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吗，我们结婚的那天晚上，对着月亮，说过我最喜欢的教堂，因为那是最神圣的诺言，要和另一半终生相伴，不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我将会永远照顾你，忠贞不渝。
这是乔冠华临终前，章含之在病床前无声的倾诉。
图|70年代，章含之和乔冠华在颐和园
早在1982年初，乔冠华的肺癌已经极其严重，甚至到了病危的地步，医生诊断说，最多只能维持三个多月。
病危通知书下来那天，距离毛主席说他“文章足足等于两个坦克师”过去了整整43年，距离他在联合国上仰天大笑，也已经过去了11年。
曾经和乔冠华一起工作的老同事，也都相继离世，乔冠华躺在病床上，很想下床走走，即便是起床散步，也只能在楼道里踱几步，照顾她的多是一些面生的年轻护士，他知道，自己老了，也该走了。
乔冠华是地地道道的江苏人，父亲是个商人，在家庭的影响下，乔冠华很早就进私塾读书，他在学校的成绩极好，1929年顺利考入清华大学，成为了那一届年纪最小的清华生。
在那个年代，考入清华就是高材生，3年后，他留学日本帝国大学，深造哲学，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乔冠华利用有效学习时间，研读了德国著名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这为他日后可以写出不同凡响的国际评论奠定了夯实的基础。
七七事变震惊全国，乔冠华得知消息后，马上从德国坐轮船回到祖国，开始了抗日救亡运动，在廖承志的介绍下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出任香港《华商报》编委，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1940年的一天，乔冠华正和一群编辑记者讨论，欧洲战况如何，期间乔冠华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我告诉你们，三天后，巴黎将会不战而降。”
乔冠华可以这样说，必然是有自己的见解，但是这些外国记者都觉得和这个中国人疯了。但乔冠华依然坚持自己的主张。
果然，三天后法国投降，乔冠华的“神预言”让他在新闻界声名大噪，不仅如此，廖承志等人把乔冠华推荐给了中共的周恩来同志，周恩来看了乔冠华的文章后，觉得写的掷地有声，表示一定要推荐给毛主席。
远在陕北的毛主席看了周恩来带回来的资料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写的文章可是好啊，有分析、有气魄，文章有如千军万马，我看一篇他写的文章足足等于两个坦克师哩！”
这一年，乔冠华仅仅29岁，在毛主席和周恩来的眼里，成为了一个可以担当大任的年轻人。
也就是这一年，乔冠华遇到了他人生中的挚爱，龚澎。
龚澎28岁，担任周总理的外交翻译秘书，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学知渊博，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甚至写评论文章也是样样在行。
乔冠华年轻有为，龚澎知书达理，真是才子配佳人，当时冯亦代夫妇还感叹说：“这两个人真是郎才女貌，我看老乔和龚澎真的是天生一对。”
在冯亦代夫妇的撮合下，乔冠华和龚澎二人还真的结婚了，周恩来得知后，还夸赞他们说：“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毛主席向来尊重年轻人自由恋爱，他看到这对郎才女貌，也高兴地送给了他们一句诗：
天生丽质双飞燕，千里姻缘革命牵！
从那以后，在乔冠华不仅是新闻界的著名编辑，还是周恩来身边得力的助手，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后，乔冠华曾担任中国去平壤中国代表团团长李克农的主要顾问，在朝鲜的停战谈判上，乔冠华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才能。
1955年周总理在万隆会议上大发光彩，期间周总理的外交部部长助理就是乔冠华。
而作为新中国第一代女外交家龚澎，站在丈夫身边也是毫不逊色，她的睿智大方，乔冠华的潇洒帅气，让周围的人都好生羡慕。
