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胎剖腹产26周早产存活率(大出血三胞胎)(1)

这里是产科。它不是针对一种病,而是生命急速运动的一种进程,得一边生一边观察。即使入院时你签了《知情同意书》,了解了可能的危险情况,但你最终会遇到什么,谁也说不准。(剥洋葱:boyangcongpeople)

2胎剖腹产26周早产存活率(大出血三胞胎)(2)

纪录片《生门》剧照。图片来自网络

文|新京报记者张维 李兴丽 编辑|苏晓明

校对 | 郭利琴

本文约5530字,阅读全文约需11分

27岁产妇马茸茸坠楼身亡,上演了一起现实版罗生门。真相仍然扑朔迷离——医院称,医生三次建议剖腹产被家属拒绝;家属则说,院方拒绝了他们的剖腹产请求。

意识清醒的产妇是否有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和决定力?“身体自治”的共识何时才能建立?

纪录片《生门》中有一个场景让人印象深刻。33岁的产妇夏锦菊在手术台上命悬一线,医生李家福已经作出切除子宫保命的决定,又被夏锦菊一句“我还年轻,我想留住子宫”的请求打动。这个选择的代价是心脏骤停两次,换血2万毫升。好在,夏锦菊保住了她的子宫和生命。

有人说,产房是女人最危险也最温暖的地方。

产房里,有新生,有死亡,有欣喜,有悲痛,有希望,也有绝望。产科医生,是这一切的见证者。我们采访了两位产科医生,聊聊他们在产房里看到的生死、抉择和人间百态。

马茸茸跳楼前曾先后两次走出分娩中心与家属交谈。

李家福|56岁 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妇产科主任

(一)

做产科医生,是一件阴差阳错的事。我在咸宁当了5年全科医生后,1988年考上了湖北医科大学(现武汉大学医学部)的研究生,导师正好缺一位有全科医生背景的妇产科学生,于是,我成了一名妇产科男医生。

刚到妇产科,为一位产妇做剖腹产,我刚走进手术室,产妇丈夫瞪大眼睛,要求我出去,用被单把妻子裹严实了才让我进门。这种排斥后来没了。其实男医生在妇产科也有天然优势,我们决策力强,很少犹豫,能让孕妇更有安全感和依赖感。

产科医生和其他科医生完全不同。首先是急诊多,每个产妇来生都是急诊,得做各项检查,看是顺产还是难产。来的产妇都说自己肚子疼,但肚子疼也分很多种情况,比如上腹部疼,可能是胆囊炎、胆结石,也有可能是胰腺炎。而且,产妇的病情变化非常快。她还没生下来,你不能说她一定生得下来,情况随时可能发生变化。

社会上对我们这个科的期望很高。病人都觉得,农村接生婆没有学过医,都能接生,你这么大一个医院,平台这么高,肯定是万无一失的。在我们这个科室,一旦发生不良医疗后果,社会影响面都很大。一个产妇,背后就是一个家庭。一旦胎儿出现什么情况,比如脑瘫、骨折、神经损伤,都会影响一辈子。

(二)

在产房里,我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一个21岁上下的产妇被送来医院,女孩手术室里生,四五个男人站在手术室外面,没人知道孩子是谁的。这几个男人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打牌、喝酒,很高兴,等孩子生出来,看像谁,再去做亲自鉴定,是谁的,谁抱走,其他人就散了。我想着,要是两个人,可能还会打架,三个四个,反倒可以和平共处了。

上周日碰到一个产妇,25岁,身高1米45,体重267斤,怀孕36周,双胞胎。你能想象有多胖吗?她怀孕的最后一个月,完全不能动,一动就心慌气喘。为了肚子里的毛毛(武汉方言,小孩),禁止进食。她本身有高血压、糖尿病,当地的医院不接受,只能转到我们这。我们四五个男医生,花了一刻钟,才把她从ICU的病床上抬到手术室的床上。做剖腹产时,切开腹壁,我的天哪,有12-13公分,加上肌肉层,大概有15-16公分,就像大地道一样,深不见底。我有种窒息的感觉。正常剖腹产40分钟就能做完,她那场,做了3个小时。那场手术她是坐着做的,因为太胖,不能躺着。那可能是我见过难度最大的手术之一。

