糊涂地殁了。

听打扫御花园的宫人说,发现婉妃的时候,她身子已泡肿了浮在池塘上。

此事蹊跷得紧,婉妃自幼便识水性,在水里是鱼儿一样的存在,怎么会莫名其妙便淹死了呢。

隆安在婉妃的灵堂上哭得声嘶力竭,哑着声音跟我说道,“皇后娘娘,儿臣怀疑是莲贵妃所为。”

我捂住他的嘴,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可妄言。”

灵堂人来人往的到底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我借机说大皇子守灵实在劳累,带了隆安回宫用膳。

他红着眼睛跟我说,莲贵妃总找理由去寻婉妃,说这宫里也只有婉妃是真的好,能和婉妃说上几句,不至于过于寂寞。

婉妃出事的前天刚好和莲贵妃出去了的,我叹了叹气,“可有证据?”

“没...没有。”隆安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蔫了。

其实我心里也是有一些猜疑的,我这个皇后又没有孩子,隆琋最大的对手也只能是隆安了。

我私底下命人去翻查了好几回,莲贵妃下手实在干净,竟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婉妃没了之后,各宫都抢着要抚养隆安,皇帝说隆安也已经十四了,又不是牙牙学语的年纪,中宫一直没有个孩子,便让隆安去皇后那儿好了。

莲贵妃听了急得跳脚,当夜就跑去吹枕头风,“皇上,皇后娘娘到底是没有生养过的,只怕照顾不好隆安,臣妾不一样,已经有了隆琋,再多看护一下隆安也是无妨的。”

谁又能随意揣测君心呢?隆安最后还是成了我的孩子。

他跪在我的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母后,从此以后隆安便是你的亲生儿子。”

“不必如此,起来吧。”

我告诉隆安,他不必担忧我会对他不好,这宫里的孩子有哪个不是我的孩子呢。

只是从前未曾分过亲疏远近,如今隆安到了我膝下,我也会格外疼爱些。

(34)

承德十八年,皇帝偶感风寒。

此时在皇帝的寝宫内,一群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我大怒道,“这便是你们嘴中说的小风寒?”

皇帝身上烧得厉害,每每咳嗽帕子都染上一点腥红。

“皇后娘娘,皇上积劳成疾,忧思过度,所以风寒才恶化至此。”为首的太医早已年过花甲,此刻额头还要紧贴在冰冷的地上请罪。

“算了,都起来吧,一定要让皇上好起来。”

那夜我独自一人照料皇帝,他一会喊冷一会喊热,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些什么。

一时大喊莲贵妃,一时大喊知夏,最后又叫母后、母后,慎儿好难受。

我只不停地安抚他,“我在呢,我在这里,别怕。”

他蓦地睁开眼,怔怔地看着我,“念念......”还没说什么又重重地咳起来。

皇帝久病未愈,竟有朝臣上谏立嫡之言,大多说大皇子仁义厚德,也有少数说建议立隆琋为太子的,我觉得好笑,隆琋左右不过八岁,懂得些什么?

我联络兄长让那些人闭上嘴,再胡言乱语小心最后脑袋都保不住。

皇帝病着,政事一天天地堆积得愈发多,趁着他清醒的时候,我说了不若让隆安接触下政事也无妨,我看着也出不了什么大的差错。

他病得昏昏沉沉的,点了点头又无力地睡了过去。

隆安初涉朝政,纵使聪慧,一开始也有许多弄不懂的地方,我偶尔两头忙不上来。

听多福说莲贵妃去看了几次皇帝,说担心皇帝得很,我听了皱了皱眉,让多福吩咐盯紧些,以防有什么不测。

(35)

只是谁都没想到,承德十九年,皇帝驾崩了。

那时我正给隆安讲完一遍策论,累得很,打算靠在椅子上眯一会,刚合上眼,外面传来雷鸣一样的钟声。

一下接一下,一共九下,每一下都狠狠地砸在我的心头。

“皇上驾崩了!”隐约听见多福的声音。

我有些恍神,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隆安冲上来扶住我,担心地问道,“母后,没事吧?”

“我们出去看看。”隆安扶着我走了出去,我只觉步履沉重。

还没到皇帝宫前,就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前面的多福手里拿着一卷明黄的圣旨,旁边站着莲贵妃,手里还牵着隆琋。

“娘娘,皇后娘娘。”多福瞧见了我急忙地跑过来。

“这都是怎么一回事。”我压着声音道,其他人都低着头。

静妃也在,不急不忙地说道,“皇后娘娘,莲贵妃说皇上留了份秘旨,欲立隆琋为太子。”

多福把手里的圣旨递来给我,我打开后一看,冷笑几声,“好一个圣旨,莲贵妃伪造圣旨,图谋不轨,欲祸乱皇室,把她和七皇子关入大牢,听候处置。”

莲贵妃喊道,“皇后你好毒的心,我知道你嫉妒我的隆琋为太子,但没想到你罔顾皇帝遗旨!”

“堵住她的嘴巴,别叫她在这里胡说八道。”上来的侍卫帮莲贵妃五花大绑押了下去。

静妃等人诧异地说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们原以为还会上演一场宫变。

(36)

不仅是静妃她们有所疑惑,便是隆安,外面的大臣都有些糊涂。

皇帝大葬了整整一个月。

我才召集了静妃等高位妃嫔,又喊了我兄长和几个首辅大臣进宫相议。

“皇后娘娘,为何当日你说莲贵妃拿出来的圣旨是假的?”说话的这个大臣是莲贵妃一党,也不知道莲贵妃给了他什么好处。

“就凭皇上早就将开国玉玺给了我。”皇帝病倒后的那段时间,有一晚挣扎着起身打开秘阁,拿出了放着玉玺的锦盒。

他说,“念儿,我似乎要先走一步了。”

“病糊涂了不成?”我脸上一片湿润,他努力抬着手要帮我拭泪,“到底还是我负了你。”

那是我当皇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趴在皇帝的胸口哭得泣不成声。

那位大臣还想争辩些什么,“可能是皇上健在之时立的旨意呢?”

我还没来得及大斥,其他几人都看不下去了,“李大人,话要想清楚了说才是。”皇帝健在的时候正值壮年,何必这么早立太子。

最后隆安成为新皇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他问我那些嫔妃该如何处置。

“莲贵妃和皇子隆琋,思君心切,欲追随先皇而去。”我低声说道,“追封莲贵妃为莲皇贵妃,隆琋为义亲王。”让他们二人一同殉葬了便是。

这是我教会隆安为君的第一课,斩草要除根。

其他嫔妃愿意留在宫里的就在后宫里另辟个居所,想出宫的也没必要拦着,这却是出于我的私心了。

我和隆安说起我在皇宫呆了几十年,实在闷得很,我打算带着含朱、碧桃出宫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母后,孩儿登基不久,若你不在,遇事不决,不知如何是好。”

隆安还是有些稚嫩,不是很愿意让我出宫。

我摸了摸他的脸颊,“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哀家迟早也要离开你的,只是早晚罢了。”

最后我答应隆安,一年回来两三次,也不会错过他的封后大典,隆安只红着脸答应了。

左右朝政还有我兄长帮衬着,再不过传信于我便是了。

天福元年夏,我坐在马车里悠哉悠哉地前往避暑山庄。

风吹起帘子,我又想起了那个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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