在60年代，算是乔冠华和妻子的事业顶峰，陈毅出席第二次日内瓦会议时，乔冠华担任中国代表团顾问，在回答记者问题时，他向来是雷厉风行，颇有陈毅元帅的风格。
但遗憾的是，那段时间龚澎病倒了，多年的劳累加上身体不好，龚澎在病床上再也起不来了，1970年9月20日，龚澎告别了乔冠华，离开了人间，年仅55岁。
乔冠华是个才子，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他整夜抱着亡妻的照片，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有时候还边看边哭。
旅美作家韩素音曾回忆说，那段时间，乔冠华在家里会看着亡妻的照片大哭，但是在外交场合上一直是兢兢业业，从来不会影响到工作。
1971年他重返联合国，一个爽朗的笑声让全世界都记住了，但是谁又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如此乐观向上的人，也曾经陷入了爱情深渊，无法自拔。
章含之是毛主席的英语老师，但是她和乔冠华怎么会遇见呢？
章含之的父亲是德高望重的章士钊老先生，毛主席和章士钊先生素来交往很深，那天和章士钊聊天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有个研究生女儿。
毛主席见到章含之说：“章老师，你愿不愿意当我的英语老师啊。”
章含之笑着说：“主席，您说哪里话，我哪里敢当您的老师啊。”
章含之本想着这是一句玩笑，不曾想毛主席还真让章含之当老师了。原来，毛主席从青年时期就努力学习英语，但是一直很吃力。几年来，毛主席经常会见外宾，如果不会几句英语，还真的不行。
章士钊知道这也是一件好事，便让章含之去当了毛主席的英语老师，但毛主席日理万机，一周也只有一两天有空学习英语。
毛主席在和章含之聊天时发现，原来章含之有一段不太美满的婚姻，并安慰她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料，章含之很快就遇见了她的人生贵人，乔冠华。
1971年在第26届联合国大会通过了恢复中国在联大的一切合法权利的提案，毛主席亲自点将，让乔冠华担任中国代表团团长。
那天章含之帮忙处理一个文件，等到了会议室，大家都已经坐满了，为了不影响大家开会，只能坐在门口默默等待。
会议结束后，乔冠华走到章含之面前说：“那就是章含之？行老的女儿？”章含之笑着说：“就是我。”
不料乔冠华冷笑一声说：“就是你扣了行老给我的《柳文指要》？”
章含之一听，气不打一处来，随口说了一句就离开了，乔冠华说的这件事是之前章士钊把新出版的《柳文指要》送给乔冠华，章含之害怕别人说送礼，便自己扣了下来。
“你这个部长，这么一件小事记得这么牢。”
没有想到，乔冠华是这样的“斤斤计较”，这是章含之对乔冠华的最初印象，没有想到，这刚开始就没什么好印象的两个人，日后居然生了生死伴侣。
一次在巴基斯坦访问期间，章含之给乔冠华送文件，突然看到起他在房间里静静地坐着，也许是沉思，也许是回忆，章含之看到这一幕，突然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受。
那天在外散步的时候，乔冠华看到外面种着很多花，便摘了一朵花送给了章含之，章含之不理解，好好的干嘛给我摘朵花呢？
乔冠华解释说：我就是想送你一朵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章含之心里激动而难受，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受乔冠华。
乔冠华也开始慢慢关注章含之，当他得知原来章含之有一段不幸的婚姻后，也感慨万千。他还得知，毛主席曾说她没出息，把章含之给说哭了。
或许从那一刻开始，这位在工作中咄咄逼人的乔冠华就已经爱上了章含之。
几天后，章含之要被紧急调回国内，但是临走当天纽约下起来了大暴雨，章含之为了工作，还是冒着危险登上了飞机。
乔冠华一直关心着章含之，每个一个小时就打电话问问机场，或许章含之也知道乔冠华对自己的感觉，但她觉得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晚上乔冠华再次打电话得知章含之安全降落，他又给章含之打去了电话，问她还好吗？章含之说：“挺好，三百多位子的波音只坐了十多个客人，都退票了。不过大西洋的鳖鱼不要我们。”
在接连几次的关心后，乔冠华在电话中突然说了一句：“I love you.Will you marry me ?”
