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叉少
偶像
1988年,台北。宋文善花了两个多月才找到那三个男生。
他的节目《青春大对抗》在台湾正播得火热,连节目中充当助理的女子三人组合“小猫队”都大受追捧。宋文善想:别的不管,先找三个男生,组一个类似的组合放进节目,总不会错。
女生叫“小猫队”,那男生就叫“小虎队”。
台湾造星工业刚刚起步的年代,行业里所有人都盯着日本,又是抄,又是学。宋文善花一大笔钱从日本订娱乐杂志,一期期由飞机运来台湾。每隔两三个月,他还要亲自跑一趟东京,看看人家都在做些什么,生怕自己落伍。
1980年前后,日本男子组合“涩柿子队”与“少年队”在台湾大火。六个男生,歌唱得不怎么样,但一亮相,那种年轻的气味,前卫的造型,以及甜腻好学的歌曲,没有人不喜欢。
当时的台湾乐坛,当红的是李宗盛、齐秦、张雨生,他们什么都好,就是少了点什么。宋文善觉得,少的是“偶像味道”。他心里清楚,自己真正要找的,其实是三个“爱豆”。
< 小虎队与宋文善 >
他先找到了吴奇隆。在台北市忠孝东路的地摊上,吴奇隆剪着利落的短发,穿一件无袖背心,露出健壮的臂膀,招呼着挤在摊前的女性顾客。
宋文善走上前问:“会跳舞吗?”
吴说:“会。”
“会唱歌吗?”
“会,还会空翻呢。”
“那想不想上电视表演。”
“想,但是没机会。”
“好,那现在机会来了。”
没过多久,吴奇隆应约来电视台面试。他只简单表演了几个体操动作,现场的全体女性工作人员迅速给了“通过”。
之后,宋文善又找到一个叫苏有朋的高中生。面试当天,见他憨憨的,戴着眼镜,穿着学生制服,坐在一个角落看书,顿时脑海里蹦出两个字——“儿子”。
这个苏有朋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简历上除了“建国中学”(当时台湾最好的男子高中)四个字,就没别的可看了。可宋文善偏就看中了他身上的那股清新灵动的气质,毅然决定将他录用。
有了吴奇隆和苏有朋,小虎队只差最后一人。他不像另外两人的阴差阳错,而是绝对的有备而来,你只要一看他寄过来的报名照片就知道了。
时隔多年,节目组的企划赖见和还是忘不掉那张照片。照片里的男生穿着极有设计感的大廓形外套,头发明显抓过,尼龙绅士帽歪戴在头顶,颇有心思地用手举着绕到脑后,眼睛没有丝毫闪躲地直视镜头。
17岁的陈志朋俨然一副巨星的架势。
可将照片递给节目组其他人看时,他们却犹豫了。照片里这个男生长得太像张国荣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意味着很有可能再怎么努力打造,他也只能是另一个巨星的替身。
< 陈志朋报名照片 >
不过,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照片中那种呼之欲出的企图不容忽视,最好还是把这人叫来看看。
出道很小的时候,陈志朋就知道自己注定要当明星。他那时举着香向菩萨许愿:“菩萨,我喜欢唱歌,我喜欢跳舞,你让我当一个明星吧。”
没人知道这股激情从何而来,他自己也不知道。家里开美发店,母亲为了给客人解乏,备着各种各样的报刊杂志,他挑着把那些有关娱乐圈的文章看了个遍。考试考得不错,回家跟父母要奖励,别的小孩要零食要玩具,他要卡拉OK机。稍大一些后,自己有了零花钱,就买各种海报、卡带。
进入“小虎队”时,他喜欢的就是日本的“少年队”,尤其是其中的东山纪之。他听他的歌,买来布料配件,缝制他那种式样的衣服,学他的姿势和神态,让哥哥帮忙拍出一张又一张的“艺术照片”。那张寄给节目组的照片就是这样诞生的。
< 陈志朋少时的照片 >
他甚至很早就举办过自己的“个人演唱会”。在家附近的公园里,陈志朋拉来邻居家的小孩围坐在一个小舞台前。他穿着自己设计的服饰在台上卖力唱跳,仰着头感受聚拢在身上的目光。某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就是东山纪之。
太阳下山,小孩们陆续回家吃饭,他却还未回过神来,站在逐渐冷下来的舞台上,他想:这一切还不够。
接到试镜通知后的那个星期,陈志朋兴奋得恍惚了,像做梦一样,可临走前,他才想起父母有可能不同意。
父母两人都是台中最老实本分的普通人,虔诚的佛教徒,总觉得那些唱啊、跳啊不是什么正经事。他小时候闹着要学芭蕾,父亲以这会让他学坏为由,就是不让他学,最后还是在几位姐姐的劝说下,父亲才松口同意。
但这一次,陈志朋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怎么陈述、怎么回话、怎么抗辩,他全都提前想好了。直到父母再找不到任何理由阻挠,他终于“带着蓬勃的一颗心”北上台北。
他被录用了,没有任何异议。在他过硬的唱跳实力,以及那幅被确认为是天生的巨星风范前,长的像张国荣根本不是一个问题。所有人在那一刻都确信,他势必发光发热,不可能会是另一个人的替身。
十几年后,或许他们会意识到,这个判断出错了。不过问题不在陈志朋,也不在张国荣,而在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生际遇。
最先看到陈志朋报名照片的赖见和,后来经常想:如果当初把这张照片从应征小虎队的试镜名单中剔除,陈志朋会不会成为一个更了不起的艺人?
