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橘的吉祥寓意,即便是现代人也可以顺口说出,橘寓意吉利。应该说,橘寓意吉利,是在清朝时逐渐被赋予和强化的。但这只是橘的寓意的一个方面。早在明朝以前,橘便有多子多孙之寓意。

寓意多子多孙

宋及以前,出现在绘画中的柑橘基本上皆是橘或与橘类似的香橙,其寓意尚不显著,文人画师多追求的是一种自然之趣味。如宋时赵令穰的《橙黄橘绿图》及未知姓名的画家的《橘枝栖雀图》、《香实垂金图》皆是如此,这些画侧重于写实,画家很精准地抓住一个瞬时,使画作具有震慑人心的美妙。

橘的象征意义和内涵(橘之吉祥文化)(1)

宋 佚名《橘枝栖雀图》现藏于美国明尼亚波利斯艺术馆

但偶尔亦有用橘来寄托祝福多子多孙之意的。这是因为一则橘结实时有磊磊之貌,二则橘实中亦多籽。古人认为动植物的孕育行为对人的生育有一种感召力,因而常常用多子的果实之类来祝福子孙兴旺。这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过柑橘的生产活动,在柑橘的种植中,偶尔会出现一些无核的变异品类,但这些品类在古代并未兴盛起来,这并不是技术上办不到,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古人以为这与家族人丁之兴旺是不相宜的,这可以参见温州蜜柑在日本的遭遇。据日本的资料记载,明代时日本高僧智慧从天台国清寺取经回国,途经黄岩,顺便携当地柑橘回国,种植于鹿儿岛。后橘树产生芽变,日人从中发现无核类型,将之称为温州蜜柑。但此无核品种一直没有得到重视,直到明治维新后,此种柑橘突然大放异彩,在日本广泛种植,然后被各国引种。当今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俄罗斯黑海沿岸等地区,都有温州蜜柑种植。而温州等地种植的温州蜜柑一般是民国初从日本引种的,后经过繁殖和培育。

宋理宗时画院待诏鲁宗贵曾作《橘子石榴葡萄图》。此图与前面所提到的赵令穰等人的画作大不相同,它寄意明显,橘、石榴和葡萄皆多籽,这分明是祝福多子多孙。此中明显可以看出士人对橘所关注点的转变,以前纯粹是文人情趣,重于写实,此则有民俗化倾向,包含着民俗化的寓意,写意性也较明显。此图当值写实向写意过度与流变的重要时期。

橘的象征意义和内涵(橘之吉祥文化)(2)

宋 鲁宗贵《橘子葡萄石榴图》

元李士瞻有《题榴橘联芳图》,图上题诗云:“石榴枝上橘来栖,佳气熏春草树知。两瑞联芳须未艾,双岐并秀偶相宜。实垂玳瑁筵初秩,果荐黄金品更奇。兰玉胥承亲尚健,定知有喜集门楣。”此《榴橘联芳图》所表达的意愿自然清楚,即祝愿子孙多而秀异,图中榴橘皆喻优秀峭拔之子孙。

寓意吉利

清时橘多寓意吉利。这种吉祥文化是从粤地开始流行的。当时,由于气候较冷,江苏、浙江、江西等地的柑橘种植呈现收缩的态势,闽粤一跃而成为最重要的柑橘产区,并对柑橘文化产生较大影响。

在粤地方言中,“橘”常读若“吉”,当地人为取彩头,又多将“橘”书作“桔”。在北方,“橘”也与“吉”谐音。橘寓意吉利在粤地被广泛认同后,便向北传播,其影响直达江浙地区。对橘的吉利的寓意的应用出现在绘画、民俗等诸多场合。

民间传统年画有一图名为《年年大吉》,画面上有大橘和二条鲶鱼,寓意年年大吉。“鲶”与“年”同音,两条鲶鱼喻“年年”,橘寓意吉利。图中的橘更准确讲,应当是柑。柑比橘稍大,粤人一般称之为大橘,谐音大吉。

民俗中,元旦时,有将柏树枝扎上柿饼,然后与橘相配来祭拜祖先的,此取百事大吉之意。在年画中,亦有题名为“百事大吉”的,图中折枝柿子插在瓶内,橘子、百合放入盘中,因为百合可取“百”字,“柿”与“事”同音,“橘”与“吉”谐音,此图的寓意自然就清楚了。