意思就是说，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章含之一阵心乱，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说了一句，我知道，但是这不能。
挂了电话的章含之心脏砰砰乱跳，到底何去何从，她必须要拿个结果，日后章含之曾回忆那时的感受：我知道冠华要给我的这份感情是极其珍贵的，也许这就是我从年轻时代开始一直寻而不得的那份纯情，舍弃它将是我终生的遗憾。
因为乔冠华经常对章含之关心不已，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甚至传在了中南海。
周总理再一次吃饭过程中，突然听人八卦说：“我要和你们说个秘密，老乔要和章含之搞对象。”
周总理打破他们的谈话笑着说：“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那年三月，章含之去菲律宾参加一个接待工作，晚上突然有人找他，说乔冠华喝多了，不省人事，但一直喊着她的名字。
章含之马上去查看详情，到了乔冠华的卧室，发现他在床上喃喃自语，章含之看了觉得没什么大碍，便说：“你休息吧，我去工作了。”
乔冠华隐隐约约觉得面前这个人就是章含之，微微说道：“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躲着我好吗？”
那天，章含之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乔冠华，悄悄流下了眼泪，这个在外交舞台上纵横捭阖的乔冠华，面对感情却如同一个少年。
她终于决定了，不想再去伤害乔冠华这颗脆弱的心了。
那一年，乔冠华60岁，章含之38岁。乔冠华说：“不必多言，我们现在只想未来”！
那几年，正好是乔冠华事业上巅峰时期，每一次的联合国大会，乔冠华都用最好的状态迎接自己在外交事业上面临的挑战。
他的笑，他的笃定，时时刻刻充满了来自东方的感染力，甚至经常登上各个报纸的头条，外国记者称赞他是：大国家，大人物！
可命运弄人，就在章含之和乔冠华心心相印之际，乔冠华突然被查出癌症。
即便是这样，章含之仍然是不离不弃，此后9年，章含之一直默默地陪伴着章含之。
乔冠华病倒后，常常和章含之回忆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他说，他参加革命后的头十年，只是个新闻工作者，甚至只是个专栏作家。
现在都已经不再年轻，1982年乔冠华被下发了病危通知书，医生让章含之做好准备，说乔冠华病情严重，最后的日子估计只有半年了。
12月底，中央的领导同志都来约见了乔冠华夫妇，乔冠华忍着病痛说：“虽然我病了，但是我还是渴望投身工作，最后为党和国家做些贡献。”
中央领导一致认为，还是让乔冠华多加休息，1983年4月，乔冠华收到了清华大学50年校庆邀请函，作为老学长，乔冠华再也走不动了。
从医生说3个月到6个月，乔冠华硬是坚持一年多的时间，这年夏天，乔冠华的身体明显已经衰弱了下去，章含之说，他的坚强是难以置信的。
8月19日那天，老朋友杜修贤来看望他们，杜修贤是中南海著名的摄影师，在接受采访后，杜修贤为章含之和乔冠华拍了最后的合影。
杜修贤告诉外界，乔冠华的身体其实还可以，但大家都没有想到，看起来如此健康的乔冠华，他的生命只剩下了50多天。
在接下里的一个月里，章含之不希望乔冠华多说死后的事情，她想让乔冠华保持好心情。但最终的日子还是来了。
9月的一天晚上，章含之在院子里忙碌，突然听到屋子里的强烈动静，她回去看到乔冠华爬在病床边吐痰，甚至带有血迹。
章含之回忆说，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在往头上冲，瘫在他面前的沙发凳上，禁不住全身发抖。乔冠华反而安慰她说以前也吐血，大概是肺结核犯了。她知道不是，说马上要去医院。他不肯，一定要到第二天早上。
那一晚，章含之夜不能寐，她知道，乔冠华也一定是清醒的，每天的轻微吐血，让章含之不知所措，她更没有想到，乔冠华在如此艰难的身体状况下，坚持了20天。
9月21日，乔冠华一如往常，在病床上难受而无助，9月22日，乔冠华却突然把章含之叫到了身边，而且还大声地讲话，指着窗户外面的阳光笑着。
章含之以为乔冠华好了，马上去叫医生，她喊着说：“你今天真好，你要好了！”
随后，章含之去拿白蛋白给乔冠华喝，还没有喝几口，乔冠华就突然没有了动静，慌乱之下，医生来检查说，人已经走了。
上午10点40分，乔冠华逝世，终年70岁。章含之这才反应过来，或许刚才乔冠华的说话是“回光返照”吧。
在章含之的心底，没有什么能够替代丈夫。乔冠华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如今天塌了，地陷了，她也便如浮萍般无所归依了。
章含之悲痛之中，打算服用安眠药随风而去，杜修贤听说后马上来制止她：“你不要这样，你不能死，当年陈老总去世，张茜也可能就是没有挺过那一关啊，你要坚强。”
章含之哭着对老朋友杜修贤说：“老杜，我没有力气活下去了。”
杜修贤听到这句话眼泪再也止不住：“没有什么活不下去的，你要为了老乔活着！”
在多个好友的安慰下，章含之在逐渐调整了情绪，走出了阴霾。
乔冠华去世后，葬礼安排引发了争议，要不要刊登这个重要消息，后事怎么办？
在中央还没有明确下达指示前，章含之提出了三个要求，她说，不用大张旗鼓的举办追悼会，我们自己家里追悼就可以了，而且也不用搞悼词，骨灰也不用放八宝山，我自己保存。
随后，中央表示了同意，并刊登了一则电讯：
新华社北京9月22日电：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顾问乔冠华同志因患肺癌，于今日上午10时40分在北京逝世，终年70岁。
这短短40余字的补告，没有关于乔冠华生平的介绍，也没有对他一生功过的评价，章含之的建议，或许正是乔冠华生前的希望。
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他来时安静，走时也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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