< 张国荣与陈志朋 >
可那时谁知道呢?所有人都在为“小虎队”的齐集而兴奋。团队为了让观众迅速准确地记住他们,根据各自的特质,给他们冠上了不同的称号。第一次亮相,他们循着鼓点节奏,变换着站位,轮流对着镜头,兴奋又紧张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与称号。
“大家好,我是霹雳虎吴奇隆,希望你们会喜欢我。”
“大家好,我叫苏有朋,因为我的年纪最小,所以我叫乖乖虎,希望你们喜欢我。”
“大家好,我是小帅虎陈志朋,我喜欢唱歌,也喜欢跳舞。”
宋文善亲自带他们,像父亲带儿子,吃穿住行样样都要管。三个人不听话的时候,他先是训话,后是扣钱,有时直接一脚踢过去。苏有朋迟到,吴奇隆谈恋爱,陈志朋不顾易发胖的体质,偷吃粉丝送来的奶茶和蛋糕,全被他踢过。
1989年2月,经过将近8个月的培训,宋文善觉得是时候将他们作为艺人正式推出了。他步子不敢迈得太大,适逢公司旗下艺人“忧欢派对”要出新年特别专辑,他让小虎队翻唱了一首“少年队”的《What’s Your Name》,更名《青苹果乐园》,塞进了这张专辑。
不曾想,这首歌一推出,立马播遍街头巷尾。人们惊讶地发现台湾也有男子偶像了,那些原先投放在海外团体身上的热情,立刻发生转向。
< 小虎队与忧欢派对《新年快乐》专辑 >
宋文善记得,那时每天公司都会从邮局接到好几麻袋的信,都是粉丝写给小虎队的,其中不少来自内地的粉丝,他们不知道公司的具体地址,只在信封上写:“寄台湾,小虎队收。”
麻烦小虎队一夜爆红后,麻烦跟着来了。
首先是三人的时间安排问题。当时,他们都还在读书。每天下课之后,台北的苏有朋自己赶去公司,台中的吴奇隆骑一辆摩托车,先去接上陈志朋,他会特地给陈带一份便当,接着两人骑行两三个钟头与苏有朋汇合。完成公司预留的工作后,三人再各自回去。
好多次吴奇隆与陈志朋骑回台中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累是累,但还算应付得过来。
可后来不行了,工作越来越多,课业也越来越重。尤其是苏有朋,建国中学的重点培养对象,全台湾都期望着他一举考上台大,他的课业可一丝一毫都不能耽误。
好几次,时间完全协调不过来,宋文善甚至考虑直接换掉苏有朋,替补的人都找好了,一个比苏有朋小,但和他一样清新的男生。但苏有朋含着眼泪说,我不退出,公司的行动我会配合,我自己的学业我自己负责。宋文善不忍心,也就算了。
最大的麻烦还不是这个。在选拔的时候就能看出来,这三个人的心思其实没放在一个地方。
吴奇隆整天想的是要投资什么、做什么生意,很早就有了副业。苏有朋虽然展现出了对这份事业的兴趣,但在当时的境况下,他不得不将学业作为重点。
真正想做巨星,想在这条道路上大展拳脚的,只有陈志朋。
< 小虎队演出 >
每一次在排练室,陈志朋总能最快学完所有的舞蹈动作,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吸尘器,“自然而然地不费吹灰之力照单全收”。之后,他站在一边,看着另外两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一遍又一遍的失败。他很难不觉得这两人拖累了自己。
后来有一次,吴奇隆谈了恋爱,这彻底激怒了他。偶像怎么能谈恋爱呢?此前无数个例子表明,一个偶像谈恋爱,唱片成绩一定一落千丈。实在没忍住,他第一次对吴奇隆说了重话。
吴奇隆目瞪口呆,他完全意识不到其中的严重性。就算他意识到了,也没打算改变。
1991年,梅艳芳的徒弟“草蜢”来台发展,媒体迅速寻到话题,大肆将他们与小虎队比较。一些综艺节目,甚至直接邀请两个组合同台,并刻意安排比拼。
只要是歌舞环节,小虎队只能是陈志朋出来应战,以一敌三,实在是吃力。隔天媒体报道全是小虎队输了,陈志朋因此沮丧得不行。吴奇隆见状来劝他,说,你看开一点,没那么重要。
这句话非但没能安慰到陈志朋,反倒让他更生气。就像他不能理解吴、苏的随性——甚至是懈怠,对方也同样不能理解他的决心。
< 日本“少年队”组合 >
同一年,苏有朋升入高三,公司考虑到他的学业,决定把小虎队所有的工作计划延后。日子仿佛一下子变长了。不像苏有朋有数不清的课本作业,吴奇隆有死党、有投资,陈志朋除了小虎队,一无所有。