民画中亦有用小孩手中拿着橘子和如意骑在大象背上来构图的,此寓意“吉祥如意”。橘子和荔枝组合成图案,则寓意“大吉大利”。

橘的象征意义和内涵(橘之吉祥文化)(3)

年年大吉图案

橘的象征意义和内涵(橘之吉祥文化)(4)

百事大吉图案

橘的象征意义和内涵(橘之吉祥文化)(5)

大吉大利图案

在闽中民间常于除夕夜在床头放置橘子和荔枝,次日一早夫妻分食。清吴曼云《江乡节物词之咏吉利》咏此道:“闽荔乾红邓橘黄,深宵酒醒试偷尝。听郎枕畔朦胧语,新岁还君大吉祥。”此诗中描述了丈夫除夕夜饮酒过多,夜中口渴,将放置在床头橘子偷吃了,但心中稍有不安,梦中仍在寻思明早立马补上一个。

广东新会有“碛年鲮鱼”菜。碛年,即压岁之意。春节前置办“碛年”鲮鱼,放至初二方食,取连年有余之意。做鲮鱼时,先用盐腌制,然后或蒸或煎,此时放入葱、芹菜、大蒜、鲜橘皮等佐料调味,这几种佐料皆取其谐音,寓意“聪明”、“勤力”、“好打算”、“吉利”。

齐白石曾为《三吉图》,图中独画三只橘子,并题云“桔,世呼为橘子,即桔子也”,其取意自然明显。此图虽然简单,但不能小看。一则,此图之构图显然有意模仿了南宋牧溪的《六柿图》,这体现了继承。二则,橘数为三,亦有来历,此取自所谓的二十四孝之一的“陆绩怀橘”。晋陈寿《三国志·吴志·陆绩传》:“绩年六岁,于九江见袁术。术出橘,绩怀三枚,去,拜辞堕地,术谓曰:‘陆郎作宾客而怀橘乎?’绩跪答曰:‘欲归遗母。’术大奇之。”橘数取三,以映射孝,此当是其中暗含的另一重含义。

橘的象征意义和内涵(橘之吉祥文化)(6)

齐白石《三吉图》

橘的象征意义和内涵(橘之吉祥文化)(7)

丁辅之《大吉图》

橘的象征意义和内涵(橘之吉祥文化)(8)

南宋牧溪《六柿图》

在一些《岁朝清供图》中,可以看到柑橘清供的特殊放法,即于细口瓷瓶口上放柑橘一只,这种供橘法甚是奇特,细味之,当是取平安大吉之意。

橘的象征意义和内涵(橘之吉祥文化)(9)

清 王震《岁朝清供图》

橘的象征意义和内涵(橘之吉祥文化)(10)

吴昌硕《岁朝清供图》 丁巳(1917年)作

清陈少海《红楼复梦》第九十一回“孟瑞麟草堂花烛,祝梦玉果掷新郎”描绘祝梦玉娶妻之盛况云:

“好容易抬上大街,两旁人如潮涌,挤到轿前来看新郎。人人喝彩,赞不绝口。那执事彭乐马道摆有五里多路,慢慢走去。梦玉坐在轿中,很觉气闷,恨不能一步跳到。心中正在发烦,忽然挤过几百妇人女子,围着轿子要看姑爷,无不夸赞,看之不已。梦玉见这些妇女老少好丑不一。内中有个青年妇人,生的很有丰致,手中拿着个朱皮大橘,递与梦玉。梦玉不忍拂他美意,赶忙接在手中,向他点头笑谢,将朱橘在鼻边闻了几闻,那妇人心中大喜。谁知那些堂客们瞧见,人人都要送一个朱橘,登时将市上两担朱橘抢买一光。正是卖橘人遇着祝大爷,都是交运。梦玉起初还用手接,后来身上尽是朱橘,连手也举不起来。众妇女见姑父不接,只好丢进轿来。幸而轿身宽大,朱橘如雨点一样飞了进来。不多一会,将个新姑爷竟用朱橘砌在中间,梦玉只是不住大笑。那些家人、差役、兵丁因是姑爷喜事,又是妇女们,不便赶打,只可远远吆喝。八名轿夫押的十分沉重,嚷道:‘众位太太们要送姑爷的果子,到公馆去送才是个礼,也没有在半道儿上丢在轿里。咱们是抬姑爷去成亲,并不是给你们抬果子的。’众妇女笑作一堆让开,八名轿夫算得了命,顾不得轿子沉重,放开腿抬着飞跑,说道:‘快些走罢,再被奶奶们缠住,今日就别想抬到公馆。’

