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三八节”,每年此时,网络上都会兴起一些对于“妇女节”“女王节”“女神节”之称的争执,这背后固然是女性平权意识与现代消费主义的冲突,但从论点到论据,年年都无甚新意。“妇女”一词的起源流变与大众心理认知是个大课题,“妇”本身有已婚的含义,《说文解字》中更解释为“妇,服也,从女持帚洒掃也”,而在近年来人们的日常表达中,它又常被组成“中年妇女”“家庭妇女”等色彩不太鲜亮的词汇,难怪一些年轻女性不喜欢这个称呼。

在古语中代表唯一的词语有哪些(在现代汉语中能否找出个既公平又美丽的词汇)(1)

插图 冯晨清

“妇女”太平淡,“女神”又太轻浮,在现代汉语中,是否能找出一个既公平又美丽的词汇,来代指半边天群体呢?公平好理解,不要上升,也不要物化。但美丽——不知道有多少人真正在乎和理解这一点,在准确表达的背后,我们往往还有情感与美感的诉求。“妇女”“女性”“女子”都是说明化的表述,是客观的科学意义上的词汇,就像月亮的学名叫月球。对于口语来说,未免有些冷冰冰了。

一百年前,刘半农轻飘飘地造个“她”字,被称为“二十世纪汉语最伟大的发明”。正是因为这个字既公平又美丽,在清晰客观之外,带着一种芬芳缱绻的美感,无论从什么维度去看,这种迷人的性别意识本身就是一种力量。英文中的“lady”一词也有类似的感觉,既强调了性别之美,也有群体性的尊重。

那在传统汉语中有没有这样的词汇呢?有。比如我最欣赏的一个称呼:女郎。既庄重又温柔,且生机勃勃,其风情来自于明亮感,还有一种历史语言的美感沉淀。

人们对这个词最初的阅读记忆,来自北朝乐府民歌《木兰辞》中那句经典的“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兼具马背上的飒爽与闺阁的妩媚。唐人在竹枝词、采莲曲等民间题材的作品中常用“女郎”形容清新干练的劳动女性,如刘禹锡的“女郎剪下鸳鸯锦,将向中流匹晚霞”,韦庄的“仍道不愁罗与绮,女郎初解织桑篮”等。

宋代之后,这一词汇泛指青年女子,但与士大夫审美中的“淑女”“女儿”“闺英闱秀”有明显区别,而带有一种民间的质朴生动与光彩照人。她们不是深锁玉楼的官家小姐,而是敢于“墙头马上遥相顾”的叛逆女性。《聊斋志异》里《婴宁》一篇写女主人公出场:“有女郎携婢,拈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试想若此处的“女郎”一词换作别称,那顾盼生辉的美感断断乎打了折扣。

白话文兴起后,“女郎”成为社会流行词汇,带有赞美、爱慕与尊重的意味,遍见于小报杂章与名家大作。郭沫若在《炉中煤》一诗中将深爱的祖国喻为“年轻的女郎”,即是此一种表达的巅峰。从词语的生命力看,“女郎”无疑是具有现代精神的,又比真正的现代用语“妇女”“女性”等多一份情感与美感——就像“月亮”之于“月球”。

比较可惜的是,“女郎”一词的美好内涵在今天语境中已经几乎褪去了。现代人用得极少,或者说用歪了,只沦为娱乐产业中各种“×女郎”“××女郎”的专用代称。虽保留了风情,却没有了风采。

归根到底,“女郎”给人一种光芒感。这不是说外貌的联想,而是在说精气神。和它相比,“小姐姐”有些套近乎,“美女”“女神”太轻浮,“姑娘”有种文艺过头的油腻,“女士”则稍嫌书面,至于“妇女”——前面说过了,四平八稳,么得感情。

“女郎”的感情何在?大清的倒数第四年,青年革命党人柳亚子为光复会的社友秋瑾写了四首挽诗,其中最后一首这样说:

漫说天飞六月霜,珠沉玉碎不须伤。

已拼侠骨成孤注,赢得英名震万方。

碧血摧残酬祖国,怒潮呜咽怨钱塘。

于祠岳庙中间路,留取荒坟葬女郎。

尾联写得非常好,用岳飞和于谦来对比秋瑾,既目之以英豪,又赞之以女郎。这是来自同志战友与须眉世界的双重的真挚敬意。木兰的伙伴不知她是女郎,这是一种反衬式的褒奖。

而其实,英雄可以一开始就是女郎。英雄本就是女郎,这更是一种美丽的肝胆相照。

(原标题:何不呼“女郎”)

来源 北京晚报 作者 李楚翘

流程编辑 刘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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