他迅速变得空虚起来,开始抽烟、喝酒。一次被圈内同行看见,像是一种不能抑制的生理反应,他立刻开始检讨自己——偶像可不能抽烟喝酒。
他也想过像其他两个人那样去考个大学,但觉得念完书出来照样是当艺人,那念书有什么意义呢。还是去服兵役吧,到了这个年龄,早晚都是要去的。
1991年12月15日,考虑到成员三人各自的人生规划,小虎队宣布暂时解散,公司为此特意举办了一场告别晚会。现场只能容纳3000人,却有一万多名歌迷到场,公司临时调来一块大银幕,安在场外,实时直播现场影像。
当天,苏有朋嚎啕大哭,哽咽着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一起唱《青苹果乐园》了。
第二天,陈志朋出发去部队。吴奇隆与宋文善前来送他,苏有朋因为要上学,没能前来。那个清晨,三人在月台上分别。宋文善哭得不行,吴奇隆与陈志朋相比显得很冷静,没哭,也没说太多话,一直挥着手。
外人大概很难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其中有不解、埋怨、甚至某种剑拔弩张的较量,但同时也有积攒自年少时最为纯挚、不可动摇的情义。
后来,吴奇隆为这一天写了一首歌,歌名叫《祝你一路顺风》。
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万语
却不肯说出口
你知道我好担心我好难过
却不敢说出口
当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荣耀
我只能让眼泪留在心底
面带着微微笑,用力地挥挥手
祝你一路顺风
迷失自出道起,陈志朋一直被认为是小虎队中最不突出的一个。外界评价他们:吴奇隆有空翻,苏有朋有学历,他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
在对待比较这件事上,每个人可能都差不多,起初出于对自尊的维护,你会对此表示不屑。陈志朋那时骄傲地想,我很能唱,我很能跳,我有我的才华,是别人不识货。
但随着比较越来越多——粉丝的来信数量是一种比较;公司对他不闻不问又是一种比较;到后来,连最早的三个称号都成了一种比较:“小帅虎”与“霹雳虎”、“乖乖虎”比起来,根本就是一个人人都能叫的称号。
这时,他动摇了。他开始发自内心地觉得,好像真是如此,吴奇隆有空翻,苏有朋有学历,而我,什么都没有。
1993年从部队回来后,陈志朋准备复出。在他近乎“消失”的两年间,吴奇隆发行了3张个人专辑,同时去香港发展,转型演员。当时香港媒体将他称为“过江龙”,意在赞誉他过人的成绩。同年王菲从香港去台湾发展,媒体将她称为“过江后”。
而苏有朋,顺利考上台大,成为全台湾学生的榜样,他的个人专辑像教辅资料一样被大量抢购。他一如既往地得到所有人的疼爱照顾,甚至更多了。从一见面便觉得他像“儿子”的宋文善开始真的叫他“儿子”,而他也大方地回叫他“阿爹”。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陈志朋接下来的成绩。
< 苏有朋 >
公司很卖力,他们全面分析陈志朋的形象特点,决定要一改他以往稚气男孩的形象,往“成熟的、性感的、舞台的”方向,重新包装打造。陈志朋更不用说,苦练唱功,为了减肥,不顾副作用,吃大量减肥药,瘦成了皮包骨。
复出的第一年,他就推出了个人专辑《记住我的香》,紧接着又推出《霸道的温柔》与《情茧》。但三张专辑无一例外的叫好不叫座。
陈志朋苦恼地想:“可能是运气没来找我吧。”
媒体乐见这种结果。他们跑去采访陈志朋,委婉一些的会问他,吴奇隆和苏有朋成绩都不错,你给自己打几分呢?更多的人直接问他,作为三人当中最不红、成绩最不好的一个,你有什么感想。
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即使过了十几年,小虎队三人在虎年春晚聚首时,媒体来休息室采访,话筒递给陈志朋,同样的问题又被提起。他仍旧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一次,他直接打断记者,停掉了采访。
那几年,他酒喝得更凶了。媒体常常拍到他出入酒吧,深夜买醉。公司不满,要求他保持沉默,同时不再去公共场所喝酒。他觉得公司根本不理解他,从未体恤过他的处境。经纪人苗秀丽实在看不下去,劝陈志朋去国外待一阵子。