“众家人们摧着执事人马赶走,听着前面连声大炮,已到洪园。此时各位大人都知新姑爷被妇女们围住送果,彼此笑道:‘潘郎掷果,得此又多一件风流典故矣。’众人报说姑爷已到, 大轿抬到拜堂的正厅。各官们俱要看拜堂,两边坐满。夫人、命妇听说姑爷已到,同着宝钗们到屏后来看新郎。只见大轿内红光现现,砌满都是朱橘。内外笑声不绝,都说真是一件风流佳话。宝钗姐妹甚觉好笑。有新节度单大人的夫人说道 :‘姑爷带来喜果,最为吉利。况且又是橘子,名色更佳。咱们众人都带几个回去,沾两新人的喜气。’内中有好些夫人、命妇、太太、奶奶们望子心切, 听见单夫人这句话,竟像得了仙丹一样,忙各差丫头、媳妇、姑娘们往姑爷轿里去取几个带回去。梦玉轿前挤满是人,争抢喜果,各人多少不一,叫喊嘻笑之声盈耳。内有一个上年纪的老妈,想着主人十分望子,必得新郎身下橘子一个,吃了一准有喜。正是报主之心甚切,使劲推开众人,半身挤入轿门,见橘子已被人抢个干净。他将昏花两眼定晴细看,见姑爷下面怀里尚有通红一堆。老妈心中欢喜,伸开五指一把抓住。梦玉吓了一跳,见这老妈将下身紧紧抓住。梦玉按着他手,说道:‘妈妈你放手。我给你两个好的。’那老妈道:‘我只要姑爷的这两个。’梦玉又不便对他说这缘故, 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宝钗忙命佩金过去说令他庄重。佩金走到轿前说道:‘兄弟你又来傻了,宝姐姐说你今日做新姑爷,叫人瞧着像个什么样儿?’梦玉笑的摇头道:‘姐姐你拿耳朵来,我对你说句话。’佩金附耳过去,听梦玉说了两句,佩金抿着嘴儿笑的要死,在梦玉后面摸着两个朱橘对着那老妈耳边说道:‘妈妈你抓着姑爷衣服,不是果子。这两个是姑爷怀里最吉利的喜果,你拿去,别叫人知道。’老妈大喜,接着千包万裹,恐被人抢去。他主人道喜回家,吃了这两个橘子,果然有喜,后来连生二子。因感老妈怀橘之功,将他养老终身,以报其德。可见忠孝二字若果至诚,再无不感格之理。因当日人多忙乱,没有记其姓氏,只称之曰‘老妈’而已,此事表过不提。”

此中众妇人掷橘,是仿晋潘岳事,本已属奇事,后众妇人抢橘则更是奇事。众人抢果之原因在于此乃新郎所携带来的,本来就吉利,更兼是橘,那就更加吉利,而橘又蕴含着多子多福的美好寓意,于是望子心切之妇人便一经鼓动,群起而争。此文虽是小说家言,但显然在作者的认知中,橘的确是包含着这些寓意的,而作者的认知无非是作者生活经历的反映,可见在当时社会上确实有这种文化氛围。

橘之并蒂

橘之并蒂,尤其是并蒂的橘数目较多时,向来被古人视为祥瑞,无论在民间或是朝堂。

古代历史文献中有较多官员进献并蒂橘的记载。晋嵇含《南方草木状》载:“吴黄武中,交趾太守士燮献橘十七实同一蒂,以为瑞异,郡臣毕贺。”《太平御览》引《建武故事》曰:“咸和六年,平西将军庾亮送橘,十二实共同一柢,以为瑞异,百官毕贺。”唐姚思廉《梁书·本纪第五元帝》载:“大宝元年,世祖犹称太清四年。正月辛亥朔,左卫将军王僧辩获橘三十子共蒂,以献。”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古人以为,天昭示这样的异象,预示着天下将有乱世向治世转变或者已经达到治世,也表明帝王的德行是符合天意的。有些臣子为迎合帝王,见之即献,亦无论世道如何,此等进献活动自然史不绝书。