有些家里特别想生男孩的,产妇上手术台之前给丈夫说,我要生个男孩,你给五十万、一百万、两百万。有时候也碰到公公给媳妇说,你要给我生个胖小子出来,我给你两百万,你要生个孙女出来,我给你五十万。媳妇一听,很有压力,“我要是生不出他们满意的性别,可怎么办啊”。

大概十来年前,医院里来了一个很漂亮孕妇。丈夫有三兄弟,老大生了女孩,老二也生了女孩,她是老三的媳妇。婆婆跟我说,李主任啊,你看我这个媳妇生儿子的可能性大还是生丫头的可能性大。我说,这两种都有可能。婆婆就说,老三要再生个女孩,他爸要想不通的。上手术台前,产妇跟我说,她好有压力,特别怕再生一个女孩,会让婆婆一家人很失望。最后,还是生了个丫头。

(三)

人们常说会面对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我感觉这是个伪命题。我们一直遵循的是“母亲安全,儿童优先”的宗旨。救大人还是救小孩,不是一个很难做决策的过程,没有大人的安全,就没有小孩的安全。

但也碰到过要冒险的。一个孕妇是心脏病,怀孕几个月,有早期心衰的情况,继续怀孕,孕妇可能会有危险。孕妇丈夫觉得,老婆怀上这个孩子不容易,能不能让老婆试一试、赌一赌、看一看再说。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就不会和丈夫谈了,直接把孕妇娘家人叫来。娘家人总是站在孕妇的角度看问题的,这个问题就解决了。我当一辈子医生,要求病人终止妊娠、病人不听的,还没遇到过。

今年我们这里有个县城医院发生过一件事。产妇是再婚后生育,丈夫是初婚。因为是第二胎,产妇想剖腹产,婆婆不同意,让她阴道分娩。不知道婆婆为什么不同意剖腹产,可能是想让她以后再生。手术时,产妇子宫破了,小孩在手术台上就死了。媳妇怪婆婆,婆婆找了医院扯皮,带了一瓶农药,在医院妇产科病房里喝了,婆婆死了。一个医疗纠纷变成了两个医疗纠纷。打完官司,医院赔了124万。

在我们国家,决定医疗过程不是一个单纯的有没有医学指征(有胎儿心率过低或过高等危及胎儿的情况或有胎位不正等危及孕妇的情况,应该适用剖腹产)的问题,它牵涉到一系列的事情,比如生男孩还是生女孩,以后还要不要再生,医疗费用等很多问题。

(四)

我做产科医生这些年,也有过内疚和惭愧的时刻。1997年,一个产妇在我们医院生了孩子,这个毛毛8斤4两,生的过程中发生了肩难产,毛毛的头出来了,肩膀没出来。要是处理不好,小孩会窒息,命都丢了。当时医生反应也比较快,把小孩取出来了,没有窒息。但发生了臂丛神经损伤,他右手抬不起来,影响了他的生活自理能力。他们今年和医院打官司,我们输了,赔了17万。我在法庭上看到那个男孩一米八几的个子,块头很大,但右手完全不能动。就想着,17万就17万吧,毕竟小孩残疾了。作为医生,虽然你没有过错,但会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也有温暖。2003年前后,我去援疆,一个怀了三胞胎的孕妇来找我们,她心衰,当时情况已经非常危急了。要是有问题,就是四条命。我们收了病人,做完手术,在ICU里守了她三天三夜。预后还好。每年4月4日,孩子生日,她都会把三个丫头的照片寄给我。从去年开始,不寄相片了,用微信发过来,这让我很有成就感。

一些病人教会我敬畏生命。一对文化程度很高的夫妻,做IT行业的,结婚几年不生小孩,通过试管婴儿怀孕。做检查时发现,孩子只有45条染色体。我们劝他们放弃。他们两人翻书、咨询,最后决定还是要。我跟他们说,生孩子不是养猫养狗,将来父母去世,这个孩子生活不能自理怎么办。他们说,要给孩子存一笔钱,让他(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我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他们说这是一条生命。那个妈妈说,她能感觉到小孩在她肚子里动,她已经感受到了他(她)的生命迹象,不能把毛毛做掉。孩子出生到现在,3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现问题。