陈志朋同意了,一个人逃到温哥华。国外日子静谧安闲,他一度想过移民,可有时出门看个演出,看到演员们在变幻的灯光里走动唱跳,他激动得不行,突然又开始觉得舞台充满吸引力。于是还是回来了。
回来后第一个工作是那部叫《还珠格格》的电视剧。
1997年,陈志朋与苏有朋作为演员来到大陆。第一次来大陆拍戏,陈志朋带了七大箱行李,连湿纸巾都买好带上了。他把当自己新人,看到演容嬷嬷的演员李明启为了准备角色写了一本厚厚的《容嬷嬷传记》,他立马学了过来,此后无论演什么角色,他的手里一定会有一本《XX传记》。
可毕竟还是没受过专业训练,再加上一口软趴趴的台湾腔,他和苏有朋难免要受到一些刁难。一次,苏有朋气急败坏地跑来跟他抱怨,说某某演员又把自己修理了一顿。
以往,陈志朋都会忍下,可这已经欺负到小乖的头上了,他觉得怎么都不行。后来轮到他跟那位演员对戏的时候,他豁出去了,扯掉那人手里的道具,破口大骂,差点就要干起架来。
<《还珠格格》剧照 >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但外界并不会因此停掉对他们的比较。后来的事情再简单不过:苏有朋通过五阿哥这个角色获得巨大关注,紧接着,他接演《绝代双骄》、《情深深雨蒙蒙》、《倚天屠龙记》,三个角色悉数成为经典;吴奇隆转战大陆后,只演一部《萧十一郎》,立刻就进入当红艺人行列。
而陈志朋,演了很多,但自始至终,一无所获。
陈志朋又逃走了,一个人在北京躲了几个月。他甚至开始借助“神秘力量”来排解内心的抑郁。他戴一种叫做天珠的东西,据说能调节身体的磁场,使之平衡;还去见了西藏的罗贡桑仁波切上师,皈依了密宗。
究竟有没有用,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后来的一本自传中,陈志朋坦白说:
“那时我常常问老天爷,我还不够努力吗?还是,我还不够认真?我到底要怎么做,我才不会是‘比较’不好的那一个?这个话,我原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骨子里、心里、更多是表面上,我都不愿意,也不要承认,我是‘比较’不好的人。”
彻底的迷失发生在2004年。那一年,他接演了舞台剧《张国荣——负距离接触》,饰演张国荣。当初,所有人都担心他成为另一个人的替身。可今天,他竟主动选择要当这个替身了。
站在台上,他扮成张国荣的模样,用一口粤语,唱着“我永远都爱着这样的我”,台下的观众一遍又一遍叫喊着“哥哥,哥哥”,他被淹没在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欢呼里。
<《张国荣——负距离接触》剧照 >
不够直至现在,陈志朋都很少主动联系吴奇隆与苏有朋。他将原因归结为自己“小气又自卑”,害怕发展很好的他们觉得自己是在攀附。
有一次,他在酒吧喝酒,有人跟他说苏有朋喝醉了,让他去看一下。陈志朋立马起身,想说你现在这么红,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决定过去说他几句。可一见面,苏有朋抱住他就哭。他迅速把要说的话全吞进了肚子里。
那是苏有朋成功转型演员后的一年,大量的戏找到他,他尽力维持着一个“优等生”的工作态度,压力很大。陈志朋拍着他的背,觉得心疼,但也无形之中觉得被刺痛。很少有人知道,他那时一度不愿再演戏,恰恰是因为苏有朋。
实际上,也就只有吴奇隆会不时主动联系了。自出道起,他便带着一副大哥的姿态,如今还是。那次碰面,两人没说太多话。他对吴说,工作固然重要,但你太拼命了。吴则对他说,你想怎么做都没关系,你知道我一直支持你,想清楚了来找我。
陈志朋后来回忆那次碰面,他觉得吴奇隆尽力维持住了他的自尊,没有说破。
“他明白我的骄傲,他知道超过那个底线,我贫瘠得什么都没有了。”
“想清楚了来找我”,吴奇隆说得轻巧,但这一件事情,陈志朋花了十多年才完成。
陈志朋在上海时,朋友陈小霞来找他玩。一次,陈小霞问他:小孩儿,要不要尝试一下不一样的自己。穿一身运动服的陈志朋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接着说,老娘帮你做几条裙子穿。两人去上海的一家老裁缝店,一口气做了七件。