清梁焕奎有《五橘并蒂歌》诗,此诗序云:“光绪戊申(1908年)秋,家母寿六十,亲朋集宴于青郊别墅。予兄弟皆侍适园中,有五橘并蒂之瑞。诗以纪之”,其诗中云:“青郊有橘二百株,条干铺纷卅年种。清秋日烈菊花黄,酿之作酒娱高堂。埙篪吹云振罗幕,杂奏不假金丝锵。叔子凌腾归海表,二季英森仲坚矫。惟余伯也病婆娑,高下嶷如列指爪。庭前撷橘纷朱殷,累累五实堆玉盘。圆匀丰整互贯串,捧四承一仙掌攒。亲朋趣观各眉舞,并蒂不奇奇者五。陶家柳树岂关情,窦氏桂枝容可语。博物耆儒叹稀有,波瓮深藏不忍剖”。可见梁焕奎秋日为母祝六十大寿时,兄弟五人罗列,而园中恰好有五橘并蒂,与其兄弟人数相合,众人皆以为祥瑞。

橘木之连理亦被视为祥瑞。南朝宋孝武帝时,宫内芳香琴堂前植橘,后因东西各有双橘树连理,皆以为祥瑞,遂改此堂为连理堂。宋孝武帝为《芳春琴堂橘连理颂》云:“列访神秘,详观瑞策。通柯竦秀,实灵所锡。杂条别干,淹一荣戚。道彼遐方,承我正历。”这其实是在夸饰自己德威,以为柑之连理是德化广被的结果,是天对其德行认可的表现,那自然也能广被四夷,预示者国家之一统。

柑和玳玳酸橙

于此顺便提一下柑和玳玳酸橙。

柑音同甘,而味又甘,可以取其甘意,亦可以谐“甘心”之甘,表甘心情愿之意。

清陈忱《水浒后传》云靖康之难后,燕青拜见被金人羁留之徽宗,奏道:“微臣仰觐圣颜,已为万幸。献上青子百枚、黄柑十颗,取苦尽甘来的佳谶,少展一点芹曝之意。”其中青子当指橄榄,其味略苦涩,而黄柑味甜,故燕青之意在于祝福徽宗苦尽甘来。祝福是美好的,但也只能是一点慰藉。橄榄又被称为谏果,燕青之意当还有一点责备。徽宗赐燕青纸扇一把,并题诗云:“笳鼓声中藉毳茵,普天仅见一忠臣。 若然青子能回味,大赉黄柑庆万春。”

柑的寓意又可与爱情相涉,多有男女之间赠柑者,取其甘心之意。清小说《萤窗清玩》第三卷“游春梦”云:“春花以双柑进之,具道玉环相馈之情,并示得成双而甘心之义。”男女定情,女以双柑为赠,其寓意在成双而甘心。

下面稍提一提玳玳酸橙。玳玳的果实初为深绿色,秋季转为橙黄色。若果实当年不采摘,翌年春季又会变为绿色,因而又名“回春橙”。玳玳的果实常悬于枝上数年而不凋,几代共存,因而又名“代代”。因此玳玳亦有代代相传,生生不息之寓意。民间常在正月饰以“代代花”,以表示家族子孙万代,生生不息。

玳玳之花也常与绶带鸟、寿石或桃及水仙组合成图案,称为“代代仙寿”,寓意世世代代长寿。其中的玳玳花取“代代”之意,寿石、桃皆喻长寿,加水仙喻仙寿,比长寿更甚。

总结

综合来看,在吉祥文化中,橘至少有三层寓意:一是寓意多子多孙,这种寓意至少在宋朝已现端倪;二是寓意吉利,这是在清朝时被赋予和逐渐强化的;三是橘之并蒂,橘树之连理都被视为祥瑞,无论在民间还是在宫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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