刚开始,我会觉得他们不可理喻,明知道是严重残疾,非要生出来。少一条染色体的孩子,可能个子矮,可能没有生育能力,可能心脏病,也可能有智力方面的问题。小孩以后自卑,何苦呢?不过,后来还是被他们的说法打动了,他们认真负责的态度让我肃然起敬。

(五)

最近产妇坠楼的新闻我也看到了,现在医院和家属的说法不一致,医院说家属不同意剖腹产,家属说医院不同意剖腹产,现在看来就是一个无头案。这件事对一个家庭来说,是悲剧,对整个医学发展来说,我希望能起到推动作用。

在我国,女性分娩疼痛长期遭到漠视。

我说的推动,是希望大家都关注到女性分娩疼痛的问题。现在是文明社会了,目前的医学水平也完全有能力处理分娩中的疼痛问题。现在很多产妇生孩子不打麻醉,是因为国家没有相关的标准,不能收费,医院就不会去做这件事,麻醉科也不可能安排更多的人力物力到产科。

我们医院曾发生过一件事,我们给产妇打了麻醉,镇痛分娩。她一出院就和我们打官司,为什么要收费。我们把钱退了,还上门赔礼道歉。

我希望国家可以出台镇痛分娩的收费标准。到那时候,不打就是不人道。另外,整个社会都来重视镇痛分娩,麻醉科也配备相应的人力来完成这个任务。

产科是个特殊的科室,里面发生的不只是医务过程,病人的隐私在这里一览无余。作为一名产科医生,我们要更认真,不辜负病人的信任。

李娟|37岁 河北某县级妇幼保健医院产科主任

(一)

我从2006年开始做助产士,到今年整十年了。古话说,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我们做助产工作的,有点像镖局押镖的,任务就是护送每一个通关的产妇,安全到达生命的另一个阶段。

十年过去了,保守计算我接生的宝宝也有一千个了。现在想起来,让我第一个记住名字的,是一个叫“姜花”的产妇。那是2006年,我刚入行,在河北省人民医院学习。一个冬天的早上,那个叫“姜花”的产妇破了羊水,在石家庄打工的她,被丈夫送到了医院。我一开始就记住了她,病例上写:姜花,女,25岁,第一胎,第五次怀孕,4次人流史。我那时刚结婚,才工作,这样的生育史,多少有点刺眼。

不过,她的生产进程非常顺利,没到8点交班的时间,孩子就生下来了。是个儿子,抱出去递给她丈夫,那男人眼里像被点燃了一堆柴一样,立马有了做父亲的光亮。但很快,产妇产后大出血,非常凶猛,不一会儿就休克了。产房里一下挤满了人,产科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拄着拐杖,颤巍巍坐在一旁指挥。纱布被塞进宫腔止血,止血的药盒在手术室里堆了一堆,8袋血从心口扎进去,通过中央静脉被注入她的身体。血袋一个个递进来,冰凉。我一边用胳膊夹着,捂热,一边盯着点滴。产房外,她的男人不过刚把儿子安放在病房里,医生先是告诉他:你妻子产后大出血,需要签字;再出来依然是需要继续输血,签字;病危,签字……几次之后,男人直接瘫在门口。万幸,因为抢救及时,姜花最后被救活了。

这就是产科。它不是针对一种病,而是生命急速运动的一种进程,得一边生一边观察。即使入院时你签了《知情同意书》,了解了可能的危险情况,但你最终会遇到什么,谁也说不准。

(二)

在临床中,顺产转剖宫产的情况时有发生。

现在大都实行阴道试产,简单讲,就是试试能不能从阴道分娩。在产程发动后,如果进展良好就可以阴道分娩,但如果遇到胎儿胎心不好、脐绕颈、巨大儿、胎位不正等,考虑到安全问题,就需要剖宫产了。