陈志朋还真穿上了。他起初不好意思,戴一幅墨镜,一上地铁就把头低着。可后来,他逐渐在这种变装中体会到了一种丢失很久的乐趣。
那是在小虎队之前,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在家里看妈妈给新娘子梳妆,他看那人在妈妈的手下变换着样子,像一种魔法。
那次之后,他开始对自己的造型越来越上心。起初重点放在头发的颜色上。那时,如果一周要跑三个活动,他就会给自己的头发染三个颜色。他不知道有喷色这种新技术,只知道一遍一遍地漂,头皮痛得要死。
头发折腾够了,他开始想打耳洞。像当初去面试小虎队时,必须征得父母同意一样,打耳洞之前,他也问了父母。他说,想做一些改变,打个耳洞看看。父母怎么都不准,他们说起朱元璋与陈友谅,说那个陈友谅就因为打了耳洞,把皇帝的位子让给了朱元璋。
陈志朋不罢休,不断相劝,最终父母让了一步,说,可以打,但只能打一边耳朵,因为女生才能打两边。听话的陈志朋在一只耳朵上打了一个洞,但很快发现,一个洞压根看不见,于是又去问父母。
父母大概都烦了,让他干脆去打5个洞,因为5个洞预示着富贵。
2017年8月27日,亚洲新歌榜年度盛典,陈志朋穿着黑色透视装,顶一头绿色的头发,左耳吊一个菱形金属大耳环,走了出来。他面对镜头,张开双手,不时转个身露出整个后背,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一身造型。现场许多人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摄影师举着照相机一顿乱拍,主持人突兀地大喊着:露背哦。
< 陈志朋出席亚洲新歌榜盛典 >
自那一天起,陈志朋每一次出现,都会因为造型引起热议。他的粉色透视背心,他的蓝色贵妇皮草,他的自制哥斯拉长外套、他的皮质紧身热裤、他的超高松糕厚底鞋……
在一次采访中,他笃定且若无其事地告诉记者,现在的他是中国时尚千面男爵。
但他越是笃定,越是若无其事,无数的人就越想问:陈志朋,你到底怎么了?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过气男明星的“最后一搏”,陈志朋自己并不掩饰这一点。他曾在一个节目中,被要求朗读观众对他的恶评。
他语气平淡地一条接着一条读:别再说长得像哥哥了,哥哥没那么辣眼睛;明显是为了博眼球,已经不能用尴尬来形容了;年纪大了还赚这个钱,不容易啊;被时代吞没的人,拿勇气出来…….
读到这一句的时候,他停顿了,突然抬头望着镜头说,对,我就是拿出勇气,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媒体愿意来采访我呢。
< 陈志朋全新造型 >
但这“最后一搏”不再像他年轻时慌乱、盲目的挣扎,它有了方向,有了目标。陈志朋终于在进入中年之时,找回了那个一直迷失着的自我。
在一次采访中,记者问他,此时此刻,你快乐吗?
他说,当然快乐,我很自在,很开心,没人能控制我要与不要,只有我自己要与不要。
2018年9月,一位青年设计师来找陈志朋合作,邀请他为品牌走秀。本来设计师只要求他穿一套衣服,走一次就行了,但陈志朋觉得不行,他将衣服试来试去,最终执意决定要穿10套。
那次的秀台上,他穿着光怪陆离的衣服,目光笃定地望着前方。这让人想起那个午后,在公园里穿着自己设计的衣服又唱又跳的小孩,以及他的那句:这一切还不够。
想必那一刻他是真的开心。
部分参考资料:
《有志者朋》,陈志朋
《永远的小虎队》,宋文善
《陈志朋:喝彩也好,嘲讽也罢,至少证明我有使用价值》,小也,贵圈
《陈志朋:拷问中年叛逆》,橘子新青年
《陈志朋:拒绝被设定的人生》,鲁豫有约,2018-04-03
PS. 哈喽~大家好,我是叉少。
叉烧往事,专注于发掘旧时光中的闪光时刻。这里写的都是跟时间有关的故事。时光是个魔术师,当年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却在冥冥之中决定着历史和人生走向。
看了这些故事,都像是看了一场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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