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从来不拍马屁的人,从来就没有不喜欢被拍马屁的人,区别仅在于拍马的功夫或者说马屁的水准。

那年张爱玲二十四岁,正是多事的本命年。她稀里糊涂跟了苏青去周佛海家给素不相识的胡兰成求情,那时候胡兰成正关在伪政府的牢房里。胡兰成出狱后顺理成章登门拜访张爱玲,吃了闭门羹后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爱玲先生赐鉴:贸然拜访,未蒙允见,亦有傻气的高兴。留沪数日,盼能一叙。"寥寥几个字的背后,她看见一个生动活泼的人。

民国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才子佳人们的另类马屁功夫)(1)

张爱玲想去回访胡兰成,姑姑反对,认为搞政治的最坏,这种伪政府的小文书更加不必盛装华服去登门拜访,但是张爱玲说人家欣赏我的文章,我得礼貌去谢谢人家。到了胡兰成的家里,自然就谈起了张爱玲的文章。

胡兰成一脸认真地说:"我是见了好文章一定要嚷嚷。你的《封锁》我看了觉得好得不行,拉着我身边的朋友看,看了他们也赞好,这又不行,还得要他们回去推荐亲朋好友看。我被关在牢房里,家里给送衣服书报来,又把那两期《天地》送来了。我在牢里心静,又看了一遍,看出更多好处,在牢房里没人可说,急得打转。后来把狱卒招来了,叫他也看看,难为他识字不多,还得蹲在牢边逐字问我!"

民国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才子佳人们的另类马屁功夫)(2)

听者已动容,言者再加码:"……我自认读东西也算是用功的人。中国从苏东坡以来,文人都少有那种天真,那种与天地等量齐观的眼界!要先从那里生出慧眼,再回头来看人世的幽微,而不是一头栽进个人的苦闷里,我以为一两个世纪也造不出几个有这样文采的人,但万万没想到这等手笔竟然出现在一位女作家身上。我没性别的轻视,但是苏青回我一句张爱玲先生是个女的,真是在我的脑门上打了一棍子!"

张爱玲头一次面对面地听到有人这样来看她的文章,心里多少有点讶然,这样理直气壮认定的好,她自己从来没有过,笑说:"以前我总是觉得逼人家读我的文章,跟逼良为娼的恶劣差不多。听胡先生这么一说,气又壮了,好像回去就可以拿来教训人了!"

民国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才子佳人们的另类马屁功夫)(3)

张爱玲和苏青根本上是南辕北辙的两类人苏青实在,张爱玲虚无;苏青在万丈红尘里左冲右突,张爱玲站在云端里看厮杀。

但她们又是惺惺相惜的闺蜜和文友,张爱玲坦诚地说:"即使从纯粹自私的观点看来,我也所以有苏青这么一个人存在,愿意她多写,愿意有许多人知道她的好处,因为,低估了苏青文章的价值,就是低估了现在的文化水准。如果必需把女作者特别分作一栏来评论的话,那么,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是我甘心情愿的。 "

苏青也投桃报李,盛赞张爱玲的同时还不忘讽刺一下冰心,说:"从前看冰心的诗和文章,觉得很美丽,后来看到她的照片,原来非常难看,又想到她在作品中常卖弄她的女性美,就没有兴趣再读她的文章了。"

民国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才子佳人们的另类马屁功夫)(4)

与胡兰成迥异,傅雷对于张爱玲的批评是锥心刺痛的。傅雷,字怒安,号怒庵,只需看他的字号,便道尽他金刚怒目的真品性。傅雷评价张爱玲,在众多评论者中,可以说是最精准与深刻的。

而在评价《倾城之恋》时,有一段话特别值得玩味:"男人是一片空虚的心,不想真正找着落的心,把恋爱看作高尔夫与威士忌中间的调剂。女人,整日担忧着最后一些资本——三十岁左右的青春——再另一次倒账,物质生活的迫切需求,使她无暇顾到心灵。这样的一幕喜剧,骨子里的贫血,充满了死气,当然不会有好结果。疲乏,厚倦,苟且,浑身小智小慧的人,担当不了悲剧的角色。麻痹的神经偶尔抖动一下,居然控头瞥见了一角未来的历史。病态的人有他特别敏锐的感觉……"看似在评价作品本身,却也浸透了评论大家对人生对艺术的领悟。

民国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才子佳人们的另类马屁功夫)(5)

在心气上,林徽因跟傅雷是一类人,也是心直口快,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有啥说啥,有时还有激烈的行动,冰心写了《我们太太的客厅》,夹枪带棒攻击林徽因,林徽因懒得辩论,直接就送去一瓶山西老陈醋,从此不相往来。

我在看《死逢其时》一文是曾讲过一段话:"林徽因1955年去世的时候才51岁,去世前几年达到了她事业的顶点,被聘为清华大学教授,参与了国徽设计,当选为北京市人大代表。去世后治丧委员会由张奚若、周培源、钱端升、钱伟长、金岳霖等13人组成,清一色的学术泰斗,遗体安放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可谓哀荣备至。对于林徽因的英年早逝,叹惋者居多,但也有不同的声音,比如我,就很为她庆幸,躲过了文革那一劫。文革一起,因为伊人已逝,红卫兵无处发泄,只好愤怒地毁了她的坟墓。"假如林徽因活到文革,假如让我设想一个结局,我自然想到傅雷,那样的决绝了断。

民国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才子佳人们的另类马屁功夫)(6)

在李庄最艰难的日子里,当心爱的手表也被梁思成换成两尾鱼炖了汤之后,梁林夫妇的窘境已具体到吃了上顿没下顿,傅斯年看不过去,乃上书政府接济梁家,提到林徽因时说:"其夫人,今之女学士,才学至少在谢冰心辈之上。"林徽因得知后很是感动,特意致函傅斯年:"尤其是关于我的地方,一言之誉可使我疚心疾首,夙夜愁痛。"老傅的不经意抬举,让林妹妹心有戚戚,感念半生。

民国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才子佳人们的另类马屁功夫)(7)

有时我真是佩服冰心,民国文人圈里,不管男女,无论老少,便是季羡林这样的学生,好像没有一个喜欢她的(季羡林比冰心小11岁,在清华上学时旁听过冰心的课,被冰心下了逐客令,"凡非选修此课者,下一堂不许再来!"而学生们旁听朱自清、俞平伯、郑振铎等人的课习以为常,安然无恙,还结下了很深的友谊),但她却在四面楚歌声中活成了十足的世纪老人,差一点就是林徽因的两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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