大概是2008年左右,我为一位单亲妈妈接生。产前B超诊断是胎方位不正,建议剖宫产。但是考虑到日后还要恋爱结婚,肚子上留道疤不太好,产妇坚持顺产。产程发动后,我为她徒手转了胎位,没有成功。也许是单亲妈妈的缘故吧,那个孕妇出奇安静。她非常痛苦,如果换了其他产妇,早把门外的老公骂了几十遍,大喊着产妇的高频用语“我不生了,再也不生了”,但她不闹也不嚷。后来,考虑到胎儿安全,我们建议她转了剖宫产,生下一个小女孩。

这些年,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智力有障碍的产妇。

她才18岁就挺着肚子来生孩子了。她的老公比她大二十多岁,大高个儿,头发像一窝草,打眼一瞧就知道是山里娶不到老婆的那种男人。家里困难,那产妇从来到走,穿的都是一件粉红色绒衣。和其他忧心忡忡的孕妇不一样,她每天只要能吃到医院门口的油条和豆腐脑,就咧着嘴傻乐。肚子疼的时候,她就跑来跑去,大喊着“要回家”。

后来,上了产床。因为疼,她光着下身蹦下床,吆喝着要“回家”,谁也摁不下。不得已让她老公进来。只见他脱下脚上的拖鞋,追上产妇,朝她屁股一顿打。我们赶紧拦下,劝他哄哄老婆,生孩子要紧。男人想了想,说:你好好生,生完给你买果子(油条)。产妇像是央求,又像确认,“你说的啊,生了买果子啊”,然后就生了。

说来也怪,我们医院覆盖的一部分乡镇是山区,这样有智力问题的产妇并不鲜见。时间久了,我发现她们一个共同的特点——劲儿大,宫缩强,产程短。只要安抚好,很顺利就生了。后来我们医生讨论,大概也是因为她们没有特别多精神负担,很少像正常产妇一样焦虑,所以比较顺利吧,正所谓,心宽体胖,心宽生得也快。

(三)

过去十年,底层的生育理念变化挺大的。

我刚入行那会儿,经常去村里接产妇,那时候,在家里生孩的还不少,即使到医院生产,选择的标准也是“哪里便宜去哪儿生”。那时,在县里,生个孩子最便宜的只要花三百块钱,领个救助卡就行。

有了新农合之后,生育就进入了“拼服务”的阶段。即使是农村的产妇,也得攀比下去哪里生孩子。在县城,顺产也分出了一千多、三千多不同的段位,区别在于用药和服务。

通乳、通便、预防出血、婴儿抚触、洗澡、游泳……生产衍生出很多新的服务。生活条件好了,二胎又放开后,人们对性别的包容度在提高。以前生个女儿“全家黑个脸”的时候越来越少了,第一胎女儿,第二胎儿子的搭配多了。

但是另一个很明显的感受是,人们对出生缺陷的接受度在降低。

2010年的时候,一个产妇由于没有按时产检,怀孕七八个月才检查出胎儿是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上级医院建议终止妊娠。引产下来,是个活婴。那对儿夫妻都是在县城工作的文化人,却直接把孩子扔在医院厕所的地上就不管了。大冬天,瓷砖冰凉,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我们看不下去了,建议他们把孩子养到自然死亡,那家人才把孩子抱走。

和这个事相对,还有个类似的。2011年,我去山里接了一个产妇,家里很穷,吃低保,院墙破得哗啦啦响。接到县城,一检查,胎儿只发育了一个肾脏。产妇的丈夫穿着破簌簌的衣裳,但说的话我至今记得:她怀了,命里有,得让他(她)活。

后来,给产妇采血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家里已经有4个孩子了。那男人怀里抱着个不到一岁的,护士站的台子下面,露着俩扒着头看我的,他身边还跟了个刚上小学的儿子。一群孩子围着那个产妇采血,气氛还挺乐活的。后来,她顺产生了那仅有一个肾的儿子。

十年里,除了亲友的孩子,我接生过的婴儿后来绝大部分都未再相见。有时候,我也会想,到底什么样的生命算好的,但是想来想去没有答案。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度过了那道“鬼门关”,他们如今都该长大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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